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在仲璽真人面前,誰堪一戰?他往空中發了一個信號彈,希望陣法師能來救他們。
“既已來,又何必走?”城門處彌漫著難聞的屍臭,不遠處的大坑裡,還堆積著沒有來得及焚化的屍體。桓宗手中的龍吟劍散發出奪目的金光,他的眼神很冷,飛身攔住了邪修們的去路。
“仲璽,我們這麼多人,不一定怕你……”為首的邪修聲音有些發抖,捏緊手中的法器,一邊吆喝著讓其他人去對付桓宗,一邊找機會逃走。
這些平日裡耀武揚威的邪修,在桓宗的劍下,就像是蘿卜土豆,很快便被他殺得七零八落,他們腳下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染紅。
為首的邪修轉身就逃,然而他剛飛出去沒多遠,隻聽耳邊一道風吹過,他的左臂從身上掉落,跌進埋屍首的大坑。
“仲璽真人,身為凌憂界的劍修,你太多管闲事了。”邪修頻頻望向遠處的山頭,希冀陣法師能夠早點趕過來,“這些凡人壽命短暫,你何必管這種事,難道不怕給自己惹上麻煩?”
桓宗一腳把他踹進坑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個坑裡的百姓,每一個都死得不甘又無辜,從今日起,你的靈魂就在此處守著,直到所有百姓都投胎轉世,你的魂魄才能離開此地。”
“不不不……”邪修連連搖頭,轉身就想踩著屍首往坑外爬,一道劍氣劃過,他瞪大眼睛與這些被他們害死的百姓倒在一起,而他一直等待的陣法師,仍舊不見蹤影。
桓宗虛空一抓,抓住一道青色的魂影,咬破手指在魂影上下了幾道符咒,然後把魂影扔回了屍坑中:“此地怨魂不散,你永世不得超生。”
揮袖把屍坑中所有屍首焚燒幹淨,桓宗收起龍吟劍,看著燃燒的火苗,轉身朝邪修方才頻頻張望的方向飛去。
懸崖之上,有沒有來得及撤走的桌椅宮殿,一個容貌美豔的女修跪在玉桌旁,抬頭見到桓宗忽然從天而降,看著他手中的龍吟劍,嚇得往後縮了縮,隨即把身上的衣服往下一拉,露出白皙的肩膀,流著淚站起身朝桓宗跑去:“仙長救命。”
“退後。”龍吟劍出鞘,桓宗面無表情地指著女修,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眼,“人呢?”
“仙長,您說的可是綁走我的那個壞蛋?”女修抿著紅唇,樣子格外魅惑,“或許他察覺到仙長的仙氣兒,心中害怕,已經提前逃走了。”
她想,不知這位仙長是哪個宗門的人,竟長得如此好看,世間大概再也沒有男人能把白衣穿得如此誘惑人了。
“幸而有仙長前來,不然奴家就要被邪修……”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劍已經穿透了她的靈臺,她彎腰捂住腹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連魅惑術都用上了,竟然會有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此輕易的對她動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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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臨死前,女修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這一定不是個男人……
桓宗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轉身往回趕。這些邪修渾身煞氣衝天,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像這樣的邪修,他從不多說廢話,讓他們在世上多活一刻,都是對那些死在他們手中的百姓的無情。
法檀帶領弟子坐在雲間,把往生咒念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朝陽即將升起時,法檀睜開眼,看著已經失去大半效力的萬骨枯陣,起身嘆息道:“怨魂雖已經得到超度,但是被鎖在納魂陣的魂魄,還需要有人去放出來。”
“我去。”林斛站了出來。
法檀搖頭:“不可,納魂陣中全是此處百姓的魂魄,現在他們的魂體虛弱,靈智大失,禁不起半點變故。你對他們而言,隻是不知來歷的陌生人,你若是靠近那裡,會受到他們的攻擊。”
這個陣法實在太過陰損,納魂陣裡的魂魄,就像是油燈中的油,油燈上的火雖然熄滅,油卻不能隨隨便便往外倒。
“林前輩,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吧。”箜篌手持鳳首,走到林斛面前,對他福了福身,轉身看著已經有了一絲光亮的天際,“我從出生那一日,便享受著百姓賦予的一切。當年我幫不了他們,今日我不能讓他們就連死也不能安寧。”
“箜篌姑娘……”
“注意安全。”桓宗深深看了箜篌一眼,扶了扶她鬢邊的發釵,“我們在這裡等你回來。”
箜篌笑彎了眉眼:“好。”
“公子!”林斛皺眉,雖然怨氣與煞氣已經被壓下去,可是危機並沒有真正解除,公子怎麼放心箜篌姑娘單獨前去?
桓宗沒有理他,收回放在箜篌鬢邊的手,微微往上翹了翹嘴角,眼神溫柔得像是一汪溫泉:“去吧,我就在這裡。”
箜篌點了點頭,從雲頭跳出,朝陣眼飛去。
桓宗往前跟了兩步,直到法檀念了一聲佛號,才停了下來。
雲上的風大,把桓宗的袍角吹得獵獵作響,他回頭看了眼盤腿坐著的法檀,拋出飛劍,跳上去朝箜篌追去。在離陣眼不遠處,他停了下來,把龍吟劍握在了手中。
來到陣眼旁,箜篌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無數哀嚎的靈魂,他們伸著手臂,試圖朝外面爬,卻一次又一次被拉了回去。頭顱、手臂交纏擠壓在一起,所有人都無法解脫。
箜篌走到陣邊,一隻烏青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踝。這隻手幹癟,但還是一個半大孩子的手。她彎下腰,輕輕在這隻手臂上拍了怕,毫不猶豫跳進了進去。
“先有天地,水澤萬物,清氣祛濁。天地生陰陽,陰陽匯兩儀,兩儀生四象……”
靈魂試圖撕扯她,想要踩在她肩膀上,離開了這片禁錮他們之地。箜篌閉上眼,抱著鳳首盤腿坐下,手指搭在了鳳首弦上。
這些百姓生於此處,葬於此地,卻不該束縛於這裡。
樂聲悠揚,就像是一曲最祥和最溫柔的安魂曲,一點點安撫著這些失去理智的魂魄。發髻已亂,衣衫已舊,耳邊皆是痛苦與不甘的嘶吼。
她身上所有都是凌憂界的,但是她自己,還有她創造出的聲音卻不是。
城裡的百姓看著箜篌跳進怨魂累累的陣中,有人在陣中看到了自己的親人,有人在陣中看到了自己的友人,也看到了箜篌公主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
他們沉默了。
“下雨了……”
一滴滴細雨落下,不再是苦澀的雨,而是甘甜可口的甘霖。
隨著細雨的衝刷,陣中憤怒嘶吼的怨魂漸漸安靜下來,他們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漸漸變得完整鮮亮,身上的傷口也漸漸愈合。
樂聲未歇,雨仍舊在下。
雨水淋湿了桓宗的發梢,順著他的下巴掉落在地,他眼也不眨地看著陣中的少女,長長的睫毛被水汽染得潤澤起來。
“阿彌陀佛。”法檀緩緩睜開眼,“好一曲安魂往生調,老衲已經多年未曾聽過如此美好的曲調了。”
“師父,這是……安魂往生曲?”弟子玄悟道,“這位箜篌姑娘,不過是心動期修為,怎能彈奏如此強大的曲子?”
“仁愛不分老幼,自然也不分修為。”法檀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此女若入我佛門,悟性遠高於爾等,可惜……”
一曲停,箜篌撥弦的手指已經血跡斑斑,她睜開眼,看到陣中的冤魂們化作光點朝往生路上飛去。
第94章 代價
怨魂們受到超度,化作白光飛出納魂陣,箜篌靠著鳳首勉勵維持著坐姿,耳朵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視力模糊得隻能看到朦朧的虛影,全身上下無處不疼,隻要合上眼睛,她就能睡過去。
恍惚間,一個溫婉的女子從無數怨魂中走出,她朝箜篌遙遙一拜,嘴裡說了什麼,但是箜篌聽不清,她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對方的口型,這個女子對她笑了笑,轉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這個女子過後,無數的怨魂向她行禮,有莽夫農婦,也有文雅書生,優雅秀麗的千金,箜篌揉了揉眼睛,隻恨自己現在的視線太過模糊。
一個僅有三四歲大小的孩子跑到她面前,懵懂的雙眼中,還不懂生死是什麼,就已經成了一縷亡魂。箜篌咳嗽幾聲,把口中腥甜的血咽下,她怕嚇到這個孩子。
小孩朝她張開了雙臂,箜篌彎腰抱起了她,放在了自己膝蓋上。她實在沒有力氣站起來,索性就這麼坐在泥坑裡,還能省些力氣。
她聽到了孩子的聲音,這個孩子在笑,大大的眼睛裡,沒有恐懼,沒有悲傷,隻是單純的開心。
箜篌看著她一點點在自己懷中消失,化作流光飛走,抬頭看著細雨綿綿的天空:“願來世,不遇疾苦,安平一生。”
身上的法袍早已經破爛不堪,染上了泥水,箜篌強撐著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腦子裡嗡嗡作響,耳朵裡、口鼻處,都痒得難受,她想伸手揉了揉痒得難受的鼻子,發現自己滿手血汙,隻好放棄。
好像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渾身都在疼痛的箜篌動作遲緩地回頭,看到桓宗奔向自己,俊美無瑕的臉上滿是驚恐,她疑惑的皺眉,桓宗這是怎麼了,這個陣不是已經破解了麼?
她想說話,但是張開嘴,便吐出幾口血來。她的胃裡仿佛裝滿了血似的,怎麼都吐不完,她捂住嘴,視線越來越模糊,整個世界仿佛安靜下來。
“箜篌!”人在最驚恐的時候,會忘記自己很多能力,僅僅能維持與生俱來的本能。桓宗忘了自己是修士,忘了一切,他狼狽地跑到箜篌身邊,伸手抱住暈倒的箜篌。
箜篌的鼻子、耳朵、甚至眼角都在流血,桓宗抱著箜篌的手在劇烈顫抖,全身的靈氣毫不保留的輸入箜篌的身體。
雨水淋湿了他的頭發,汙濁的泥水浸透了他的錦鞋,總是不染纖塵的他,卻再也無法估計這些,他所有的注意力,隻有懷中的人。
“醒醒,箜篌,醒醒。”桓宗從收納戒裡取出一瓶元氣丹,抖著手喂到箜篌嘴邊,一大半藥還沒到箜篌嘴裡,就已經被他抖到了泥水中。
元氣丹並不是入口即化的東西,桓宗把藥含進嘴裡,彎腰渡到了箜篌嘴裡。
“阿彌陀佛。”從雲頭下來的法檀看到這一幕,不避也不再繼續上前,轉頭對林斛道,“林施主,老衲懂些淺薄的醫理。”
雨幕中懷抱少女的男人,沒有哭泣,沒有吵鬧,卻讓人感受到了他的恐慌與悲傷。法檀是佛修,是不懂男女情愛的佛修,但是他卻看過很多男女情愛,生死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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