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覺和她一樣詫異,皺眉看著場中的莫毗多,小聲解釋:“莫毗多王子贏了比賽,按王庭的風俗,可以從場邊挑選一個人和他共享勝利。”
瑤英問,“有沒有其他講究?”
比如戴一樣的面具出席宴會是未婚夫妻之類的習俗。
緣覺搖搖頭,“沒有什麼講究,共享勝利的人是男是女都可以,以前的獲勝者通常會選他的師父或者家人,待會兒王會獎賞他,公主也能得到一筆獎賞。”
瑤英放下心來,莫毗多在聖城無親無故,畢娑又剛剛輸了比賽,他選她,大概是因為隻認識她。
她示意親兵去接彎弓,心裡暗暗慶幸,她穿的是男裝,戴了頭巾,外人認不出她,莫毗多也知道輕重,沒有當眾叫出她的名字。
親兵接了彎弓,莫毗多仰起臉,朝瑤英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齒,轉身跟隨親兵去大帳。
……
大帳裡,畢娑俯視臺下,看著瑤英的親兵接過莫毗多的彎弓,轉頭看向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神色平靜。
莫毗多很快大踏步邁進大帳,恭敬地朝曇摩羅伽行禮。
曇摩羅伽淡淡掃他一眼,揮手讓近衛取來獎賞。
畢娑雙眉略皺,等莫毗多領完獎賞退出大帳,追了上去。
“為什麼選文昭公主?”
別人不知道那個被他選中的人是誰,他和曇摩羅伽知道。
莫毗多轉身,嘴角一勾,道:“因為我愛慕文昭公主,所以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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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大帳的方向。
“文昭公主可以大大方方地仰慕王,我也不會掩藏自己對文昭公主的仰慕之意,我會尊重文昭公主的心意和選擇,不會做強迫之事,若有逾矩之處,願受責罰,絕無怨言。”
說完,他朝大帳的方向抱拳,轉身離開。
畢娑目送他高大的背影離去,再看一眼臺下的李瑤英,暗暗搖頭,回到大帳,忐忑地看一眼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臉上沒什麼表情,道:“從明天起,我要閉關。”
畢娑一凜,恭敬應是。
要去戰場了。
第122章 隨軍
緣覺說的沒錯,比武大會結束後,果然有人給瑤英送來獎賞——幾頭肥羊。
她讓親兵把肥羊送去莫毗多的營地,不然帶著幾頭羊回王寺,誰都能猜出她的身份。
第二天,幾頭羊又回到她的院子——以大盤羊肉的方式,親衛告訴她,莫毗多命人宰了肥羊,用他們部落的方式,親手為她烤了一隻羊。
“王子的手藝不好,請公主不要嫌棄。”
瑤英挑了挑眉,讓自己的親兵把羊肉分著吃了。
中午,畢娑過來找瑤英說幾句話,親兵招呼他一起吃,他掃一眼盤中的大塊羊肉,眉頭輕皺,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應該松口氣還是更憂愁。
曇摩羅伽心性堅毅,既然認為心動隻是一時的悸動,就像風吹漣漪,不會改變什麼,可以繼續他的修行之道,那麼必然不會阻攔莫毗多。
但是愛欲這種事情豈是想克制就真的能克制得住的?
隻要動了情,好就會想親近,想獨佔,隨之引發種種情緒:嫉妒,失落,渴求,欲望……
畢娑一面覺得,莫毗多向李瑤英示好,正好可以警醒曇摩羅伽,讓羅伽清醒過來,一面又擔心莫毗多會引來羅伽的妒忌,讓羅伽陷得更深,那他練功之時極易走火入魔。
李瑤英這樣的女子,太容易讓男人想獨佔了。
曇摩羅伽之前想度她出家,已經是一種貪欲的表現,他能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嗎?
……
畢娑憂心忡忡,來到議事廳,廳中擺了巨大的沙盤,曇摩羅伽正在召見五軍將領,莫毗多也在,隻缺他一個人。
他定定神,朝羅伽行禮,和其他將領一樣站在沙盤邊。
將領們已經看過戰報,了解北戎行軍的動向。幾人眉頭緊鎖,都是一臉凝重,即使提前知道北戎人來襲,面對北戎的強大騎兵,他們依然沒有什麼勝算,而且經歷過一場動蕩,軍心浮動,五軍戰鬥力肯定大不如前。
北戎人的家鄉氣候惡劣,不適合耕種放牧,他們不事生產,專以劫掠為生,馬背就是他們的襁褓,部落人人皆兵,戰術多樣,裝備精良,幾乎可以說是一支無敵勁旅。從前,王庭和北戎對峙,大軍輕易不會主動出擊,大多數是靠著堅硬高大的城牆來消耗北戎人的糧草軍備,逼他們撤軍。
幾位將官還從未真正戰勝過一支北戎軍隊,看完戰報,心中惴惴不安。
為什麼不繼續守城呢?
曇摩羅伽抬眸,目光掃視一圈,仿佛能看穿眾人的心思。
眾人慚愧地低下頭。
曇摩羅伽示意他身旁的緣覺取來一份輿圖,擺在大案上。
將領們看著案上的輿圖,發現輿圖上標注了幾條線路,湊近了低頭細看。
曇摩羅伽問:“北戎這些年久攻王庭不克,為什麼仍不放棄?”
將領中的一人道:“因為北戎人貪得無厭!”
“他們垂涎王庭的富庶和肥沃的土地!”
曇摩羅伽頷首,手指點點輿圖,道:“北戎賴以生存的方式就是徵伐,他們的軍隊越強大,越需要靠劫掠來供養軍隊,攻下聖城後,他們才能徵服更遠的恆羅斯、薩末鞬,除非徹底打垮他們,他們不會停下徵伐的腳步。”
“王庭和北戎這一戰不可避免,王庭固然擅長守城,但是北戎一日日壯大,弓弩車隻能阻擋一時,如果不能趁北戎內鬥之時削弱北戎,他日北戎兵臨城下,再堅固的城池也抵擋不了北戎大軍。”
王庭安逸太久,守城戰術又一次次擊退了北戎,朝中從上到下不敢冒險,長此以往,王庭一天天衰落,北戎的兵力隻會越來越強,到最後,王庭必敗。
他此前病勢沉重,既要穩住朝中局勢,又要提防北戎,隻能以守勢為主,現在他還能再撐幾年,北戎又內鬥不斷,他得抓住機會削弱北戎,為王庭爭取更多生機。
這樣一來,即使他不在了,北戎也無力攻克王庭。
眾人心頭一凜,收起畏懼惶恐之色,抱拳應是。
敵人張牙舞爪、狼子野心,他們不能退縮,必須主動迎戰!
商議過後,王庭兵分三路,一路率領一萬步兵、五千騎兵,直奔沙城,必要時誘敵深入,一路率一萬軍隊,作為伏兵從旁策應,另外一路由畢娑率領一萬軍隊。
幾方約定了會師地點,一個將領指著沙盤中代表一處山谷的地方,問:“瓦罕可汗的大軍必定會經過此處,在這裡設下伏兵,可以出其不意,不過也必然要面對北戎主力,這一路軍隊由誰領兵?”
畢娑朝曇摩羅伽看去。
曇摩羅伽點點頭,緣覺會意,取出一面藍白相間的小旗插在沙盤裡。
將領們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
這不是已逝攝政王蘇丹古的軍旗嗎?
畢娑出聲道:“攝政王蘇丹古之前被薛家謀害,深受重傷,他的親兵忠心耿耿,將他藏在一處山洞之中,替他赴死,那顆首級並不是攝政王本人。攝政王之後被一個放羊的牧民救下,在牧民的帳篷裡養傷,前不久他終於能下地走路,已經在牧民的幫助下秘密趕回聖城。”
他和幾位將領一一對視,“我已經去見過攝政王了,確實是攝政王本人,他還活著。”
說完,他、緣覺和其他近衛朝曇摩羅伽行禮。
“佛陀保佑,攝政王大難不死,此次出徵,我王庭必定大勝!”
廳中將領面面相覷,驚疑不定,他們雖是心思簡單的武人,到底身居高位,對朝中的暗流湧動並不陌生,蘇丹古還活著,他們驚喜不已,但是細細思量,假如這一切都是佛子設下的局……
要知道,瓦罕可汗之所以不顧盟約帶兵攻打王庭,就是因為他以為蘇丹古死了,王庭又經歷了一場動蕩,是他下手的好時機。
佛子要對付的人不止是世家,他以蘇丹古的死來撬動所有勢力,一環套一環。
在佛子沒有暴露他的計劃之前,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是不是還有其他謀算。
眾人冷汗涔涔,神色愈發恭敬,隨畢娑一起行禮。
……
確認了排兵之策,畢娑忽然道:“王,瓦罕可汗的所有兒子中,若論陣前斬將,個個都是力大如牛的勇猛之輩,但是論行軍打仗,排兵布陣,海都阿陵無疑最為狡詐,末將以為,必須提防此人。”
其他人點頭附和。
曇摩羅伽眼簾抬起,看向畢娑的目光帶了幾分威壓。
畢娑知道他已經猜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硬著頭皮道:“末將帳中有一個漢人,曾在海都阿陵帳下行走,她了解海都阿陵和北戎軍隊,末將請求帶她隨軍,以便徵詢問策。”
其他將領點頭贊同:“既有這樣的良才,阿史那將軍一定要帶上他!”
曇摩羅伽不置可否,轉頭和其他將領說話。
畢娑頭上出了汗。
商討完軍務,其他將領一個個告退出去,近衛撤走沙盤,畢娑留下沒走。
曇摩羅伽淡淡地掃他一眼。
畢娑走上前,小聲說:“王,我剛才當著其他人的面提起文昭公主,絕無私心。文昭公主可以假扮成我的親兵隨軍,公主確實了解海都阿陵和北戎軍隊的戰陣、戰術,帶上她,我們遇上海都阿陵時,可以隨時問詢她的意見。而且公主和高昌的尉遲達摩、楊遷一直保持聯系,她隨軍,可以告知尉遲達摩戰場上的局勢。”
曇摩羅伽沉默不語。
畢娑試探著問:“王是不是擔心公主的身體?公主雖然嬌弱,來回高昌的路上並未有任何拖累隊伍之舉。此次她隻是隨軍,不會親臨戰場,絕不會有性命之憂,我會讓親兵保護好她。”
他停頓了一會兒,道:“王,公主留在聖城,未必比隨軍安全。”
他們此次出兵,冒了很大的風險,雖然留下了一支近衛軍駐守,但是誰也不能保證後方不會出亂子。
曇摩羅伽垂眸轉動佛珠,菩提子送給瑤英後,他換了一串白玉菩提,佛珠顆顆堅硬,裂紋莊嚴,能讓人心生清淨。
他沉吟片刻,讓緣覺去瑤英的院子走一趟。
緣覺領命,出了廳堂,一盞茶的工夫便折返,道:“小的和文昭公主說了此事……”
畢娑問:“公主說了什麼?她願不願意隨軍?”
緣覺抬起頭,道:“文昭公主隻說了一句話: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畢娑一怔,隨即微笑,她果然願意隨軍。
他看向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手持佛珠,微微頷首。
她盼著早日回到故鄉,肯定要和她的族人見面商談,不能把她困在聖城裡。
……
瑤英得到一個新身份:畢娑軍中的親兵。
她將扮成男子隨大軍出徵。
畢娑給她送來銅符,建議她起一個胡人名字。
瑤英隨口道:“那就叫巴彥罷。”
畢娑點頭記下:“隨軍出徵不比平時出行,公主要做好準備。”
瑤英神情嚴肅,道:“多謝將軍提醒,我以前曾隨過軍,會準備好一應物事,不會給將軍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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