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喜歡玩,喜歡踢球,喜歡玩水,喜歡蝈蝈兒……”太後盯著他逐漸慌亂的臉,知道他要反駁,提前打斷他,“太子不用害怕,哀家沒怪你,哀家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正在泥巴田裡打滾呢。”
太子見她當真沒有要罰他的意思,逐漸放松了下來。
太後又道:“太子在旁的地方需要做什麼,哀家管不著,但在哀家這兒,哀家允許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太子到底還是個孩子,聽到這話難免會心動,可他覺得太後怎會如此待他好,“孫兒……”
“行了。”太後不耐煩了,“哀家命令你今日什麼都不學,盡情地玩兒,你父皇要怪下來,哀家擔著,去吧。”
人走後,太後才讓白明霽過來坐,忍不住吐槽,“心機了得,矮冬瓜生出來的,我真喜歡不上,陛下說他還小,你看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哪裡像個小孩兒,再不釋放孩子的天性,將來等他坐上皇位,遭殃的就是黎民百姓……”
白明霽:……
沒等白明霽開口,榮嬤嬤先斥責道:“娘娘,太子殿下乃天潢貴胄,如今還是個孩子,娘娘萬不可生出後娘的心思。”
什麼賊眉鼠眼,這要是落到外人耳裡,那群臣子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太後倒吸一口涼氣,“果真是最疼哀家的嬤嬤,你看,諷刺著哀家呢。”
榮嬤嬤一手把她奶大,比她親娘陪她的時間還長,不是親眼盛似親眼,看不得她作下去,知道白明霽與她一條心,今日人來了,便把希望寄託給了白明霽,“少夫人好好勸勸娘娘,什麼事可為,什麼話該說,依奴婢看,她白長了少夫人十幾歲,論心智還沒少夫人的齊全。”
太後:“……”
榮嬤嬤說完便退了下去,留下太後幹瞪眼。
白明霽納悶,往日榮嬤嬤言語雖嚴厲,從未這般逾越過,不由問太後,“娘娘做了什麼,把嬤嬤氣成了這樣。”
太後翻了個白眼,“哀家一個死了丈夫的孤家寡人,能做什麼?隻有被別人欺負的份。”
白明霽一笑,覺得她多慮了,“這宮裡誰人敢欺負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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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欲言又止,今日叫她來,並非為了此事,抬頭把屋裡的宮娥都屏退掉,衝退去外間的榮嬤嬤道了一聲,“我與阿潋說幾句話。”
榮嬤嬤平日裡一副兇樣,說話也不中聽,但辦起事來,從不讓太後操心,輕輕地合上了門扇,寸步不離地守在了外面。
屋內隻剩下兩個人了,太後才問白明霽,“你娘家還有個舅舅?”
白明霽一愣,一時被她問住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走後,孟挽也到了京城,孟家剩下的都是一些堂兄妹,她很少聯系,倒是知道自己還有個小舅舅,可她唯一一次去揚州時,他並不在家,沒見過面,自然不親,聽太後突然問起,忙道:“怎麼了?”
“太子的禁軍缺了一個統領的位子,昨日內閣呈上了名單,上面舉薦了一人,名叫孟弘。”
孟弘?
確實是她舅舅。
白明霽怔了怔,半晌才反應過來,“舅舅來了京城?”
見她這副樣子,應該是不知情,太後更納悶了,擰眉道:“哀家叫你來,便是想問你知不知道這事,若你都不知道,此事就奇怪了,孟家自你外祖父走後,家道一落千丈,孟弘再有本事,他的名字能遞到御前來?”
太後掃了她一眼,低聲道:“陛下今日已經見過了人,頗為滿意,隔日你那舅舅便會到本宮的殿外守門,若不是你找過來的,那麼到底是誰,你自己心裡得有數。”
白明霽心頭早就跳了起來,上輩子壓根兒就沒有這事。
孟家的舅舅,她倒是都沒見過。
屋內正沉默,門外榮嬤嬤的聲音突然傳了進來,“告訴膳房的人,一個月的俸祿沒少給他們,是他們嫌不夠,還是覺得娘娘平日裡沒給他們打賞?這跑幾步路的差事都要偷懶,莫不是覺得娘娘好糊弄?那恐怕他們的算盤打錯了,東西拿回去吧,咱們這位太後娘娘難伺候得很,嘴挑眼也挑,不是那樣菜,不是那個人送來的,娘娘不會進口。”
白明霽眉頭擰了擰,看向太後。
太後臉色倒是平靜,“哀家能活到如今,你以為全靠臉?”
“當年身在一群女人堆裡,都沒被毒死,如今也沒那麼容易死……”宮裡到處都是眼睛,皇帝以為他偷人的這點事,能瞞住誰?
要靠他的保護,她墳頭草都長出來了。
離午膳的時辰也快了,不急於這會兒,太後留了白明霽在宮中用飯。
—
底下有一群得力的奴才,皇帝搬家的效率異常高,一日便整理好了,住進去後,迫不及待地去看‘太子’。
誰知一出來便看到夾道內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跑著放風箏。
皇帝凝目,“那是太子?”
李高也看到了。
趕緊走過去,把太子攔了下來,“殿下,怎麼在這兒?”
太子玩了這一陣,正在興頭上,滿頭的汗也不覺得曬,聽到李高的聲音,回頭又看到了皇帝,下意識一慌,可太後的話又給了他底氣,捏著風箏線,走到了皇帝跟前行禮,“父皇。”
皇帝皺眉,“你怎麼在這兒?沒去上課?”
太子生怕挨罵,忙道:“是皇祖母給兒臣放了一日假,兒臣今日隻管盡情地玩。”
李高笑了笑,回頭同皇帝弓腰道:“太後娘娘太寵溺殿下……”
皇帝不為所動,前一刻眉目還在打結,轉眼卻道:“說得也是,勞逸結合,聽你皇祖母的,今日就準你歇息一日。”
第74章
皇帝到了太後的殿內,見白明霽也在,正好,還從未好好瞧過這位白家大娘子。
能讓晏長陵和嶽梁為了她大打出手的小娘子,一定不是凡夫俗子,打量其容顏確實乃萬裡挑一的美人,談吐舉止得體,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沉靜,無論是與晏長陵,還是嶽梁,似乎都配得上,倒也能理解晏長陵了,換位思考套在自己身上,如今要是有人看上了太後,或是太後喜歡上了別的男人,自己與他的反應隻怕一樣。
難得見上一回,且還是自己兄弟的媳婦兒,皇帝怎麼也要好好招待一番,回頭讓李高把剛得來的幾隻梭子蟹給蒸了送來。
李高笑著應了一聲:“是。”又道:“陛下,這蟹得到八九月才肥妹,早上送來的那幾隻個頭小。”
言下之意是提醒他,拿出來招待,怕他失了面兒。
皇帝正猶豫,太後卻道:“梭子蟹是雲湖裡出來的吧,這頭一批哀家倒是想嘗嘗,皇帝難得有這份孝心,你就照他的意思辦。”
李高垂目應道:“是。”
躬身退出去,面上的神色一瞬起了變化,笑意褪盡,眼底冷冰,喚來了守在外面的一位太監,“知會御膳房,把梭子蟹蒸了。”
那太監一愣,“總管……”
李高面色平靜,“去吧。”
—
午膳時,太後、皇帝、白明霽、太子共四個人,可一盤梭子蟹呈上來,獨獨少了一隻。
皇帝疑惑地看向李高。
李高忙解釋道:“這幾日天氣熱,一早送過來,御膳房的人還拿冰養著呢,誰知還是死了大半。”
隻剩下了三隻。
四個人,該怎麼分。
皇帝不貪口腹之欲,正欲讓出來,立在太子身後的太監,低聲喚了他一聲,“殿下。”
自朱家倒臺,朱嫔死後,太子彷佛一夜之間長大了,極為懂得看人臉色,在皇帝開口前,先道:“孤不愛吃蟹,總管分給皇祖母,父皇,晏少夫人吧。”
皇帝微微一頓,贊賞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叫到了跟前坐著,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不吝誇獎,“咱們太子長大了。”
太子好久沒被皇帝這般誇過,心底很是高興。
面上的受寵若驚,皇帝看在眼裡,心口莫名一酸,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最近對他的忽視。
朱氏雖可恨,卻是太子的母親。
喪母之痛,於一個七歲的孩子而言,是很大的打擊,他這個當父皇的,應當給予安撫才對。
為了彌補,皇帝親自剝下蟹肉,放在了太子碗裡,“吃吧。”
立在他身後的李高臉色微變。
太子看著跟前的一碗蟹肉,也愣了愣,“父皇……”
皇帝衝他一笑,“嘗嘗,鮮不鮮。”
久違地從皇帝臉上找回了溫暖的笑容,太子眼睛微微泛紅,道了一句,“多謝父皇。”在皇帝慈愛的目光下,把那碗蟹肉吃得幹幹淨淨。
皇帝轉過身,等李高拿水來淨手。
一向穩重的李高,今日卻像是走了神,待皇帝轉過身來了,才反應過來,忙從邊上的太監手裡接過了銅盆,遞到了皇帝跟前,臉色有些蒼白,語氣倒是平穩,“陛下,蟹殼鋒利,當心傷了龍體,往後交給奴才們便是。”
皇帝沒在意,正要淨手,突然想了起來,回頭看向了太後,“兒臣……”
太後眼皮子一跳,知道他想要幹什麼,不領他的情,把那蟹交給了身後的宮女,“剝了吧。”
皇帝隻好作罷,淨完手李高又遞上了帕子。
一來一去,一會兒的功夫,再回過頭便看到太子的嘴角生出了幾顆紅點,似乎身上痒得厲害,正抬手撓著脖子。
皇帝眉頭一皺,“太子怎麼了?”
太子生怕自己掃了興,忙搖頭道:“兒臣沒事。”
李高則道:“今日天熱,太子殿下又在外面放了半日的風箏,莫不是長了痱子,奴才先帶殿下敷些藥……”
“什麼痱子。”太後打斷,“太子隻怕是吃不得蟹,趕緊宣太醫來吧。”
竟還有這等事。
皇帝沒反應過來。
白明霽倒是見過這樣的人。
上輩子孟挽也是如此,吃不得蝦蟹,一吃身上便會長紅疹子,是以,嫁入白府後,府上的廚子很少買蝦蟹。
此病類似於荨麻疹,但比荨麻疹更為厲害,發病起來輕則痒幾日,重則沒命。
一頓午膳,因太子發病,鬧得人仰馬翻,太監手忙腳亂地把太子帶回了寢宮,皇帝也一道跟著去了。
終於安靜下來,太後一點都沒受影響,招呼白明霽繼續用飯,諷刺道:“太子七歲了吧,如今才知道不能吃螃蟹,也是稀奇。”
榮嬤嬤及時止住她,“娘娘,食不言。”
宮女把螃蟹剝好了,擱在太後跟前,太後沒動,也沒讓白明霽動,使了個眼色,榮嬤嬤便上前把那蟹給撤走了。
太後雖貪吃,但有一樁,不是自己的人做出來的東西,絕不會進口。
且就算是自己的人做的,用之前也會讓人試吃。
當年被先帝剛帶進宮那會兒,不知道多少人做了她的替死鬼,從那之後她便愈發小心謹慎,極為惜命。
太子今日就是個例子,可見進口的東西絕不能馬虎。
白明霽也沒什麼胃口,早早便擱了筷子,在得知太子無礙後,沒再留,同太後辭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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