而那兩場戰役,海都阿陵都緊緊跟隨在瓦罕可汗身邊。
瓦罕可汗的心病,也是海都阿陵的心病。
兩代可汗都敗於曇摩羅伽之手,都對聖城泛起嘀咕,都不敢輕易對聖城發動攻擊。
曇摩羅伽活著的時候,不論是瓦罕可汗還是海都阿陵都沒能攻破聖城。
直到曇摩羅伽病逝,海都阿陵大笑數聲,對部下道:“沒了佛子,聖城還是聖城嗎?”
當即清點人馬,帶兵圍剿聖城。
不久,王庭覆滅。
……
瑤英回想北戎和王庭之間的爭鬥,可以確定,瓦罕可汗和海都阿陵都怕曇摩羅伽。
這一次瓦罕可汗鼓起勇氣,派依附於他的部落襲擾王庭,他隻在外圍圍剿,不僅沒能如願攻下聖城,還直接氣病了,消息傳出,北戎騎兵隻會愈加相信那個傳言:誰敢攻打聖城,誰就會遭天譴。
海都阿陵和他的叔叔一樣忌諱曇摩羅伽,北戎大敗,他忙於料理軍務,暫時想不起她,她正好可以尋找機會逃跑。
然而不等瑤英找到時機,這一日,幾個胡女忽然把她押送到海都阿陵的帳篷前。
帳篷前的空地上豎了根長杆,一個傷痕累累的人被綁在長杆前,鮮血順著袍角淌下來,沙地上一灘汙血。
瑤英的視線落到那人臉上,渾身直顫。
海都阿陵挑起簾子,走了出來,手裡提了把刀,他右邊臉頰上有道傷口,血還沒止住,半邊臉上都是血。
他面色陰沉,大踏步走向謝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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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英飛快撲上前,幾個胡女一擁而上,將她牢牢抱住,不讓她上前。
海都阿陵回頭看一眼瑤英,抹了抹傷口,嘶了一聲,舉起長刀:“七公主,不是我不遵守承諾,你的人竟敢刺殺我,就別怪我狠心了。”
眼看他要一刀斬下謝青的頭顱,瑤英腦中電光石火,飛快轉過一個念頭。
“我認識曇摩羅伽!”
長刀剛剛挨到謝青的脖子,突然硬生生停了下來。
瑤英心中一喜:海都阿陵果然怕曇摩羅伽!
海都阿陵淺黃色的眼眸掠過異色,轉過頭,凝眸審視瑤英。
曇摩羅伽的名聲西域無人不知,但是他們通常尊稱他為佛子或者師尊、法師,尋常人隻知道曇摩羅伽姓曇摩,不知道羅伽這個名字,他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知道曇摩羅迦的全名。
七公主一個漢女,怎麼也知道曇摩羅伽的全名?
瑤英定定神,迎著海都阿陵懷疑的視線,平靜地道:“王子有沒有想過,王庭的商隊怎麼會出現在涼州附近?”
海都阿陵眉頭輕皺。
當他得知大王子劫殺曇摩羅伽的商隊,確實曾想過這個問題:曇摩羅伽的人為什麼會跨越流沙河,出現在涼州一帶?
佛子高貴聖潔,除了幾次領兵作戰,從不踏出佛寺一步,他想了很久也沒想不出原因,心裡一直惦記著這事。
現在瑤英一提起,海都阿陵立刻想起此事。
海都阿陵故作輕挑地道:“難不成是為了你?”
瑤英點點頭:“不錯,是為了我。我剛剛下嫁葉魯部,曇摩羅伽的商隊就出現在附近,難道這是巧合?”
海都阿陵眉頭皺得愈緊。
瑤英強撐著沒有發抖,繼續睜眼說瞎話:“我不僅認識曇摩羅伽,還和他交情匪淺,當初我之所以願意和李玄貞做交易,就是因為知道曇摩羅伽會派人來救我。你放了我的親兵,將我送去曇摩羅伽身邊,我可以說服他和你達成同盟。”
海都阿陵一笑:“我為什麼要和佛子達成同盟?”
瑤英冷靜地道:“瓦罕可汗很快就會和曇摩羅伽立下井水不犯河水的盟約,等可汗回到牙帳,王子這個沒有瓦罕可汗血脈的人,怎麼和其他王子相爭?你就甘心臣服於其他王子之下?”
海都阿陵收起笑容,渾身外露的氣勢慢慢收斂,看去好像斂起了怒意,眸子裡卻閃爍著陰沉的殺意。
陰森冷鬱。
這一刻的他才是最危險的。
瑤英冷汗淋漓,餘光掃一眼謝青,繼續道:“你放了我,我勸說曇摩羅伽和你結盟,若瓦罕可汗身死,你肯定會被其他王子誅殺,為什麼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海都阿陵一語不發,手中的長刀換了個方向,對著瑤英斬下。
這個女人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能留!
胡女們嚇得驚叫,立刻抱頭躲開。
冰冷的寒光罩了下來,瑤英渾身發軟,手指深深掐進掌心裡,強迫自己直面海都阿陵:“你就不怕曇摩羅伽為我復仇?”
海都阿陵手上的動作一停。
就在這時,馬蹄噠噠響,幾個北戎士兵翻身下了馬背,匆匆跑到帳篷前:“大王,可汗要和佛子訂立盟約!”
海都阿陵一怔。
士兵跑到近前,取出信,抱拳道:“可汗已經出發去沙城了,請大王一同前去。”
海都阿陵收起長刀,接過信,發現上面所寫和瑤英剛才說的一樣。
瓦罕可汗重病,族中巫醫說他很可能遭到了佛子的詛咒,軍中人心惶惶,瓦罕可汗無奈,決定先和曇摩羅伽講和,北戎和王庭井水不犯河水。
當然這隻是權宜之計,北戎想徵服西域,必須攻下聖城。
不過魏國公主怎麼會未卜先知,知道兩國要訂立盟約?
海都阿陵心中震驚,臉上卻不露出,收起信,冷冷地瞥一眼瑤英:“帶她下去。”
不管這個公主有什麼古怪,他留著她肯定大有用處。
如果她真的和曇摩羅伽認識,更好不過。
海都阿陵拿著信匆匆離開。
不等胡女靠近,瑤英終於支持不住,軟倒在地。
第38章 三章合更
瑤英被帶到帳篷嚴加看守起來。
她想看看謝青的傷勢,胡女們不許她靠近,直接將奄奄一息的謝青拖走了。
瑤英心中暗暗著急。
假裝認識曇摩羅伽是個脫身的好辦法。
瓦罕可汗忌諱曇摩羅伽,又很佩服他以病弱之身堅守王庭十多年,這一次不僅和他立下互不侵擾的盟約,還發誓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北戎絕不會傷害他的家眷——曇摩羅伽有個姐姐。
在書裡,殺叔弑弟毫不手軟的海都阿陵也遵守了這個諾言。
王庭覆滅後,曇摩羅伽的姐姐活了下來。
辦法很好,可海都阿陵太敏銳,瑤英情急之下撒的謊不可能真的唬住他。
海都阿陵現在急著去沙城和瓦罕可汗匯合,所以沒有理會她,等他回來,她怎麼應對?
她根本不認識曇摩羅伽。
不,不用等海都阿陵回來,假如他在沙城見到曇摩羅伽、問起她,她的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瑤英盤腿坐在毡毯上,心中飛快算計。
她不能慌亂,謝青他們的安危系於她一身,她得冷靜下來,趕在海都阿陵回來之前想到搪塞他的辦法。
或者想辦法逃出營地。
這裡和王庭很近,隻要能逃到王庭,北戎的人不敢去王庭捉拿她。
她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塔麗進帳送來瑤英的午飯,幾隻面餅,一碗肉湯。
瑤英託她為謝青送些傷藥過去。
塔麗畏縮著不敢答應,她已經如願回到故鄉,不敢輕易冒險。
瑤英沒有強求。
塔麗一臉羞慚,出去時遲疑了一下,勸道:“公主,您已經到了這裡,還能逃到哪裡去?這裡和中原有八千裡之遙,您就算逃出去了,也回不了中原。不如以後就安心跟著阿陵王子,他很會打仗,其他王子都很怕他。這裡雖然沒有中原繁華,您照舊可以和以前一樣過著尊貴的生活。”
她知道公主這一路都在暗中打探隊伍的人手布置,想要逃跑。
瑤英沒說話,低頭吃餅。
海都阿陵性情冷血陰沉,她不能真的屈服,一旦屈服了,他還有更多手段來折磨她,她會像他馴服的那隻神鷹一樣,即使擁有一雙堅實的翅膀也永遠無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而且他不會對謝青他們手下留情。
瑤英心中忐忑,沒有胃口,強迫自己吃完肉湯胡餅。
如果要逃跑,一定得有足夠的力氣。
這半年來她一直試圖在逃,逃出葉魯部,逃出荒原,逃出海都阿陵的控制,她十五歲的一半時光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在盤算怎麼逃跑,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鼓勁,告訴自己一定能回到中原。
她很想阿兄。
瑤英鼻尖發酸,低頭,從袖子裡摸出那枚夜明珠。
烏孫馬死了,這是李仲虔送給她的禮物中,她唯一還一直帶在身上的東西。
每當害怕惶恐的時候,她就拿出這枚珠子,一想到阿兄,她就不怕了。
瑤英手指輕柔地摩挲夜明珠,出了一會神,嘆了口氣,叫來一個看守她的胡女,遞出夜明珠。
胡女帶她騎馬穿過流沙河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她身上的夜明珠,當時就露出了垂涎之色。
她聽塔麗說過,這樣的夜明珠可以從君主那裡換下一個小部落。
胡女一愣,目露驚喜之色,接過珠子,立刻揣進懷裡,用胡語道:“我隻幫你引開其他人,能不能逃得了,就看你自己的了。”
瑤英點點頭,用胡語回了一句:“你要是不遵守諾言,我就告訴海都阿陵此事,拉你一起陪葬。”
胡女臉上閃過一道厲色,權衡了一下,抬腳出去了。
瑤英垂眸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心裡仿佛也空落落的。
隨即苦中作樂地笑了笑。
不愧是阿兄說的拂林國寶物,危急時刻還能派上用場。
海都阿陵去了沙城,帶走了一部分親隨,不過營地的防守依舊嚴密。
兩天後的一個晚上,胡女帶來一套北戎人的裝束給瑤英換上,帶她到了關押俘虜的地方。
俘虜們沒有帳篷可住,大多是隨便扎一座草籠將十幾個人圍起來,任他們在寒風中露宿。
謝青刺殺海都阿陵,受了一場鞭打,被人抬回來,其他人怕被她連累,不敢接近她,這幾日都是其他親兵在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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