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霽、晏長陵,白星南三人問完話後,本想過來送線索,到了門口聽到了這麼一句,便知道用不著了。
嶽梁斷案之時,極為專注,不管聽到多麼驚人的真相,都是一副鎮定的模樣,目光盯著張勇的眼睛,繼續問道:“錯殺了誰?”
張勇張了張嘴,道:“阮姨娘。”
屋外一眾偷聽牆角的下人,倒吸一口涼氣。
嶽梁再問:“在哪兒殺的。”
“門口。”
“哪個門。”
“西角門。”
“何時殺的?”
“不知道,奴才沒看時辰。”
“當時還有誰在?”
“隻有奴才一人。”張勇回道:“奴才把人殺了後,白二爺便趕來了門口。”
嶽梁問張勇,“殺人之前,你難道沒看清是誰?”
張勇搖頭:“奴才正在氣頭上,隻依稀看清了個身影,又正好站在西角門,提著刀便刺了她……”
“捅了幾刀?”
“不記得了,應該有七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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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梁又問:“你是如何確定自己殺的是阮姨娘,而非馮姨娘?”
張勇道:“我看見了。”
“看到了她的臉?”
張勇點頭,“阮姨娘乃大爺摯愛,府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大爺的眼珠子,若是死在了府上,不僅是奴才,二爺也會被遷怒,是以,二爺讓奴才去尋了板車,把人搬回她住的小院,搬上板車前,奴才特意去看了她的臉,確實是阮姨娘……”
這一來,一切都明白了。
真兇找到了。
並非謀殺,而是一樁意外。
至於阮姨娘手裡的那枚玉佩,並非白府的小輩才有。
每個白家人都有。
大爺有,二爺也有。
想必是先前大爺送給了阮姨娘,阮姨娘找上府來時,正好拿在了手裡,到死都還捏著。
本以為孟挽死了,她能修成正果成為府上的女主人,再不濟,也能做回姨娘。
誰知道竟也是個薄命的。
眾人一陣哗然。
嶽梁卻沒有立馬結案,繼續問白二爺,“馮姨娘此時在何處,勞煩二爺告之。”
既然張勇錯殺了阮姨娘,那麼馮姨娘便還活著。
白二爺道:“不在府上。”
嶽梁:“去了哪兒?”
白二爺沒應。
張勇替他接了話,“跑了。”回憶起前夜的情景,張勇越想越不甘,“奴才殺了阮姨娘後,被白二爺呵住,方才知道自己殺錯了人,本該死在我刀下的賤人,倒是撿了一條命,看到我行兇後,尖叫著跑了,想必此時已經和那奸夫,遠走高飛了吧,我不後悔殺人,但後悔沒把她給殺了……”
嶽梁沒理會他的憤怒,問他:“你看到她臉了?”
張勇道:“隔得太遠,奴才隻看到了一道身影,沒看清她的臉。”
如此瞧來,還不能結案。
一番審問,時辰又到了正午。
大伙兒得吃飯。
嶽梁沒再問下去,讓人把張勇帶回了大理寺,自己也起了身。
白府的人再不歡迎人家,也隻是秉公辦事,一口飯還是能留給他,白二爺沒什麼心情,揚了一下手,招來小廝,吩咐道:“給嶽大人備好酒菜。”
一頓飯,用不了多少時辰,但路上來回折騰,會耽擱不少時辰,為了能盡快結案,白明霽也挽留道:“便飯罷了,嶽大人不必客氣。”
誰知身旁的晏長陵插了一嘴,“那不行,嶽大人是客,不能馬虎,要不到咱們院子裡來,讓人備一桌好酒好菜,咱三人一塊兒用?”
這話虧他說得出來。
還三個人用飯……
眾人臉色都有些尷尬,偏生他本人一張笑臉,似是完全不介意。
嶽梁神色不動,沒理會他,對跟前的二人拱手道:“多謝白二爺,大娘子的好意,寺裡還有事,我晚些時候再來。”
人走了,晏長陵還看著人家的背影,發表了自個兒的看法,“你看,太客氣了。”
白明霽探究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麼。
回院子後,見桌上多了一個包袱,正奇怪哪兒來的,便聽身後進來的公子爺道:“我來陪你住。”
白明霽:“……”
這是她的閨房,不是晏府。
且也沒有與夫君在娘家同床的規矩,遂問道:“你的事辦完了?”
晏長陵把包袱放去了裡屋,轉身立在那串珠簾底下,反問她:“不是你替我辦完的?”
白明霽:……
他要這麼說,她反駁不了。
見他臉上已完全沒了昨夜的悲痛,倒是佩服這人的情緒去的真快,這麼快就想通了?
金秋姑姑去外面張羅擺桌,屋內沒人,晏長陵替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舉手投足間,半點沒有初次上門的局促。
忽然看到木幾前那塊熟悉的蒲團,好奇道:“你喜歡這個花紋?”
白明霽一口水喝了一半,心雷大作,想阻止,來不得及了,眼睜睜看著他的屁股墩坐了上來。
又是十兩……
晏長陵注意到了她抽動的嘴角,愣了愣,起身仔細地看了一眼蒲團上的花紋,終於明白了,問道:“這是平安符?”
白明霽不說話,捧著杯子繼續喝水。
晏長陵與她相處不多,但這幾日,多少了解了一些,見她眼睑下斂,眼珠子盯著一處不動,應該是生氣了。
那怎麼辦。
他知道怎麼帶兵,但不會哄人,隻好走過去,立在她身旁,偏頭去看她的眼睛,抿唇一笑,“我賠你。”
少年的聲音低沉誠懇。
氣息冷不防地落在她耳側,青絲輕輕一動,一股熱浪撲來,白明霽鬼使神差地側過頭,冷不丁地撞入一雙瞳仁內,心下悠地一跳,離得太近看得太清,便也瞧見了那眼裡噙著的一抹笑,怎麼看都像是在故意戲弄她,本就在生氣,兩塊平安符都被他給沾了,不由瞪眼,手往他胸前用力一推,“不用。”
晏長陵順勢後退幾步,面容帶笑地看著她。
金秋姑姑進來,正好瞧見了這一幕。
棂窗外的光線照在娘子的側臉上,穿透她的耳尖,一隻耳朵變得透明,能清晰地瞧見裡面細細的血管。
紅得有些異常。
金秋心下一陣安慰,成親有半年了,這會子娘子才像是嫁了人。
擺好飯菜後,金秋姑姑便低聲同二人道:“奴婢多備了一床褥子。”
白明霽一愣,看向金秋。
她這是何意?
金秋低下頭,當作沒瞧見。
晏長陵倒是大方一笑,“多謝姑姑。”
白明霽埋頭扒飯,知道他拜自己所賜,如今可能成了闲人一枚,這類人她府上可多了,黏上了就甩不掉。
她正忙,不能去招惹。
案子有太多的疑點,馮姨娘跟前無兒無女,二爺納進來後,幾乎不管不問,人跑了,能跑到哪兒去?
張勇前夜當真殺的是阮姨娘?
第18章
到了午後,嶽梁卻沒來。
長公主親自到了大理寺,詢問趙缜的案子,“驸馬爺出事也有六七日了,請問嶽大人有消息了?”
嶽梁拱手行禮,“微臣無能。”
長公主輕輕瞥了他一眼,要說這大理寺少卿,放眼朝堂,尋不出幾個比他長相更好的。
即便是驸馬爺,活著時與他站在一塊兒,也能讓她立馬厭惡上自己的夫君。
好端端的人,想不明白怎麼就同晏家那個少夫人傳上了醜聞。
長公主拿絹帕捏了一下眼角,“白府一個妾室,還能比驸馬爺緊要,用得著嶽大人親自到府上去斷案?嶽大人這不是無能,是忙得抽不開身啊。”
當今長公主,與陛下並非是親生兄妹,乃先帝膝下真正的血脈。金勺子養出來的矜貴人兒,自小性子便高傲,兒時連皇帝都罵過。
皇帝尚且為太子時,曾被她刁難,罵他撿現成的便宜——坐享其成。
而皇帝顯然也不是個大度的人,先帝駕崩,他坐上龍椅後,頭一個收拾的便是這位皇妹,是以,這些年吃了許多虧後,長公主的性子已經收斂了許多。
嶽梁面色不動,垂目道:“人命於嶽某而言,不分貴賤,驸馬爺的案子,嶽某正在徹查,待有了結果,定會給殿下一個交代。”
倒是忘了,這人是塊硬石頭,滴水不進。
人死不能復生,她這幾日算是終於體會到了這個道理,人啊,還是自己活著最緊要。
一日夫妻百日恩,人突然沒了,本也傷心,可被趙老夫人這麼蹉跎幾日,那份傷心便也淡去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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