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狼鬃飛舞,冰冷的蛇鱗寒光閃動,彼此糾纏著的兩隻大妖,身軀終於壓上了那塊夯土。
剎那間飛沙洶湧,黃沙撲了袁香兒一臉,沙塵之中亮起了衝天的紅芒。
片刻之後,地動山搖的動靜終於平歇,漫天沙塵緩緩落下。
剛剛還空無一物的地面上,赫然顯現一圈道法威嚴的法陣,紅色的細細符文宛如活動的鐵索來回穿行,將兩隻強橫的大妖緊緊捆束在陣法中。
“卑鄙,你陷害我?果然,你們人類都是一樣的卑劣,惡毒,無恥之徒!”
被紅色符文捆束在陣法中的蛇妖失去彬彬有禮的模樣,吐著蛇信,六隻眼睛現出豎瞳,破口大罵。她兩隻手撐在地上,拼命想要撐起身體,然而細細的紅色符文光華流轉,勒緊她的身軀,一點點將她強迫壓在地上。
袁香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卑鄙無恥,你是一條蛇想把我吞下去,我作為不同物種,別說設陣抓住你,就算把你剁成幾段燉湯喝了,都不算什麼過分的事。當然這種半人形的妖魔,對她來說抓來燉湯喝還是不太可能的。
袁香兒眼看見成功制服蛇妖,心中終於松了一大口氣。巨大的陣法束住了敵人,同樣也捆住了南河。
南河一身銀白的毛發早已在先前的戰鬥中被血液染得處處鮮紅,即便他安靜地被束縛在陣法中,沒有流露出什麼痛苦的神情,袁香兒依舊十分擔心。
所謂太上淨明束魔陣,是在陣圖內以十二地支方位形成十二道威力強大的束魔鏈,捆束住陷入陣法的一切妖魔。也是袁香兒目前唯一學會的,能夠通過控制局部陣法,釋放出南河而依舊捕獲敵人的陣法。
袁香兒小心控制法陣,緊緊收縮束縛蛇妖的咒文,迫使她松開纏繞在南河身上的身軀。然後松開捆束住南河的符文,一點點把自己的小狼放出來。
就在最後一道符文松開,南河抖了抖毛發準備起身的時候,因為陣法有所松動而微微能夠抬頭的蛇妖突然抬起頭,張大了她開裂的嘴,衝著袁香兒噴出一大股濃鬱的綠色氣體。
這種氣體飽含著高濃度的蛇毒,即便是南河這樣肉|體天生強大的妖魔,在濃霧中戰鬥得久了,都覺得體內翻江倒海得難受。何況是袁香兒這樣脆弱的人類之軀。
南河直起身體臉上剛剛現出怒色,袁香兒轉頭看去,面上的笑容還未曾褪下,那團濃霧已經撲到了她的眼前。
時間在那一瞬間突然變慢了。
周圍的一切在袁香兒的眼中仿佛成為放慢了數十倍的電影鏡頭,綠色的毒氣如同雲朵一般慢慢地變化著形狀,南河漂亮的毛發在空中緩緩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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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香兒的左眼前方出現了一隻小小的青色小魚。
小魚靈活地在空中遊動,它轉了一個圈,便一分為二,成為一紅一黑兩隻魚。兩隻小魚首尾相連,再轉一圈,化為一陰一陽的雙魚八卦陣。圓陣生成一個透明的護罩,把袁香兒整個人籠罩其中。護罩擋住了無孔不入的綠色毒霧,使它們消散在空氣中。
“雙魚八卦陣,這是自然先生獨有的雙魚八卦陣,你,你怎麼會這個?”被徹底捆束動彈不得的蛇妖驚訝不已,紅色的符文交錯勒住她的面孔,把她按在地上,都不能阻止她說出心中的詫異。
袁香兒心裡的驚訝一點都不比她少。師父當年不告而別,沒給她留下任何隻言片語,也沒有給她留下任何法器信物——至少,她曾經是這樣認為。
想不到師父竟然在自己的眼睛裡,留下了這樣守護著她的陣法。
袁香兒抬起手,輕觸了一下自己的左眼。
她突然想起師父給她演示這個雙魚八卦陣的時刻。想起師父消失前的那一天,摸著她的頭說得那些話。在那個正午時分,竊脂趴在梧桐樹上,犀渠潛在腳邊,師父蹲在她的面前,凝望她的眼睛,使她陷入夢境。在那個夢裡她聽著海浪濤聲,看見了一隻暢遊在海天之間的大魚。這些年來,她的眼睛偶有不適之感,讓她養成了揉眼睛的習慣……
當時年幼,她不曾留意過的種種細節此刻一一浮現到了眼前。
原來師父不曾不告而別,他給自己留了這樣重要的東西。袁香兒低下頭,看著自己剛剛摸過眼睛的手,感到眼眶潮湿了。
當年,師父到底是為何離開這裡,又是因為什麼原因,這麼多年不曾回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感覺我這篇是小甜文,應該沒啥狗血虐戀情節。除了開篇,後期和師父有關的情節不多,師父短期內不會出現,大家不用掛念了。
☆、第 14 章
“我的天。這是怎麼啦?”
雲娘從廚房匆匆忙忙趕出來,面對著凌亂不堪,硝煙彌散的庭院,吃驚地捂住了嘴。
戰鬥之初,蛇妖釋放出的濃霧形成了獨特的結界,在濃霧籠罩的範圍內戰鬥得再驚天動地,迷霧之外的人既聽不見動靜,也看不清裡面的情形,最多隻看得見灰蒙蒙的一片霧氣。
因而直到蛇妖被束魔陣制服之後,濃霧散去,廚房中的雲娘才聽見了院子中的響動聲,慌忙趕出來看情況。
“呃,”袁香兒無從說起,“剛剛出現了一條大蛇。”
捆在陣法中動彈不得的蛇妖雲娘看不見,她隻看見了坐在地上灰頭土臉的袁香兒,和剛剛變幻回小狼模樣的南河。
“蛇?”雲娘看到南河一身的血跡,心裡著急,“那小南身上的傷是被蛇咬的?這可怎麼辦?”
她伸手想要把小南河抱起來。
南河甩了甩腦袋,避開她的手,慢慢走到了坐在地上的袁香兒身邊。
袁香兒因為脫力,一時爬不起身,稀罕地看見自己養了好幾天的小狼,慢騰騰走過來,蹬了幾下爬上她的腿,在她的膝彎裡找了個位置,蜷起身體睡了下去。
南河在戰鬥中吸入了太多的毒氣,此刻毒火攻上來,腦袋昏昏沉沉的,下意識地找到一個讓他放心的角落睡上一覺。他迷迷糊糊摸到一個帶著溫度又似乎有些熟悉的地方,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
“對了,家裡有蛇藥,你們等著,我馬上拿過來。”雲娘拍了一下手,轉身飛快往屋裡走。
可是,那隻狗子是有這麼大的嗎?
走了沒幾步,雲娘腦海裡晃過了這個奇怪的念頭,但因為急著取蛇藥,她很快把這個問題跳過了。
南河雖然恢復了幼狼的模樣,但體積比起之前明顯大上了不少,趴在袁香兒腿上白絨絨的一大團,袁香兒輕輕搖晃陷入沉睡的他,怎麼搖晃都不醒。
“小南?你怎麼了?”
“它中了我的毒,人間的蛇藥是無效的。隻有我這裡有特效藥。”被捆束在陣法中的蛇妖昂起脖子,用懇求的目光看著袁香兒,“如果你放開我,我就把解藥給你。”
“你先把解藥給我,我再考慮要不要放了你。”袁香兒說。
說這話的時候,她是做好需要拉鋸一番,討價還價才能拿到解藥。
但一個小小瓷瓶已經從蛇妖那邊咕嚕嚕滾了出來,袁香兒小心的打開了,發現裡面裝著半瓶氣味清香的黑褐色小藥丸。
“此藥能解天下百毒,你給他吃一顆,他很快就能醒來了。不過他是天狼族,血脈強大,就算不吃藥,自己也能好。”
蛇妖不僅爽快地給出解藥,還把家底都給交代了,露出了一臉“藥給你了快把我放了”的表情。
袁香兒不知道該說她是單純還是傻。她突然理解了這些不諳世事的妖族在人間走動之後,為什麼總是把“無恥的人類”這種話掛在嘴邊了。
美麗的容貌,強大的能力,單純不設防的心,確實是不適合在人類世界行走。
……
南河在睡夢中依稀聽見了雨聲和女性細碎的說話聲。
他睡在一個既溫熱又柔軟的地方,有一隻手掌順著他的脊背,正在一下下地梳理著他後背的毛發。
那手指深入他繁密的毛發裡,溫柔地分開凝結了的毛發,撫摸著他的肌膚,時而用柔軟的指腹輕梳,時而用有力的指節按壓,每一下都能恰到好處地撓到了他的痒處。這樣的舒適讓南河回憶起了自己的童年,年幼的他和兄弟姐妹們一道擠在溫暖的巢穴裡睡覺,母親也時常這樣挨個為他們梳理毛發。
這種感覺太令他眷念,睡夢中的南河隱約感到不安,自己已經失去那樣的日子很多年了。
如今,他是這世界上唯一的天狼,孤獨又寂寞地在昏暗的森林中穿行了上百年。像這樣的雨夜,他應該獨自蜷縮在冰冷潮湿的石洞中,戒備著敵人的追殺才對。
為什麼能這麼地舒適溫暖?
即便在夢境中察覺到了不對勁,他也不太願意醒來,他在夢中抬起脖頸,那裡皮膚堆積,毛發密集,是自己最容易不舒服的地方。果然那體貼的手指就立刻撓到了脖子底下,好像帶著魔力一樣,舒服地讓他想呻|吟幾聲,把自己的肚皮露出來。
南河一下睜開了眼睛!
屋外哗啦啦下著冬雨,他不在森林,而是依舊在人類的屋子內,躺在那個雌性盤坐著的腿上。那個女人一邊煮著茶,一邊用手指輕輕撓著他的脖子。而自己剛剛在夢裡竟然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想要將自己最脆弱的肚子翻出來,任憑她撫摸。
袁香兒伸手將一杯煮好的茶擺在端坐在地上的蛇妖面前。
蛇妖所坐著的地面繪制了一個四柱天羅陣,用來限制她的行動。而她也早已變幻回人形,端端正正地安靜坐在那個囚禁自己的陣法中心。
她伸手接起袁香兒遞來的茶盞,右手二指捏盞沿,一指輕託盞底,左手舉袖遮面,側身在廣袖的遮擋下,將香茗一飲而盡。放下茶盞,伸出青蔥般的兩根手指在茶盞邊的地面上點了點,以示感謝。
這會,她不再是猙獰瘋狂的樣子,而是成為袁香兒初見時那副疏冷美豔的模樣。一套標準的品茗動作做下來,比袁香兒這個人類還更像人族。
“剛才不好意思,我叫虺螣( hui teng),你可以叫我阿螣就好。”虺螣禮貌地自我介紹。
這個世間大部分的妖魔都有一種慕強的心裡,不論大小,隻要你光明正大地將他們徹底打趴下,他們基本都會用一種尊敬仰慕地態度對待你。
“所以,你到底和我師父有什麼仇怨。”袁香兒好奇地問,她對師父餘搖的了解實在太少,難得來了一位師父的舊識,雖然是敵人,但她也想通過這隻蛇妖了解到一點有關師父的信息。
“五十年前,我犯了點小錯事,先生教訓了我一通,把我封在一個罐子裡,壓在荒山中的一座涼亭下。”蛇妖回憶起封印自己的餘搖,不僅沒有流露出不滿的情緒,甚至還帶著點尊敬和向往。
“他答應過我,隻要五十年,就解除我的封禁,讓我一圓自己的心願。可是我遵守著和他的約定,一直等呀等,終於等到過了五十年的時間,但自然先生卻一直沒有來。”說到這裡的虺螣,面孔上出現了憤憤不平的神色。
四柱天羅陣的虛影在空中閃過幾道電流,提醒著她不能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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