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兒便接受了她熱情的邀請。
既然留下來做客,也就應當拜會一下家裡的主母。袁香兒跟著大花穿過前廳往她婆婆所住的廂房走去。
這棟宅院,本是一座三進的院子, 橫梁和檐柱上的朱漆早已剝落,但從那些雕琢了吉祥圖案的雀替雲墩上依舊可以看出這棟宅院主人的祖先之前也曾有過輝煌富貴的時期。
如今宅院裡擠著太多居住不開的子孫後代,大小院落被各自加蓋隔開,就連本該是僕人居住的倒座房如今都住著一家幾口。
人住得多了,各自燒火做飯,排水倒汙,使得甬道上的路石積了厚厚的泥淤,落了漆的牆面被燻得黑黃。衣著寒酸的主婦和光著腚的小孩從各家門檻內穿進穿出,顯出一份人口眾多卻無力維持祖宗基業的頹然蕭瑟來。
後院的天井很小,隻能看見小小的一塊天空,這裡正東的屋子被隔成三間,是大花婆婆和小姑的住所。
屋內昏暗的角落裡,坐著一位幹瘦嚴肅的中年婦人,她用審視的目光將袁香兒的衣服首飾,以及提在手上的豬肉禮物來打量了幾遍,方才不鹹不淡地開口,
“既然來了客人,就好好招待吧,晚飯不必過來伺候了。”
這個家裡一個僕婦沒有,所有瑣事全靠兩個媳婦一力操持。但因為小兒子考上了秀才,這位婆婆覺得已經可以提前擺一擺官太太的普了。當初因為經濟局促而娶的屠夫家的姑娘,如今看起來也顯得百般不順眼。
袁香兒邁出門之後,正好聽見屋內傳來大花那未出嫁的小姑說話聲,“娘親也真是的,二哥那樣的能幹,遲早是要做老爺的,即便年紀大了些,也沒必要給他娶個屠夫家的女兒。你看這隔三差五上門打秋風的親戚現在就一波接一波的來。”
大花漲紅了面孔,尷尬地拉著袁香兒就走。
“婆婆和小姑雖然嚴肅了點,但對我還是可以的,她們從……不打罵我。”她給自己找補了一句。
大花居住的屋子單獨隔離在耳門之外,大花拉著袁香兒進了屋,關上門扇,方才松了口氣。她請袁香兒在靠窗的茶桌邊入座,打開櫃子獻寶一樣地從裡面拿出各種桃花酥,杏仁餅,並泡了一壺香氣四溢的茉莉花茶。
“快嘗嘗,這是我娘親上回來看我悄悄塞給我的。我都一直藏著,沒舍得拿出來過。”
“你這小金庫藏得不錯,待客的點心比你婆婆那好太多了。”袁香兒和她面對面地坐著,“怎麼樣,你夫君對你還好吧?”
大花圓潤的臉上露出了點落寂,“夫君自然是好的,隻是如今全家上下都指著他考取功名,婆婆令他日日苦讀,夜宿書房,一刻不許松懈。不喜他到我的屋子裡來。我們許多天也說不上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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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夫君是讀書人,也不可能會喜歡我這樣的娘子。”大花嘆了口氣,“阿香,我要是和你一樣會讀書識字就好了。這樣或許還能和夫君多說上幾句話。”
袁香兒看著自己地這位少年玩伴,和自己一般十幾歲的年紀,卻已經挽起了婦人的發髻,褪下天真青澀,開始一輩子謹小慎微地生活在這樣窄小的天地中了。
這真是一個對女性十分不友好的時代,袁香兒鬱悶地拿起桌上的桃花酥。
她突然發現兩個不足手指高度的小人正站在桌上,合力搬起一塊桃花酥,躡手躡腳往窗邊走去。
走到半路,小人的視線正正和袁香兒詫異的目光對上了。
小人猶豫一瞬,仿佛沒想到自己能被看見,他們慌手慌腳丟了那塊餅子,飛舞著小袖子從窗臺溜出去了。但很快又扒拉著窗緣,疊著露出兩個小腦袋,好奇地看著袁香兒。
“阿香,你是怎麼想的?”大花的聲音傳過來。
“什麼?你剛剛說了什麼?”袁香兒回過神來,沒聽清大花剛剛說的話。
“我說的是陳雄,也就是鐵牛。鐵牛對你的心意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這麼多年了,你好歹給個準話。”
袁香兒愣了愣,她這一年都在東奔西跑,這種青梅竹馬時期男孩腼腆的情意,她還真的沒怎麼接收到,大概就要馬上辜負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考慮。鐵牛哥長得俊,人也踏實,還在衙門裡做事。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大花說得正起勁,蹲在袁香兒膝蓋上的那隻白色小奶狗突然扭過頭,龇牙衝她吼了一聲,那聲音既低又沉,不太像犬吠,倒有點像荒原中的野獸,把大花嚇得一個哆嗦。
袁香兒笑著把狗子提回來,伸手來回捏他的尾巴,直至把他捏得渾身發軟,重新乖乖在腿上趴好了。
“我不喜歡陳雄,我有心上人了。”袁香兒邊摸著南河的毛發邊說,這句話說完,她覺得手底下的小南被順毛了,舒舒服服在她腿上打了個滾。
“嬸嬸,我可以進來嗎?”一個稚嫩的童聲在屋門外響起。
大花打開門,領進來一位五六歲的小女孩。
“這是我的侄女,大伯家的丫頭,名字叫冬兒。”大花將侄女提到椅子上,毫不吝嗇地分她東西吃,“冬兒來得正好,嬸嬸這裡有好吃的。”
小女孩想來是平日來得很多,同大花十分熟捻,雙手接過遞給她的餅子,
她有一雙黑黝黝的圓眼睛,正看著袁香兒,不經意地說:“姐姐,你的狗子好大好漂亮啊。”
袁香兒十分意外,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能夠看見妖魔本體的普通人。不由讓她想起自己看得見妖魔的童年時期,那時候的袁家村似乎和這裡很像,到處都是混雜在人群中生活的小妖精。
幸好神經十分粗大的大花沒有發現小女孩語氣中的漏洞。
袁香兒品著茶,看見那個小女孩冬兒,趁人不備將一塊桃花酥掰成兩半,悄悄遞給了扒拉在窗臺上的小妖精。
兩隻小妖精高高興興地將半塊餅舉在頭頂,飛快地一溜煙跑遠了。過了一會窗臺上兩隻小手又舉了上來,將兩朵夏日裡常見的野花擺放在窗沿。
大花去準備晚食的時候,袁香兒便問冬兒,“冬兒,你能看得見是不是?”
小女孩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戒備著看著她,不說話。
“姐姐也和你一樣,從小就能看見他們呢。”她舉了舉南河的一隻爪子,“這位叫南河,是姐姐我的好朋友。”
小女孩這才低垂下眉眼,輕輕嗯了一聲。
“那你告訴姐姐,最近兩河鎮上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有的,妖魔……變多了。河神不見了。”
“河神不見了?什麼叫河神不見了?”
“就是不見了,沒有了,看不到了。”五歲的孩子盡自己所能地表達。
晚食之前,大花的嫂子來接冬兒。這位嫂子雖然衣著樸素,但言行間克守禮儀,舉動間透著股女子的溫馴和婉。
“又麻煩弟妹了,冬兒最喜歡弟妹你了。聽說有客人來,不曾想是這樣漂亮的妹妹。”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手繡精致的小荷包,遞給袁香兒。“大花時常提到妹妹,初次見面,一點見面禮,拿不出手,還望莫怪。”
袁香兒連聲稱謝接過來,荷包的繡工了得,繡著一條錦鯉,尾鰭搖曳活靈活現,奇怪的是就著光線看去,魚背上似乎生出一對翅膀,揉揉眼睛卻又看不清了。
夜晚,袁香兒睡在客房。大花提著洗腳水伺候完婆婆就寢,又給夫君的書房送去宵夜,忙忙碌碌完各種家務,這才一下鑽進袁香兒的被窩中來。
“真好,阿香,謝謝你來看我,我不知道多久沒有這樣和姐妹們一起睡覺了。”她雙手抱著袁香兒的脖頸撒嬌。
這明明還是一個不曾長大的孩子,袁香兒咯吱她痒痒,兩個人在被窩裡笑鬧了一陣。
“你的狗子呢,要不要抱進屋來?看你稀罕的,一路抱著不離手。”大花問。
“不,不必了吧,他大概在屋頂上。”
大花看著暗夜中的房頂,
“阿香,我出嫁的時候,母親哭成了個淚人兒,我那時還不明白,直到我嫁了進來,才知道母親為什麼哭。母親那是舍不得我去別人家吃苦。”
即使是她這樣的婚姻,在很多姑娘眼中已經算是難得的好姻緣。有誰嫁人之後,不用照顧公婆,操持家事,從早忙到天晚的呢。
“做別人家的媳婦真是不容易,”大花在暗夜中嘆息一聲:“真想回到出嫁之前,永遠待在父母身邊做女兒啊。”
袁香兒:“這個世界所有的女孩子,生活得都太辛苦了。”
“阿香,我真羨慕你,你知不知道我們所有女孩都羨慕你。能讀書,能識字,能到處看看。甚至……還可以挑選自己喜歡的人。”大花躲在被子裡,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帶著她夢想中的期憶,“你說很久以後,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所有的女郎都能和你這樣呀。”
“會的,我和你保證,女郎們總有和男子一樣被公平對待的一天,這個時間不會太久,大概一兩千年就夠了。”
“一兩千年還不叫久啊,阿香,你真是太壞了。”
屋頂上有一塊小小的天窗,鋪著一片明瓦,將一束微弱的星光透進屋內濃黑的世界中來。
夜深人靜之時,
突傳來幾聲男子粗魯的咒罵聲,和碗碟摔碎的脆裂聲。
袁香兒睜開眼睛,
“是大伯,我夫君的兄長回來了。”大花在黑暗裡輕輕說,“他這個人喜歡喝點酒,回來就總這樣,可憐我大嫂,那麼溫柔的一個人。”
暗夜裡,拳腳相加和辱罵聲響個不停,卻沒有聽見受害者的隻言片語,仿佛隻是夜晚中可笑的一場獨角戲。
這就是大花覺得自己還算幸福的原因,因為她的夫君不曾動手打她。在這個世界,男子被賦予了過度的權利,以至於隻要他們沒有行使這種暴行,就會被認為是一位好夫君,好姻緣。
屋頂的瓦片上輕輕傳來細不可聞的走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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