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晴幾個提起侯爺來就愁, 就怕, 她們覺得侯爺好像對小姐不滿,侯爺罰小姐,她們這些當丫鬟先遭殃,怕是以後日子不好過。
她們還說,看到侯爺,頭都不敢抬,心裡實在是怕,怕得腿打哆嗦,說侯爺看一眼,她們就覺得寒冬臘月來了。
香嫵聽著這些話,睜大眼睛不說話。
她想告訴她們,侯爺是挺嚇人,但其實好好說話話,侯爺也沒那麼嚇人。
侯爺不會哄人,但是他會抱著她,會幫她手指頭抹藥。
但是她到底沒說,這是她和侯爺秘密,她不能告訴別人。
年紀輕輕姑娘家,心裡存了事,存了那個位高權重男人,便有一種隱秘快樂,想起那個人來,心都在顫。
白日裡,她如往常一樣專心繡那祝壽圖,但是到了晚上,她會偷偷地拿出來那秀囊,一針一線地仔細繡,她想繡好了給侯爺。
侯爺對自己那麼好,她應該報答侯爺。
隻可惜她私底下時間實在是少,又不敢讓別人看到,畢竟那繡嚢一看就是給男人,萬一被別人知道,那自己和侯爺事就得提前嚷嚷出去了。
許多事,她並不懂,她覺得應該乖乖聽侯爺。
如此煎熬著,總算這一日,繡嚢也繡了一個九成,隻差最後那麼幾哆嗦了,這一日小姐和幾個閨中好友約著出去吟詩作對了,陪著去是月晴和花夢,香嫵正好有了空闲時間,可以在家偷偷地繡她繡嚢。
晌午前,她先繡祝壽圖,到了晌午時候,看著院子裡也沒人走動,便是外面守著嬤嬤都打著哈欠回屋去了——左右小姐不在家,她們可以趁機偷懶散漫了。
香嫵探頭四處瞄了一眼,確定根本沒人,就要拿出來繡嚢。
可誰知道正在這時,卻聽到外面“喵嗚”一聲。
香嫵微驚,捏著繡花針手停頓了好久,之後側耳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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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太熟了,這不是黑豹聲音嗎?
外面再次發出一聲“喵嗚”,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傳入院子,就有隔壁房間嬤嬤在那裡嚷嚷了句:“這是哪裡來野貓,跑到小姐院子裡撒野!”
香嫵咬著唇,晶亮眼睛探頭往外看。
看不到黑豹,不過她確定,這就是黑豹聲音。
她心就砰砰砰跳起來,這可是侯爺黑豹啊。
香嫵猶豫了下,終究是放下繡嚢出去,這個時候看門嬤嬤也都打著瞌睡,香嫵出去自然沒人注意到。
走出院子後,外面鬱鬱蔥蔥藤蔓爬滿了黛色外牆,旁邊樹上還有知了鼓噪叫聲,她看了看,卻根本不見黑豹蹤跡。
香嫵看過去,前面是一處靠著院牆丁香樹,難不成黑豹鑽到前面林子去了?
當下邁步過去,剛一走近了,便聞到了陣陣花香,還沒來得及尋那黑豹,卻見前方過來一軟轎,那軟轎是四個人抬,四個人穿著一色墨色勁衣。
香嫵一看,頓時懵了,腦子裡混沌一片幾乎成了漿糊。
她知道,在這侯府裡,便是小姐少爺要用軟轎,也隻能用兩個人抬,普通人是不能用四人抬。
這是侯爺。
香嫵下意識攥緊了袖下手,有些緊張地看著前方,一時竟然口幹舌燥。
轎子卻在這個時候停在了她面前,那為首一位墨色大漢恭敬地道:“香嫵姑娘,請上轎。”
香嫵腦子裡懵懵,有些不敢相信:“我,我上轎?”
她沒坐過轎子,現在讓她坐轎子,她不敢坐這種四人抬大轎子。
這會折壽吧……
壯漢板著臉,肅聲道:“是。”
看那樣子,仿佛她不上轎,這位壯漢哥哥就能直接要了她命。
香嫵手腳虛軟,趕緊上了轎。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上轎,幾乎是手腳並用爬上去。
坐下後,她忍不住打量這轎子裡頭。
轎子裡面華貴至極,一看就不是尋常人能用,不過卻頗為簡潔,並不會像小姐往日所用轎子,裡面放著各色軟墊帷帳掛囊等。
在她正打量著時候,轎子被抬起來,香嫵趕緊抓住了旁邊把手。
轎子走得還算平穩,並不會晃,所以香嫵倒是還算適應。
她豎著耳朵,仔細地聽著外面動靜,感覺著這轎子方向,但卻隻覺得轎子東拐西彎,她辨不清方向。
後來到了一處,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聲音熟悉得很,竟然是王二狗。
香嫵頓時明白,這是到了大門口了,這轎子是要把她帶出去?是侯爺命令嗎?
王二狗對那墨色壯漢點頭哈腰,賠笑著說話:“幾個大哥,你們且等等,我這就給各位開門。”
墨色壯漢聽起來隻是點了點頭,沒怎麼搭腔。
王二狗趕緊親自去開門,轎子出了大門,等走到了街面上,還聽到身後王二狗恭維聲。
香嫵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她忍不住掀起一點點轎子錦簾,偷偷地從縫裡往外看。
在那條細縫裡,她看到王狗兒依然站在臺階前,彎著腰,一臉恭敬討好笑。
放下錦簾,她心裡那感覺就不太一樣了。
一時想起,曾經王二狗喜滋滋地和自己說,今日侯爺從門前過,他如何如何鞍前馬後伺候,他甚至曾經用興奮語氣說“今日可是我給侯爺開門”。
當時聽到,她並沒覺得什麼,也會替王二狗高興。
至於今天,王二狗對著幾位壯漢大哥點頭哈腰,是因為他認出來這是侯爺轎子,巴結侯爺專用轎夫就是巴結侯爺,這並沒什麼不對。
往日覺得稀松平常事,如今卻是開始別扭起來了。
她想起來自己曾經多麼想嫁給王二狗,想當王二狗正妻,覺得能嫁給王二狗這日子該有多好。
她隻是一個丫鬟,從窮困挨餓到進府能吃飽飯,所看到隻是小姐院子和侯府這麼一大塊地方,下意識選擇男人也是王二狗,阿福,還有那馬厩裡陳忠。
她覺得這就很好了,窮一些富一些,日子就那麼過。
後來侯爺看中了她,她也沒覺得有什麼,頂多是為了珠花喜歡,覺得自己可以從侯爺那裡多搜刮一些銀子傍身。
可是現在,她突然意識到了,意識到了侯爺和王二狗之間差距有多大。
侯府門前王二狗依然在彎腰含笑目送著這頂轎子,香嫵卻有些心神恍惚。
就在這種恍惚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有人請她下轎。
香嫵微怔了下,到底是下去,下去後,才發現這是一處僻靜院落,並不算太大,卻清雅幹淨,那門窗那布置,絕不是尋常人家能有。
這時候一個婦人過來,領著香嫵進去,卻是一處沐浴湯室,說是讓她好生沐浴。
香嫵心中微緊,她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沒吭聲,安靜地沐浴。
沐浴時候,那澡豆都是上等,泛著淡淡香,用在身上都是滑膩猶如脂膏一般,遠不是香嫵平日所用能比。
待到沐浴過後,換上了奶白綢裡衣,又披上了軟煙薄紗外袍,香嫵跟著那婦人出來,進了門廊,沿著竹板樓梯拾階而上,最後到了一處房前。
那婦人告退了,徒徒留了香嫵一個人。
香嫵站在門前,心驟然縮緊了。
她膽怯,怕自己如同白簡說一般,躺在床上七八日下不來,但是又渴盼著。
兩種情緒絞在一起,讓她前部後不得,竟怔怔站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是好。
卻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男人聲音:“進來。”
聲音慵懶隨意。
他聲音縈繞在耳邊,讓香嫵臉上火燙。
她不敢想象接下來會怎麼樣,腦子裡亂糟糟,她甚至記起來自己還沒繡好祝壽圖和錦囊,如果她被侯爺折騰死在床榻上,她是不是沒機會繡好了?
“舌頭被貓咬了?”男人淡聲問。
“侯爺,奴婢,奴婢這就進去。”香嫵咬牙,攥緊了拳,視死如歸地邁了進去。
門推開了,她卻看到,屋中清雅簡潔,正中擺著一處方桌,上面擺了一整桌佳餚。
而在方桌一旁靠窗位置,陽光從紅木窗棂灑進來,為那俊美威嚴侯爺鍍上了一層耀眼金邊。
此時他,正拿著一本書,闲散地翻著,優雅矜貴,仿佛從畫中出來。
哦……
她以為她會看到一個躺在床上等著自己侯爺呢。
一時痴痴地看著眼前侯爺,有些懵,不懂這到底怎麼回事,但是心裡又隱隱期待。
仔細看時,墨發很是隨意地披在肩頭,柔化了往日威嚴剛毅稜角,看著竟是俊美無匹。
她並不知道有一日她竟會覺得侯爺俊美,她以前一直覺得侯爺就是侯爺,那個掌管她命運生死人。
她邁步,走進去,之後乖乖地站在桌邊,小聲說:“侯爺,奴婢伺候你用膳?”
霍筠青卻在這個時候起身了。
他放下手中書,起身。
他身量本就颀長,在這並不算太大竹屋中,就越發顯得高大了,高大到幾乎遮住了窗棂外射進來陽光。
香嫵面前便微暗。
“這是給你整治。”霍筠青撩袍,坐下來,淡聲道。
“啊,給奴婢?”香嫵有些驚訝,不敢想象,原來伺候侯爺,事先還能有酒席可以吃?
“怎麼,不喜歡?”霍筠青挑眉。
“喜,喜歡!”
“那還不坐下?”
可是這種酒席,對香嫵來說是不敢想,更何況這是在侯爺面前,哪有她坐份。
她有些遲疑地看著侯爺:“奴婢,奴婢可以坐下嗎?”
霍筠青:“怎麼,還要本侯抱著你?”
香嫵臉上一紅,趕緊坐下了。
坐下了,她拿起箸子,先幫著霍筠青布菜。
霍筠青看了她一眼,倒是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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