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這裡耽擱了不少時間,天色很快就暗下來,隊伍中大部分都是不愛拘束的妖魔,袁香兒一行人就避開了客棧,在郊外選了一個僻靜之處安頓過夜。
夜幕低垂,狐火蟲鳴,大部分的同伴都已經陷入了夢鄉。
袁香兒靠在南河毛絨絨的巨大身軀上,看著夜空中的星星。
(小南,你會想念自己的父母嗎?)袁香兒開動契約,在腦海中說話。
(嗯,時時想念。)
(他們當初離開天狼山,沒有等你。你生他們的氣嗎?)
(生氣的,盡管知道他們是不得不離開,我依舊很傷心難過,氣了很久。但我還是很想念他們。)
袁香兒和他一起看著低垂在天際的天狼星,那顆星星在夜幕中分外耀眼醒目,仿佛也正從夜空中看著大地上的他們一般。
(小的時候,求而不得,所以鬱結於心。如今我早從師父和師娘那裡,得到了我最想要的東西。所以,不再有遺憾了。)
(阿香,你若是想回去看看,我陪你去。)
盡管袁香兒什麼都沒有說,南河還是猜到了她終究想去看一眼的心思。
袁香兒騎在天狼的背上,很快乘著夜色悄悄回到了自己出身的袁家村。
初夏的夜晚,村頭溪水潺潺流動,林間草地,樹影婆娑。
偶爾有人類納涼說話的聲音,從院落中傳出。
一切都過於的寂靜安寧。
這不是袁香兒記憶中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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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袁香兒的記憶中,這種季節是小妖精們最活躍的日子,充足的雨水,滋潤的天氣,會讓發著光的小妖精在樹林中歡快飛舞,會讓赤著腳的小妖精們在草叢盡情穿梭奔跑。
袁香兒順著熟悉的土路慢慢地走。
沒有了。沒有那些螢火蟲一般的草木精靈在空中悠悠蕩蕩。沒有嘰嘰喳喳的小雞小黃鼠狼,也沒有動不動就紅了眼眶的小兔子。
那些大大小小的妖魔,都已經被人類徹底消滅驅逐。
一棟院子裡傳出小童嬉鬧的聲音,
“天黑了,別瞎跑,仔細被妖精抓了去。”家裡的長輩這樣嚇唬他。
“嘻嘻,奶奶你胡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妖精。”小孩並不害怕。
在袁香兒還小的時候,雖然大部分孩子都看不見混跡在人間的妖魔,但他們的心底依舊是對這樣的名稱存在畏懼之心。
畢竟那些古怪的,和類人不同的生靈,真實地就生活在他們的身邊。
但不過十餘年時間,從未看見過妖精的孩子們,已經逐漸開始淡忘那些生靈,把他們當做父母長輩口中的傳說來聽。
袁香兒開啟遮天環隱秘身形,來到了小時候生活過的家。
院子擴大了,新添了兩棟磚瓦房,青磚白牆,灰黑的瓦片,門框上喜慶的對聯還不曾揭掉。
父母和奶奶依舊住著破舊的夯土茅屋,這棟賣了幾個女兒新蓋的屋子裡住負責著袁家傳宗接待的兒子。
隱蔽身形的袁香兒進入一間昏暗的臥房內,那間屋子的床榻上躺著臥病家中多年的祖母。
老人年輕的時候,有力氣叉著腰站在大門外破口大罵上數個時辰,從村頭到村尾都聽得見。
如今行將就木,隻能呆滯地躺在病床上,甚至連家庭成員都不能準確分辨,時常將大孫子叫成自己兒子的名字。
袁香兒看著她,這位從小就不喜歡女孩的奶奶,在她離開家的那一天,卻翻出了一包藏了許久的飴糖遞給了她。
“奶奶,我來看你了。”袁香兒輕輕說道。
老人睜開渾濁的眼睛,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阿香啊,是阿香回來了。”老人張開沒牙的嘴顫顫巍巍地說道。
……
袁父端著湯藥進屋的時候,年邁的老母親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兒啊,阿香回來了。”
“娘,您又糊塗了,香兒早不在咱們家了。”
“她回來了,她剛剛還站在這裡兒呢。”
袁父不以為意,母親神志不清已經不是一兩日的事了,時常認錯人,記錯事,胡亂說話。
他把滾燙的藥碗放在桌上,突然愣住了,桌面上靜靜放了一包整整齊齊的飴糖,和三塊十兩的銀錠子。
袁父丟下藥碗就往門外追去。院子外是寂靜的黑夜,昏暗的土路上,一位少女靜靜站在那裡,俊秀的眉目既令他覺得有幾分熟悉,又感到十分的陌生。
“阿香,你是香兒嗎?”袁父遲疑地問著。
一陣晚風拂過,卷起細膩塵沙,袁父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夢中長大了的女兒的身影仿佛幻境一般,消失無蹤,再無尋覓處。
他的心中是否有愧,無人能知,也無需知曉。
天光大亮之後,眾人向著昆侖山的方向出發。
袁香兒趴在化為狼形的南河背上,一路睡得香甜。
“阿香今日怎麼還在睡?是昨夜沒睡好嗎?”烏圓不解地問道。
南河:“小聲些,她昨夜沒怎麼休息。”
清源笑盈盈地說:“昨夜和你一起去見她的父母了吧?我就知道這個孩子的心還是軟的,昨天和父母和解了吧?”
“香兒不用和任何人和解。她不過是和自己和解了而已。”南河說到。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請假睡覺,嗚嗚嗚~~~~
☆、第 119 章
一路向昆侖前行, 雖然洪峰退去,但天空仿佛漏了一個口子似的, 淅瀝瀝的雨一直下個不停。被洪水肆虐過的人間,滿目瘡痍, 災民遍野。
沿途道路哀嚎行乞者,賣兒賣女者屢見不鮮。
往日繁華熱鬧的人間界仿佛隻是一個脆弱的泡沫幻影, 被輕輕一場洪水衝得個七零八落, 再尋覓不到蹤跡。
“隻是下了幾天的大雨, 那麼好玩的人類世界,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烏圓走在路上, 踩了一腳淤泥,看著那些瘦骨嶙峋沿途乞討的人類兒童,十分地不習慣。
一個小乞丐拉住了他的衣袖,咬著手指頭,可憐兮兮眼淚汪汪地看著他,祈求一點食物。
烏圓想了想, 把他裝小魚幹的袋子掏了出來,那是出門前雲娘特意給他做的,“好可憐,我分你一些吧。”
這裡才剛剛打開袋子, 周邊的孩子哗啦一聲全圍了上來,大大小小什麼年紀都有,一個比一個衣衫褴褸,無數雙黑漆漆的手急切地伸到烏圓的面前爭搶。
頓時有小孩被擠倒了, 哭泣聲,哀求聲,叫罵聲,聲不絕耳。
烏圓在一片混亂中被擠回原形,氣得喵喵亂叫。幸虧袁香兒及時提著他的後脖頸把他帶到了高處的屋脊之上。
雲娘特意縫的袋子破了一個大洞,裡面的小魚幹都沒了。烏圓委屈地叼著那個憋了的袋子蹲在屋頂上掃尾巴。
袁香兒把他撈到手上安撫,抬頭詢問清源,“我們還有什麼能做的事嗎?”
她在人間行走的時間和經驗遠遠不如清源,二十年不到的人生也不曾遇到過這樣的大災大難,因而咨詢這位活了一百五十個年頭的長者。
“其實我們能做的事十分有限。”清源坐在程黃的背上看著底下擁擠的人群,“在洪水來臨的時候,修士的力量或許能夠發揮一點作用。但洪水退卻之後才是最麻煩的時期,那些災後重建,安置災民的工作,大部分還是隻能依靠朝廷和地方官員,畢竟人數實在太多了。”
他們站的位置很高,俯瞰全鎮,可以看見河堤附近已經有無數的工人在泥濘中扛著沙袋木材,忙碌著加固被洪水浸泡多時的堤壩。
城郭的另一側,碧瓦紅牆的三君神廟,煙火鼎盛,無數信徒在那裡進出,祈求風調雨順,平安渡過災年。
“一百多年前,我也曾覺得能憑借一己之力拯救天下萬民。”清源摸了摸下巴,“後來才發覺個人的力量是極為有限的。你看到路邊飢餓的人,可以給他們一點錢財;看見患了疾病的百姓,可以贈於他們符箓;遇見枉死的冤魂,能為他們念誦往生咒。但能做的也隻有這些,大災大難面前,此行微不足道,隻求無愧而已。”
站立在一旁的渡朔開口說話:“阿香不必過於擔心,人類個體雖然十分脆弱,但卻是一個十分強韌的種族。我活了上千年,見到過無數次嚴峻的天災。無數強大的種族消亡在世間,反而隻有人類以難以想象的凝聚力和韌性堅強地存活下來,最終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雨水如織,卻不曾淋湿他的長發和衣袍,水霧之中可以看見他的腳下隱隱有靈力的波動一圈圈氤氲開來。
遠處的河堤之上,冒著雨挑著沙袋的老河工突然停下腳步,對他身後一道抬著物料的搭檔說道,“磊子,是不是有些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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