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個時辰,見屋子裡吹了燈,這才放心歇下。
—
晏長陵今夜出來前,白明霽還說自己困得厲害,要早早睡,等他回到院子,人卻不見了。
餘嬤嬤見晏長陵一人回來,愣了愣,“少夫人不是說去接世子爺了嗎,世子爺沒遇上?”
晏長陵沉默了一陣,問道:“誰陪她出去的?”
“就素商那丫頭。”
就知道她闲不住,才進屋,晏長陵又扭頭走了出去。
—
上輩子白明霽很少夜裡出來,即便出來,也是有各種事情要辦,從未慢下腳步去好好欣賞夜裡的景色。
夜色裡亮起來的燈火,像是在每個人的臉上蒙了一層面紗,行走在其中,總會比白日要輕松自在。
鬧市內車水馬龍,人流量大,怕再次被堵在道上,白明霽讓馬車停在了街頭,帶著素商徒步往前。
才走了一段,白明霽便後悔了。
數不清這是第幾回了,素商又拽住了她的衣袖道:“娘子,娘子,你看……”
看看看,看什麼看。
還辦不辦事了。
轉頭正要讓她閉嘴,前方突然竄出一道光亮奔向上空,短暫的黑暗後,無數道火花一瞬炸開,散開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也印在了白明霽微微仰起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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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商格外興奮,“娘子,咱們今夜運氣真好,竟然看到了煙花。”
一段快要遺忘的過往,突然浮現出了腦海。
……
“阿潋,走,放煙花了。”
“母親,我要最大的,要能點亮夜空的那種大煙花。”
“小孩子,要那麼大的煙花作甚……”
孟挽笑著從身後走了出來,“誰說小孩子就不能要大煙花了?”
“她姨母,你就寵著她吧。”
“一隻煙花罷了,這就叫寵?咱們阿潋隨了姨母,姨母也最喜歡大煙花,綻放在空中,那才叫好看,走,姨母今晚請你看大煙花。”
那時候她多少歲?
大抵七八歲。
母親帶著她和阿槿回到了揚州娘家,那時候的孟挽還未嫁人,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請她看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場璀璨的煙花。
第69章
十一歲那年,揚州舅家來信,說孟挽嫁了人,她本想回去看看,母親卻在父親與阮姨娘的恩愛之中,日漸被磨得愈發沒了精神氣,再也經不起長途跋涉。
後來,她隻知道孟挽嫁給了揚州當地的一家姓林的門戶。
聽母親說,那戶人家的先祖曾是個功勳氏族,幾代後作為旁支被分配到了揚州,根基雖在,但家中無一人在朝中擔任要職,與有著救駕之功的孟家相比,那門親事算是高攀。
本以為那樣的人家,定會善待她,誰知孟挽嫁過去沒兩年丈夫便死了,加之她跟前一無所出,被婆母安了一個克夫的名聲,趕出了家門。
孟挽再次回到了孟家,祖父祖母相繼身去,她便同小舅舅一家人過活。
上輩子時隔八年,在母親的葬禮上,她才再次見到孟挽。
與她記憶中一般,孟挽的模樣沒怎麼變,笑起來還是那麼和藹可親。
若非最後自己死在了她的一杯毒|酒之下,恐怕還會一直以為她就是當初那個願意拿出自己所有私房錢,給她看一場煙花的姨母。
再好看的煙花,也不過轉瞬即逝,璀璨的星火過後,隻剩下了一片烏沉沉的雲煙。
母親還曾笑著埋怨她們,“這下好了,大把的銀子化成了煙,還不如咱們去酒樓吃一頓好的。”
孟挽捂嘴笑了一陣,道:“姐姐怎知,吃進去的東西,是不是浪費?”
如此一回憶,那樣率真頑皮的笑容,在此後與她相遇的日子裡,似乎再也沒有出現在孟挽臉上。
嫁入白家,孟挽臉上的笑容溫婉居多。
煙花沒了,周圍的人群散開,素商喚了她一聲,白明霽才收回視線,正要往前,目光落下來時不經意間掃到了閣樓上。
邊上的閣樓是一處酒家,每層樓閣都擠滿了人,皆為適才出來看煙花的人群,唯有閣樓最頂上的一層,獨獨隻站了一人。
因腦子裡剛回憶了一番,餘光瞥見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白明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愣了一陣又才抬頭望了過去。
閣樓上的人已扭過頭,轉身往裡走了幾步,背影消失在了菱花門扇後,燈火影影綽綽,一切都看不真切。
“娘子,娘子?”
白明霽被素商拽了好幾回衣袖才回過神,眉頭微皺。
素商順著她的目光望了望,“娘子看到誰了?”
白明霽晃了晃頭。
不可能。
孟挽連人帶車跌下了山谷,嶽梁也曾回過話,山崖陡峭底下深不可測,他的人下不去,若馬車當真從上面跌到了谷底,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
“眼花了。”白明霽道。
還有正事要辦,白明霽收回心神,沒再耽擱,帶著素商,徑直去往福天茶樓。
到了後看到的卻是福天茶樓緊閉的大門。
門前站了一堆的茶客,堵著守門的小廝質問。
“今日怎麼關門了?”
“是啊,我人都約好了,怎麼突然關門了。”
小廝彎腰同眾人賠著禮,“各位客官,實在對不住,東家家中近日有喜事,閉門謝客三日,待再開張了,凡是前來光顧的客官,所有菜品,當日都能享受八折優惠……”
“什麼喜事,生意都不做了。”
小廝笑了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家沒有個人情世故緊要事,東家的家事,咱們當奴才的怎敢過問……”
素商從人群裡退出來,無奈地看向白明霽,“白跑了一趟。”
過去了好幾日,張嬤嬤和她的男人侄子皆入了獄,國公府也被抄家流放,對方不可能還在,白明霽也隻是想過來碰碰運氣,再向茶樓的老板問些情況,如今門關了,隻能打道回府。
鬧市正值熱鬧。
回去的路上,兩人的腳步都很緩慢,素商不太想回去,“娘子,奴婢好久都沒出來過了,沒想到這街頭到了晚上,竟與白日大不同,冒出了這麼多的攤販。”
見她實在是邁不動腳步,白明霽便把荷包遞給了她,“自己買。”
素商捏著錢袋子萬分感激,“娘子,您真是個貼心的主子。”
到了賣糖葫蘆的攤販前,素商回頭問白明霽,“娘子要嗎?”
白明霽搖頭,她不喜歡吃這些小孩子的東西。
素商卻道:“奴婢買三份吧,娘子一串,奴婢一串,再帶一串回去給金秋姑姑,她平日裡最好這一口,指不定一個糖葫蘆下去,病就好了呢。”
一場風寒六七日了,金秋姑姑還躺在床上。
高燒反復,人去了大半條命。
連府醫都束手無策,藥加大了劑量,就看這兩日了,再燒下去,就算保住性命,人也傻了。
荷包給了她,隨她買幾個。
白明霽沒上前,退後幾步,走到了橋梁上,鬼使神差地又朝著適才的閣樓看了一眼。
人去樓空,連燈火都沒了。
眼睛隻顧望著上方,沒注意身後,突然一堵人牆撞了上來,白明霽一愣,回頭便看到一張質問的臉,“不是說困了?”
晏長陵。
白明霽怔了怔,好奇問道:“你回來這麼早?”國公爺的嘴應該沒那麼好撬,他不該審到半夜?
“所以你就趁我不在跑出來,一個人偷偷欣賞夜色?”
說得好像是她拋棄了他,“我又沒綁住你的腿。”見素商過來了,白明霽從他身旁走過,晏長陵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我怎麼聽出來,娘子心中有怨?”
白明霽沒覺得,頭也沒回,“有嗎?”
“有啊。”晏長陵拖長了腔調,腳步與她並行,側過身肩頭壓下去,去探她的神色。
他人高馬大,白明霽被他一擠,腳步往邊上趔趄了兩步,接著便落入了一隻結實的臂彎內。
素商已到了跟前,不知道晏長陵是何時來了,愣了愣,彎身蹲了禮,手裡的糖葫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給。
不過,世子爺一個大男人,應該也不會吃。
沒想到晏長陵卻主動伸了手,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有意,全拿了過去,同她一笑,“多謝。”
素商:“……”
沒見過一個主子與奴才搶東西的。
“你自己回去吧,我與少夫人再逛一會兒。”
素商還沒反應過來,晏長陵已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摟著白明霽,擠入了人群中。
白明霽掃了一眼他手裡的紙包,大抵猜到了他的心思,怕是聽到了素商的話,“別這麼小心眼兒。”
晏長陵一笑,“那娘子得重新認識我一下,我這人的心眼還真不大,當丫鬟的心裡沒惦記我這個主子,說明娘子心裡也沒我。”
白明霽不與他掰扯,“歪理。”
“那娘子心裡有我?”
白明霽覺得越理他,他越上勁,索性不理了。
“吃嗎?”晏長陵手裡的糖葫蘆遞給她。
白明霽沒接,“我不喜歡。”
晏長陵沒勉強,人群擁擠,他摟著她的肩膀往前,一路上巧妙地避開了周圍人的碰觸,白明霽也不知道為何,每次有他在,她彷佛不用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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