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哥兒是主子,這些丫頭婆子再怎麼管他也不敢太放肆。但是宜寧就不一樣了,弟弟不聽話了她能訓,弟弟生病了她能疼。這些事都是僕婦不能做的。
魏凌想起自己剛進來的時候,看到庭哥兒躺在宜寧懷裡的樣子。他從來沒看到過這個孩子依賴過誰,想來還是因為宜寧是他姐姐的緣故。
魏老太太就咳嗽了一聲,聽兒子這個語氣似乎生怕她反對一樣。但隻要是有道理的事,她怎麼會去反對呢。
她招手讓宜寧到她身邊來,柔聲問她:“宜寧,你真的願意帶弟弟,不怕他調皮搗蛋了?”
宜寧就說:“孩子搗蛋也無妨,我小時候也調皮搗蛋的。讓我原先的祖母教養著,因她疼愛我,我漸漸的就明白事理了。”
魏老太太這是第一次聽她提起羅老太太,她笑了笑說:“我也是聽說過你原來祖母的,她是保定徐氏,當年還小有些名氣呢。她是教養你得好,要是能親自見見,我還想感謝她才是。”
宜寧聽到魏老太太提起她,心裡微微一抽。她低聲道:“我十歲的時候,羅家的祖母就駕鶴西歸了。”
魏老太太愣了愣,她不知道宜寧這麼小的時候,養大她的人就沒有了。她正想跟宜寧說什麼的時候,宜寧已經轉過身吩咐丫頭給她換杯熱茶了。
一會兒趙明珠也得了消息,匆匆地從房山過來。她本是看到了程琅,想跟他說幾句話的,沒想追出去程琅沒見著,反倒跟定陽伯家的小姐玩起來。等她知道庭哥兒生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她匆匆地給魏凌和魏老太太行禮。
魏凌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魏老太太責怪她:“你也太孩子心性了一些,都這麼大的姑娘了,怎麼也該懂事些了!還叫人找不著。”
趙明珠今日被人說了那些話,本來就委屈了,魏老太太再一說她,眼淚就在眶裡打轉了。魏老太太看她委屈,又長嘆了一聲。
這個明明該是做姐姐的,家裡的成熟懂事些的。反倒是讓她養得嬌滴滴的,受不得一點氣。
魏老太太伸手,趙明珠連忙扶她起來。魏老太太就道:“庭哥兒以後要搬到宜寧這裡來住,你想弟弟了,就到宜寧這裡看他。”
趙明珠聽魏老太太這話,就知道她不再怪自己了。
她笑著說:“我一定來看弟弟,免得他在這裡無聊了,沒人陪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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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太太要回去了,趙明珠跟在她身後走出宜寧的院子。她剛跨到門口,卻看到羅宜寧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趙明珠不喜歡羅宜寧,若是有個人突然回來平白地搶走你的東西,你也會不喜歡她。她當然知道羅宜寧也不會喜歡她。但她卻是第一次看到羅宜寧對她表現出這種冷淡的情緒。
她想起白天的時候在花廳聽到的話,袖中的手微微握緊。就算她羅宜寧回來了又如何……她有魏老太太的寵愛,甚至有程琅做未婚夫婿。她在府中的待遇,又有哪個地方比羅宜寧差了?她自小把自己當成真正的英國公府小姐看待,也是這般的待遇,她早就習慣了。
魏凌卻看著女孩兒沉默不說話,想起她忙活了一通,晚膳都沒有吃。便叫人傳膳來。
宜寧剛才還覺得餓,現在餓過頭了卻沒胃口。扒了幾口飯就不肯吃了,魏凌見她吃了幾口,拿過她的碗說:“你這是貓胃口啊!吃幾口就不吃了。可不準這般,再多吃一些。”
宜寧怏怏的沒什麼精神,隻能勉強再喝了魏凌給她盛來的湯,就不肯再吃了。
魏凌望著她纖瘦的身子嘆氣,他開始擔心女孩兒的食量了。
他知道京城裡的女眷流行楊柳細腰,但宜寧可不能這般,就要有些肉才好。要是她到英國公府之後,反倒被他給養瘦了該怎麼辦。
魏凌決定回去吩咐廚房的人,每天變著法的給她換些菜色。
等英國公走了之後,宜寧才讓珍珠去把西廂房收拾出來給庭哥兒住。她靠著窗棂,望著槅扇外不停下著的大雪,突然有點想林海如和三哥了。如今林海如的孩子該出世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三哥說要來京城會試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到。
鵝毛般的大雪一直到第二日都沒有停。
京城積雪厚的地方一腳踩進去能沒過膝蓋。就算是京畿繁華的集市之處,人聲鼎沸,大雪也沒小多少,馬車駛過留下了深深的車轍。
一輛青帷馬車停在了翰林院侍讀學士孫大人的門口,大雪紛紛揚揚不停。穿著臃腫棉袄的小廝打開了府門,讓這輛馬車進了府中。
孫大人得了信,一早就在會客廳裡等著。待看到那個披著一件青色鬥篷,高大瘦削而沉默的青年人走進來之後,他才微笑著迎接他。讓下人溫了一壺酒,青年人要給他行禮,孫大人連忙扶他起來:“……你此次來京會試,以後必要拜了閣老為師的。這般不可了!”
這瘦削的青年人隻是淡笑說:“大人抬舉,慎遠尚無功名在身,不可妄自尊大。”
孫大人還是受了羅慎遠的禮,與他坐下之後,問道:“我以為你年後才過來,沒想你倒是提早來了。這也正好,朝堂動蕩不休,擁護大皇子的定國公對我等多有打壓,多虧有大皇子的老師劉閣老在當中周旋。他雖是大皇子的老師,卻的確是個善人。”
如今宮中明明太子才是正統,偏偏皇上格外寵愛大皇子的生母淑貴妃,對東宮太子無半分舐犢之情。幾次欲廢太子立大皇子,都被群臣阻攔下來了,說是於祖制不和。因此死諫皇上遭貶黜的官員不下三十餘人,孫玠曾當過太子的老師,自然也是擁護太子的。
羅慎遠道:“我聽說他與您政見不和,您做編修的時候出錯,還曾罰過您抄書。”
“他雖然與我不和,卻也從沒有因此為難過我。”孫大人一笑道,“我那時年輕不懂事,還曾跟他犟嘴。”
孫大人說完就不提這事了,而是又道:“不說這些了,先為你洗塵接風才是!”說罷又叫了小廝給羅慎遠準備午膳,羅慎遠就坐在會客廳裡喝茶。剛放下茶杯,就聽到有人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他抬起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曼妙的身影。這秀美清麗的女子穿著一件青色的緞袄,雪白的湘群,如雲的發髻上簪著青玉簪子。身後跟著好幾個丫鬟。她看到羅慎遠的時候臉色飛起一抹淡紅,語氣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歡喜,給他行禮道:“慎遠哥哥,你怎麼回來了!”可能覺得自己這般太急躁了,她又忙柔聲地解釋道,“我不是刻意來看你的……我是來找爹爹的。”
“我知道。”羅慎遠隻是淡淡一笑,也沒有拆穿她的話。
她跑得急匆匆的,孫大人又恰巧出去了。他不用猜都知道孫從婉想做什麼。當年他在孫大人府上的時候,曾受了孫大人的命給孫從婉講學,在孫小姐的花廳裡拉一道簾子,兩人都看不到對方。孫從婉比他略小一歲,那時候就對他有了別的心思。
羅慎遠洞察人心,雖然知道但也從來沒有點破過。隻是當做什麼都沒有,繼續給她講學。
孫從婉聽了他的話心裡更是緊張,再看這個人依舊如她記憶中般,疏朗的眉眼,俊雅而沉穩。她低垂著頭話都說不出一句。她想起父親跟她說的話:“……你喜歡慎遠最好不過了,我倒也賞識他。就怕他有朝一日金榜題名了,想和他結親的人家多得是,到時候人家就未必看得上你我了。萬幸成章也給了我回信,說隻要慎遠金榜題名那一日,就與我們家最小的女孩兒結親。”
孫從婉當時還很不好意思,孫大人見了哈哈大笑,孫從婉也抿唇笑起來。她當然是喜歡他的,他來給她講學的時候隻帶了冊書,長得這麼好看,又沉默寡言的。與他一樣年紀的人都沒有他沉穩,但當他淡淡地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神這麼幽深,分明能讓她臉紅心跳。
現在她看他的感覺更不一樣了,且隔了好幾年,總覺得他又更沉穩了一些,甚至覺得他的身材更高大了一些。她心裡隱隱地期待能和他多見一見。
孫大人這時候正好從外面進來了,看到自家女孩兒站在門口,平日端莊賢淑現在完全是小女兒的姿態。他暗自發笑,跟羅慎遠說:“慎遠,從婉前幾天出了個對子精巧,我竟也對不上來。如今你來了,不如讓她說給你聽聽,看能不能對上來?”
羅慎遠聽了低頭一笑,站起來平穩地說:“那從婉妹妹說來,我姑且試試吧。”
孫從婉看他身材比她高大許多,正背手站著,認真地看著自己。就說:“是小女幾日前去江樓所見,有感而發。請慎遠哥哥一聽。”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幾步輕聲道,“望江樓,望江流,望江樓下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孫小姐的才情遠近聞名,雖然孫大人也幾分說笑在裡面,但的確是有些才華的。
羅慎遠聽了略微一想就有了主意。“那羅某就獻醜了。”說罷一頓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孫從婉看著他的目光更是像水一樣的柔和。的確不愧是少年成名的解元郎!
等羅慎遠終於從孫大人這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他上了馬車,跟著他的護衛立刻給他遞了封信:“……三少爺,從國公府裡來的。”
羅慎遠臉上溫和笑意已經不見了,他嗯了一聲,示意車夫可以走了。他打開了信,面無表情地看完了,然後再緩緩地折起來。
看完之後護衛伸了燭臺過來,羅慎遠把信燒了。然後說:“送去英國公府的信都沒進去吧?”
“英國公不準羅家的信送進去。”護衛為難地說,“小的們也沒有辦法,隻要是送到小姐手上的東西,那都是要經英國公查看的。英國公府也不是尋常的府邸,人手也插不進去。”
“算了。”羅慎遠說,“不必往裡面送信了。”反正宜寧也收不到,知道她在裡面還算是尚可就行了。
“您不去看看七小姐嗎……”護衛猶豫地問,“我以為您這麼早來,就是要去看七小姐的。”
羅慎遠閉了眼睛休息,聞言才道:“現在不去。”
宜寧是他養大的,從個小丫頭養成了個少女。他又漸漸對她有了些別的心思。要說想見到她自然想,既怕她在英國公府被人欺負,又怕英國公府的人太好,讓她連自己這個從小陪她的三哥都忘了……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到了在京城的宅子裡,已經有下人把一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羅慎遠剛進了正堂,就有人過來說:“……二太太帶信過來,讓您給七小姐捎東西過去。她已經派人送過來了。”
林海如剛生下了一個小少爺,羅家上下都十分高興。隻有喬姨娘聽說嫡子出生的時候,站在庑廊下久久回不過神來,臉色蒼白如紙。林海如讓他連夜寫信給宜寧送去,羅慎遠心裡分明知道,這封信恐怕隻會落在魏凌手上。但看著林海如這麼欣喜,他還是寫了信出去。
現在她又派人送了東西過來。她應該也是記掛宜寧得很。
“知道了。”羅慎遠淡淡說。
他在正堂裡靜靜地給羅成章寫信,一時間屋子裡也沒有別的聲響了。
宜寧盼了好久都沒有收到羅家的來信。甚至不知道繼母生的是男是女,是否母子平安了。眼看著十二月一天天地臨近了,很快就要過年了。她算了一算,要是足月產的話孩子該有兩個月大了。她甚至去回事處確認了,的確是沒有信送來。
庭哥兒搬到她這裡來住,倒是熱鬧了不少。
自從有一日午間,她哄了庭哥兒睡覺之後,庭哥兒每日午睡,都要搬著他的小被子來宜寧這裡睡。宜寧被他弄得有點煩,幹脆在碧紗櫥裡也給他放了一張床。庭哥兒更加得寸進尺,幹脆就在宜寧這裡住下了,與她同吃同住的,再也不回自己的西廂房去了。
宜寧暗示他回自己的房間睡去,他就理直氣壯地道:“我本來就是住這裡的!我就是要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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