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崇月將他那份未動的擺到夏皎面前,將她面前還剩一點點的粥碗拿走,順著她的話說:“的確挺好說話。”
夏皎仍舊覺著不可思議。
她在北京,一年半搬了三次家,現在的這個房東是事情最多、最喜歡為難人的一個。之前因為水費糾紛,夏皎想要和對方溝通,結果是自己憋不住,被說哭了。
溫崇月怎麼就這麼容易解決?
夏皎收回視線,她用筷子夾著碗裏的東西,聽到溫崇月說:“過幾天我要去蘇州。”
夏皎抬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工作上的事情,”溫崇月解釋,“放心,我就去一周,很快就回來陪你。”
夏皎應了一聲,筷子不小心夾碎了一小塊綿軟的板慄。
她隻知道溫崇月在某公司做到執行副總的位置,對於他具體的工作內容並不清楚,隻記得是it相關。夏皎以為這個行業的人多加班,沒想到溫崇月的個人時間其實很充裕。不過偶爾出差,她能理解。
這個週末,溫崇月把夏皎的東西都歸置、搬到他的房子。
在這個家中,溫崇月有一個獨立的衣帽間——是的,他平時工作也不穿T恤或者格子衫牛仔褲,衣櫃中,滿滿當當的襯衫,雖然大部分是黑白灰三色,卻也按照顏色由淺到深、有無花紋、是否純色等等嚴格排列。
相比之下,夏皎的衣服就要少很多。
除了一些工作場合、撐場面的衣服外,剩下的所有私服加起來,數量甚至不及溫崇月襯衫的二分之一。
夏皎的工作性質註定她在工作時候要注重衣著,雖說品牌有員工內購,能夠用折扣價買到一些衣服和包包,不過夏皎所在的部門並不具備這個福利,她自己又沒有特別好的朋友,有一些是好友江晚橘用自己名額幫她挑選的。
但也並不多,畢竟夏皎還無法坦然地隨便買一件兩、三萬的衛衣。
在日常情況下,睡衣、穿了兩三年的柔軟寬鬆T恤,才是夏皎休假時、窩在家裏打遊戲最常見的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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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崇月驚訝夏皎的睡衣竟然這麼多,從打包專用的紙箱中將一件又一件的睡衣取出來,東西都是他疊的,並不怎麼皺,展開就可以用衣架撐起來。
夏皎負責遞衣架。
溫崇月拿起一個上面全是小鴨子圖案的睡裙,夏皎解釋:“是我讀大四時候買的。”
溫崇月誇獎:“很活潑。”
一個有著毛茸茸兔尾巴和兔耳朵帽子的睡裙。
夏皎:“嗯……逛漫展時候,在一個小眾品牌店看到的。”
溫崇月評價:“新奇有趣。”
一件純棉T,上面印著夏皎的紙片人正室,露著上半身,肌肉分明——
夏皎一個激靈,上前將睡衣拿走,團了團,抱在懷裏:“我來!我自己可以的!”
溫崇月不勉強,他將這裏讓給夏皎,自己去整理其他東西。
夏皎花了半小時將這些東西整理乾淨,出衣帽間,看到溫崇月在陽臺上給花澆水。夏皎站定,看了一陣,認真地告訴他:“不可以這樣澆水。”
溫崇月停下,夏皎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水壺:“龜背竹喜水耐澇,要澆透,你這樣隻是灑一點不可以……”
夏皎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她認真地講著小技巧,久久沒有聽到溫崇月說話。她停下,抬頭,看到溫崇月正笑著看她。
“我說錯了?”夏皎忐忑不安,不自信,“不是這樣的嗎?”
溫崇月搖頭:“你說得很好,我不擅長照顧這些植物。”
夏皎松了口氣,她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是我爺爺喜歡種花,我才學了一點點。”
溫崇月誇讚:“你很棒。”
夏皎並不認為自己哪裡棒。
在她心裏,溫崇月才是真的棒。
雷打不動,除非不盡興,不然晚上十一點休息,次日七點準時醒。除卻生理期外,早晚各一次,如果夏皎實在困到不行,可以用手足代勞,他並不介意。溫崇月擁有著驚人的體力和精力,夏皎見過他給下屬打電話溝通時候的模樣,語調溫和,語言鋒利。但在面對她的時候,仍舊是笑吟吟。在家中,也是遵守著先前允諾過的諾言,負擔部分家務,下廚料理。
夏皎不會打理真絲衣物,起了褶皺,溫崇月將她的真絲裙鋪開,用熱蒸汽均勻地燙平;那些因為掛姿不當而出現褶皺的純棉襯衫,也被溫崇月重新熨燙平整,整齊懸掛;他會用夏皎閒置的電子煎烤盤做出來美味的米比薩和可麗餅,細心地將蔬菜和肉類分開、用不同的方法冷凍。
周日清晨,溫崇月去附近公園晨跑,歸來時捧了一束鮮花,夏皎找到兩個透明乾淨的玻璃瓶,開心地將鮮花斜著剪掉秸稈,在底部用美工刀劃開小小十字,分開插花。
溫崇月將兩層濾紙疊在一起,用熱水過濾一遍後,加入碾磨成細粉的咖啡豆,緩慢注入小爐煮開的沸水,為她沖泡早晨的第一杯咖啡。
潔白的洋牡丹如雪,香鬆氣息清淡,隔著疏疏斜斜橫插的雪柳望過去,夏皎看到溫崇月正專注地將沖泡好的咖啡放在木質託盤上。
烤麵包機叮地一聲響,溫崇月將煮好的雞蛋放入冷水中冷卻,熱蛋殼將水激起細細碎碎的小水花,重新撈出,和切成片的牛油果放在一起。
奶油乳酪、楓糖漿和煉乳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在空氣中如霧擴散,溫柔包裹植物清香。
這是兩人正式新婚同居後的第一個週末。
看上去完美無瑕。
夏皎剪掉洋牡丹在打包中被損傷的莖末端。
她知道,溫崇月和她之前並不存在愛情。
——如果當初和溫崇月相親的不是夏皎,是另外一個讓他認為合得來的人,或許溫崇月仍舊會這樣對人好。
——倘若當時和夏皎相親的不是溫崇月,是其他一位不令夏皎排斥的男性,大概夏皎也會一樣嘗試交往
夏皎深呼吸,她將洋牡丹傾斜放入雪柳中,有著新切痕的莖杆輕柔墜入水中,隔著玻璃瓶,蕩出細霧般的漣漪。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耶。
沒有那麼“假如”,也不存在“如果當初”,沒有“倘若當時”。
那天見面的夏皎和溫崇月,他需要一個能夠陪伴的妻子,而她需要一個可以將她從死水般生活拉一把的手。
他們兩個搭檔默契,誰都不提愛字。
溫崇月出差前夜,表現的明顯比平時要重一些,下手也是。夏皎撐不住了,哀求叫著老師,眼淚幾乎要打濕一整個枕頭,隻是求饒並沒有令溫崇月心軟,她疑心大腿骨會被壓斷。
夏皎甚至慶倖自己能夠活下來。
她本想在清晨送一下溫崇月,但完全不想晨起,溫崇月摸了摸她發紅的掌心,俯身低聲說:“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夏皎迷迷糊糊答應一聲。
除此之外,夏皎認為目前的婚姻生活的確滿足了她一開始的期待。
在溫崇月離開的這些時間內,她嘗試著起床準備一些簡單的三明治和牛奶穀物做早餐,努力儘量做到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放下手機睡覺、而不是打開小說閱讀軟體或者漫畫。
離開前,溫崇月準備好了穀物麥片和優酪乳,告訴她如果想喝水果麥片優酪乳的話,一杯要加多少;每天晚上九點,他約好的水果商會準時將次日的新鮮水果送上門,夏皎隻需要簽收和吃就好。
隻是工作仍舊未見起色,尤其是新活動策劃方面,夏皎提出的幾個方案都被全盤否決。總監脾氣不好,動輒在部門小群中長篇大論發表不滿……
尤其是在面對難搞的甲方時,甲方的每一個否定都會令總監大發雷霆、進而將怒火發洩在下屬身上。
夏皎很不幸,首當其衝。
一連好幾天,夏皎晚上難受到偷偷哭,在和家人視頻時努力保持若無其事。
在夏皎離開的這幾天中,溫崇月每天晚上睡前會打一個電話,不過兩人交流不多,大部分是溫崇月問,夏皎回答。
兩個人保持著基礎的禮貌,與其說是婚姻,更像是互相履行義務、相敬如賓的合同。
如今同組的幾個同事,隻剩下她和另外一個妹子保持“單身”,夏皎閃婚的事情沒說,畢竟解釋起來又要頭痛。
在新一輪的酒局上,夏皎和那個單身妹子就被帶出去應酬。
這次的甲方十分棘手,是個極為難啃的骨頭,更要命的是,負責談判的其中一個男性,曾經在大學時狂熱地追求過夏皎;手段過於卑劣,在朋友的建議下,夏皎不得已報過警。
冤家路窄,圈子裏就這麼大,夏皎也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故意的。
今晚上,對方的確有種下一秒就可以去演“莫欺少年窮”的氣焰,動不動瞧著夏皎笑,拐彎抹角地讓她喝。
像是看她出醜,就能揚眉吐氣。
總監特意帶了兩個社會閱歷尚淺的女孩子來,現在看著她們被灌酒,頂多笑著象徵性阻攔一兩下,剩下的時間,仍舊是和人談。
夏皎的胃不舒服,但酒又不能不喝,總監的眼睛像刀子,她隻能硬著頭皮接過。喝到半截,忍不住去了衛生間,難受地幹嘔了許久,胃部空空,隻有一些食物殘渣,其餘什麼都沒有。
她甚至都沒怎麼吃東西。
休息片刻後,夏皎還是強撐著漱口,用棉簽小心翼翼地沾掉因為生理性反胃而流出的眼淚,補口紅,在臉頰撲了一些散粉。
整理好儀容,夏皎重新走出衛生間,她喝的有點頭暈了,走路也輕飄飄。
經過轉角時,不小心撞到人,對方沒事,她自己狼狽地半坐在地上,連聲說著抱歉。
那人自然而然地俯身,伸出雙手,是要攙扶她的姿態:“怎麼喝成這樣。”
酒勁漸漸上頭,夏皎聽著聲音熟悉,一時認不出。
對方的姿態如此親密,甚至像要將她抱起來。夏皎擔心惹上事情,一想到可能會被搭訕,社恐人士立刻頭皮發麻幾乎要跳窗逃走了。
夏皎躲開對方想要攙扶她的手,用最大的勇氣禮貌地說:“謝謝你,不過請離我遠一些,我老公很喜歡吃醋。”
她聽到那人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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