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巍看向失了魔丹,又剛剛蘇醒,在沈寂之不要命的打法下,漸露頹勢的神君,深吸了口氣。
這般下去,情況不容樂觀。
魔族千年經營,不能就這般折戟。
這數十年在九州大陸蟄伏,江巍比誰都懂,人心的算計,才是殺人的利刃。
江巍握手成拳,當機立斷轉身,往原先那個人類女子所站的方位飛掠而去。
谷山和羽青定然還在殿中!
江巍兩步到了空間碗所在的位置。
空間碗品階極高,江巍無法看見它在哪裡,但他隱隱有所感。
他抬眼,右手魔招剛起。
就在此時!
劍光一閃,一柄帶著些微酒氣殘留的黑劍陡然朝江巍刺來!
江巍一驚,反應也快。
他身形一晃,黑色罡氣縈繞周身,往後一避。
江巍避讓及時,有驚無險。
這一劍,谷山半道口子的傷都沒能在他身上留下。
江巍看向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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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臉色蒼白,渾身氣息也很弱,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江巍不屑地笑道:“偷襲又如何?你當日敗於我手,再來一回,你也是我的手下敗將。”
谷山劍撐在身前,胳肢窩搭在劍柄上,站也沒個正形,醉醺醺的朝江巍勾勾手指頭:“那你來試試?”
說是這麼說,但最後一個‘試’字還未吐出口,谷山身形一滑,當先提劍朝江巍衝去。
隻是重傷之軀,他步形、身法、劍招在江巍眼中都慢如烏龜,不堪一擊。
江巍五指成爪,魔氣在他手心聚攏成一座山峰,帶著巍巍力量,朝過來的谷山砸去。
悶哼一聲,谷山半避,一口鮮血湧上喉嚨口,又被他強行吞了下去。
江巍一擊即中,欺身而上,壓著谷山打,帶著久居上位者的不可一世,蔑然評價著:“谷山,我與你掌門師兄時常對酌,提起過你,都覺得你可惜。你本應已踏入大乘期,可渡劫失敗,止步於化神。止步於化神的你,再加上重傷未愈,這會兒又如何與我鬥?”
話畢,江巍一掌劈向谷山的胸腹。
砰地一聲,谷山的身子往後砸去,砸到殿門之上,往下滑落,滑出一大片殷紅的血跡。
“不自量力!”江巍冷哼一聲,在向谷山再次逼近時,餘光朝還在死戰的一魔一人那掃了眼,鷹目閃爍。
他倒要看看,一會兒他綁了谷山過去,當著沈寂之的面,一塊塊割下他師父的肉,沈寂之該當如何?
是無動於衷繼續守塔,還是束手就擒救師父?
他真的很想知道,對沈寂之來說,到底是菩提塔中那個女子重要,還是為他封印魔原石,不惜渡劫失敗的師傅重要?
沈寂之會如何選?
江巍拭目以待。
他唇邊泛起一絲殘忍的笑,就在即將到谷山面前時,噗呲一聲,他嘔出一大口黑血,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頭砰一聲磕到殿門之上。
男人的唇角還殘留著那抹笑。
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猝不及防,江巍帶著些許驚詫之色,低頭看了眼。
第182節
隻見他位於腰腹的丹田位置,一柄匕首直直穿透了過來。
匕首上陣紋交織,帶著可怖的雷電之力。
這把匕首,江巍見過。
是玉清派道玄之物,是道玄的師父傳到他手上的。
斬魔匕,斬世間之魔!
意識到什麼,江巍目光寸斷,緩緩回頭。
在他身後,一個頭發半白的老頭兒死死壓著他。
而就在兩人之間,谷山手裡握著把電光交織的斬魔匕,精準地從江巍的丹田處捅進去,穿透他的魔丹。
紫色雷電噼裡啪啦的響著,將江巍的丹田劈成一片漿糊。
瀕臨死亡的恐懼,令方才還一臉胸有成竹的江巍拼命掙扎著,但化神期劍修硬邦邦的身子壓得他動彈不得。
他看向不遠處被他打傷的那個‘老頭兒’,喉間含著血,導致他說話聲含糊不清:“你…你們……”
看似兄弟情深般壓著江巍的谷山,對重傷的尹遇聲道:“師侄啊,你師叔我不會說‘那你來試試’,我隻會說——”
小老頭俯身,在江巍耳邊,口沫橫飛地罵道:“啰裡啰嗦,都是廢話!還有啊,江家主,你那番話說的好像你與我師兄很熟似的,但這把斬魔匕,就是我混入你們魔族前,掌門師兄特意交給我的。”
“不得不說,我那位師兄難得這麼大方。”小老頭說話時,滑稽的小胡子一抖一抖的,猥瑣地笑,“這斬魔匕可是好東西啊。”
若能成功離開暗淵,他是不打算還了。
拿來當給玉清派買酒喝,這靈石,估計夠他喝個百來年的酒了,不錯不錯。
江巍的氣息越來越弱,掙扎的力氣愈發小。
重傷的尹遇聲對著谷山笑了笑,作揖道:“多謝師叔賜教。”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著那把谷山前輩借他的本體黑劍,一步步朝江巍走了過去。
他方才在空間碗裡,為谷山前輩療傷,沾染了不少來自谷前輩身上的化神氣息。
江巍實力很強,而谷山這些日子重傷未斷,實力也非巔峰時期,要殺江巍,隻有一擊之力。
所以,尹遇聲假扮谷山在明,真的谷山在暗。
尹遇聲來到江巍面前,立在他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
江巍不甘地抬起頭來,張著嘴似乎要說什麼。
尹遇聲看著面前這張仇人的臉,目光透過江巍,似乎看到了十幾年前,對他笑得慈愛的爹娘,和剛剛出生就已死別的小妹。
清秀的男人眼中含著幾分恨與淚,他抬了抬頭,淚水順著下巴朝脖頸間滑落。
尹遇聲深吸一口氣,握緊黑劍,不給江巍開口的機會,幹脆利落地一劍斬落江巍的頭顱。
頭顱離身,黑血頃刻間從脖子處噴湧出來,噴了尹遇聲一身。
尹遇聲低著頭,看著那個朝暗淵深處掉落的腦袋,蠕動雙唇,無聲喃喃:“爹、娘、小妹、慕兒,我為穆家,報仇了……”
塔尖上空,沈寂之忽而遠遠拉開和魔心蟲王的距離。
少年腳踏一團魔氣雲,臉上都是爪傷。
半紅半黑的血從一道道可怖的傷縫中溢出,半染面頰,襯得他清冷的面容帶上陰詭血腥之色,比面前的魔心蟲王,更像這暗淵之主,魔界魔神。
他抬眸,目光緩緩落在黑蟲那,微不可察地彎了下沾滿血跡的唇,語氣飄忽地道:“江巍死了。”
魔心蟲王見狀也不追。
它豎瞳輕輕動了動,戒備地守在原地,趁機歇息。
蟲王的身體表層覆著黑甲鱗殼,泛著幽冷的玄光,剛硬如鐵。
可哪怕如此,現下,黑甲鱗殼上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皆是或輕或重的劍傷。
到底不是它自己的魔丹,著實難用。
假的終究是假的。
若它的魔丹回歸本體,面前這個人族鼠輩,又何嘗是它的對手?
可恨吶,可恨吶!千年之前,它就不該把魔丹借給花帝海那廢物!
花帝海也好,江巍也罷,都是廢物!
枉費它從孩童時就將他們帶回魔宮,精心培養,傳授魔功,賜予魔心蟲。
可一個帶不回菩提樹,反而害得他魔丹遺失千年,被詭計多端的人類誘了去。
江巍也不行,讓他找尋魔丹,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找著,還讓魔丹自己闖了進來,讓它們魔族失了先機!
“死了便死了。”魔心蟲王根本不放在心上,豎瞳緊盯著遠處的少年。
很輕的一聲,像枯葉從枝頭滑落,沈寂之的朱紅色發帶斷了。
高高的馬尾倏然散落,烏黑的長發在高空的風中不住飛舞盤旋,一縷長發半遮少年眉眼。
沈寂之抬手,接住那根在空中飛舞的發帶。
朱紅色發帶繾綣纏綿地貼著他修長的指節,這是出發前,簡歡親手替他綁的。
就是現在!
魔心蟲王豎瞳泛開幽冷的光,蟲身一盤,就似一把拉緊了弦的弓箭,瞬間彈了起來!
世間沒有任何存在,比魔心蟲王更知道魔丹的力量有多恐怖。
它方才一直保留著實力,屈辱地被人類鼠輩壓著打,就為了這一刻,這必殺一擊!
“你陪他們一起死罷!”魔心蟲王轉瞬即至,兩隻前爪猛地朝沈寂之的頭顱抓去,帶著勢不可擋的魔神之力,令暗淵深處魔氣翻湧,令魔心樹和菩提塔雙雙震蕩!
沈寂之雙目如劍,手中朱紅色發帶纏在腕間,避開頭,冷靜而從容地將腹部送於蟲爪之下。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其他地方的傷對它而言,根本不足一提。
但這蟲王一直護著它的丹腹,讓沈寂之無法碰觸。
他早就想速戰速決了。
獸類,不給它們點甜頭嘗嘗,它們怎麼會露出死穴?
噗呲一聲,是爪刺入血肉的聲音。
蟲王還未露喜色,少年的雙腿一伸,人一跳,便纏上蟲身。
蟲王的兩隻爪,隨著沈寂之的動作,在他腹中翻攪,後因距離的拉開,又從他腹中離開。
少年的肚子間,出現了兩個爪傷的大洞,裡頭鮮血髒器清晰可見,令人觸目驚心。
但沈寂之卻感知不到疼痛般,如一隻輕盈的靈猴,順著蟲身往下飛快攀爬。
“啊——鼠輩爾敢!!”感知到老鼠在它身上爬,魔心蟲王惡心無比,整隻蟲在空中不住扭動翻轉,長尾狂甩,勢要將沈寂之甩開。
沈寂之眼風不動,雙手雙腿皆纏在蟲身上,貼著冰冷的黑鱗甲殼,用最快的速度爬到蟲身的十二節肢處,纏著朱紅色發帶的右拳力量翻湧,五色劍光和黑色魔氣相互交織。
少年抿唇,拳如利劍,一拳破穿蟲腹,直搗魔心蟲王的魔丹!
劇痛讓魔心蟲王說不出一個字,它幾近癲狂,魔氣在豎瞳中凝聚成怒目之淚,甩尾的動作愈發猛烈。
蟲腹之中,魔丹跟著大亮,威猛的魔力從魔丹之中迸發而出,朝沈寂之的拳襲來,要將他逼退。
沈寂之快速松拳,露出手心開了口的芥子囊。
下一瞬,一芥子囊的雷電符紛紛揚揚灑落整個丹田。
在魔丹之力湧過來前,沈寂之果斷退出拳頭,腳在黑甲鱗殼上用力一踩,人便如彈射而出的弓箭,迅速朝遠處退開。
空中,少年唇不住翕動,默念符訣。
蟲□□腹之中黃澄澄的符紙,像出殯路上漫天飛舞的冥幣,剎那間,一張一張炸開。
啪。
啪。
啪。
一道道魔蟲煙火,在半空中盡情綻放,像過年時夜空中的煙花盛宴,璀璨絢爛,美輪美奂。
煙花燃盡之後,魔殿陷入一片寂靜。
沈寂之拎著雪劍,半蜷著身子,踉跄地從魔雲上下來,深一步淺一步铱誮地走到塔門之前。
少年仰頭,靜靜地看著那座菩提塔,久久不動。
他身上還在滴血,滿頭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身後。
半晌,沈寂之垂眸,取下手腕上的朱紅色發帶,用清潔術洗淨,細致地給自己扎了個高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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