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024-11-08 13:26:433606

  沈晗霜在洛陽的外祖母家長大,自那時起,離父母的院落最近的明溪院就是她的。


  後來,爺爺也命人在沈府為她布置了個一模一樣的明溪院。這樣一來,她離開洛陽回沈府住時,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習慣的。


  而沈晗霜嫁進王府那日,發現喜房竟也在明溪院中。


  不僅名字相同,且大到各間屋子的朝向與外觀,小到一處盆栽和花瓶的布置,都毫無差別。甚至連蜿蜒圍繞在院後的清溪都有。


  大婚當日,對這樁婚事滿心期許的沈晗霜曾以為王府中的明溪院是祝隱洲的安排,還曾想著,他雖看著冷淡,但內裡還是細致溫柔的。


  隻是,第二日她便得知自己隻是祝隱洲退而求其次的結果。


  她也就沒有自取其辱地去問他了。


  後來聽王妃提起,平南王府的明溪院是完全按照沈府送來的圖紙還原的,沈晗霜便知應是爺爺提前做了安排。


  不管她是幾歲的孩童,還是已經嫁做人婦,隻有家人才會在意她住得舒不舒心,習不習慣。


  至於祝隱洲……


  他即便有這些回轉溫柔的心思,也不會是對她。


  還好,及時從這段本不該開始,也不屬於她的婚姻裡抽身後,她原本擁有的這些幸福都像最初的這座明溪院一樣,還在原處,仍屬於她。


第17章 故人往事


  翌日清晨。


  明溪院裡的那棵石榴樹植株高大,長勢很好,明顯是一直有人精心照料著。


  正是石榴花盛開的時候,茂密的枝葉間點綴著鮮豔的紅色花朵,看著便讓人心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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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姝雪一大早便來明溪院找沈晗霜,見她正站在石榴樹下抬頭瞧著什麼,便笑著上前打趣道:“表姐,這石榴樹還在開花,果子還沒影兒呢,你這就饞了不成?”


  明溪院裡的這棵石榴樹年年結的果子都個大皮薄,石榴的籽小且軟,味道清潤甘甜,沈晗霜和明姝雪都很愛吃。


  沈晗霜從善如流地回道:“你若不饞,今年的果子可就都是我的了,不給你分。”


  她並非每年秋季都恰好在洛陽,若石榴果成熟時沈晗霜在長安,明家便會將明溪院裡成熟的果子挑出最好的那些送去沈家或平南王府。


  雖然沈家和王府的明溪院裡也有差不多的石榴樹,結的石榴也都很好,但明家每年都不會讓沈晗霜錯過這第一處的明溪院結的果子。


  因為這棵樹是當年沈晗霜的父母帶著她一起種下的,意義更特殊些。


  明姝雪自然也知道此事,收起調侃的語氣,認真道:“這些原本就都是表姐的,我不會同表姐爭。”


  沈晗霜頓了頓,有些意外:“我說笑的,你怎的還當真了?一樹果子而已,哪裡值當說爭與不爭的?”


  明姝雪沒再說什麼,隻轉而笑著問:“那隻胖狸奴又不見了嗎?”


  沈晗霜有些在意表妹方才那句話,但沒有當即追問,隻順著她的話繼續道:“應是又去表哥院子裡了。”


  “小沒良心的,表姐才幾個月沒回來,它就又忘了誰才是它的主人了。”明姝雪忍不住控訴。


  沈晗霜失笑道:“我不常待在府裡,自然是誰喂它,它就親近誰些。”


  那隻狸奴雖是沈晗霜去年回洛陽時從外面撿回來的,但沒多久她就回了長安。表哥便將那隻狸奴接去了他自己的院子裡養著。


  後來沈晗霜再回明家,那隻狸奴偶爾也會來明溪院裡待上片刻,但明顯還是更喜歡表哥明述柏的院子。


  回憶起撿到狸奴時的場景,沈晗霜心神微頓——


  當時,是在從沈晗霜父母的衣冠冢回明家的山路上,祝隱洲同她一起遇到了那隻奄奄一息的狸奴。


  她有心將它救下,又擔心一向喜潔的祝隱洲會不喜這些四處遊蕩的活物。


  但出乎沈晗霜意料的是,她還未出口詢問,祝隱洲便沉默著先一步將那隻狸奴抱了起來,同她一起將它帶回了明家,尋人救治。


  如此算起來,雖是沈晗霜在明溪院裡養著的,但其實應是祝隱洲將這隻狸奴撿了回來。


  祝隱洲待人冷淡,但對這隻狸奴,他難得還有幾分耐心。


  後來祝隱洲雖從不許它再近身,但它作亂撞翻了他的筆架時,聽見動靜連忙趕過去的沈晗霜發現祝隱洲不僅並未生氣,還用毛筆的筆尖輕輕點了點狸奴的眉心。


  那時他眼眸微垂,看著它的眼神似無奈,又似寵溺。


  這樣親昵熟稔的動作,他們夫妻三載,都不曾有過。


  沈晗霜當時還曾因這隻小狸奴暗自吃味,覺得在祝隱洲心裡,自己比不過它。


  如今回頭看,沈晗霜隻覺得那時當真是被情意蒙蔽了雙眼,竟將自己放得那般低,一切都以祝隱洲的態度為準繩。


  她並非是需要他來拯救或飼養的活寵,也不缺那一丁點虛無縹緲的垂憐和寵溺。


  沈晗霜不再回憶往事,挽著明姝雪走到石榴樹下的一處,饒有興致地同她說:“當年我和爹娘一起埋的酒就在這下面,挑個心情好的時候,我們挖出來一起嘗嘗。”


  明姝雪也歡喜道:“好!但一定要瞞著祖母和父親,不然我們就沒得喝了。”


  “舅舅和外祖母的院子裡也有,”沈晗霜解釋道,“他們那兒比我這裡還要多些。”


  當年沈晗霜的父母一時興起,親自在家裡釀酒,不僅和沈晗霜一起在她院子裡的石榴樹下埋了酒壇,也在母親和兄長的院子裡悄悄藏了不少。


  “這些年不曾聽外祖母和舅舅提起過,他們許是還未發現此事。”沈晗霜猜測道。


  當年沈晗霜的父母屏退旁人,帶著她悄悄去那兩個院子裡埋酒時,外祖母和舅舅都在外地。等他們再回來,院子裡的土早已被還原了。


  明姝雪的眼裡霎時多了幾分期待和狡黠,她大著膽子提議道:“那不如我們偷偷把酒挖出來?”


  “準備去何處偷酒?”沈晗霜還未回答,一道溫和的男子聲音便先自她們身後響起。


  明述柏暫時忙完了城中商鋪的事,才抽出空來見沈晗霜和明姝雪。


  明姝雪面色一變,趕在表姐開口前道:“哥,你聽錯了。”


  明述柏走近,看了她一眼,並未拆穿,隻提醒道:“別搗亂,小心父親回來後又罰你抄書。”


  “隻要你別告狀,父親就什麼都不會知道。”明姝雪小聲嘀咕。


  “我何時告過狀了?”明述柏反問道。


  “分明是你自己每次做了壞事都隻顧頭不顧尾,才會讓父親抓住錯處。”


  見明姝雪目光躲閃不再辯白,明述柏才溫聲提起自己的來意:“書局裡新上了不少話本,我挑了一些給你們帶回來。”


  “其中幾本有幾分趣味,闲來無事的時候可以解解悶。”


  話音落下,跟在他身旁的小廝抱著厚厚一摞話本上前。


  沈晗霜和明姝雪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出了不可置信——


  除了賬本外一向隻讀聖賢書的明家大公子竟也有翻看話本的時候!


  明姝雪自然清楚兄長的心思,卻故意笑著問他:“哥,你是不是中邪了?”


  明述柏覷了她一眼,不理會她話裡的調笑,遞出手中一個用沉香木雕的盒子,繼續道:“這是一斛螺子黛,你們分了用著試試,若覺得好,我命人再去買。”


  螺子黛出自波斯,此物珍貴稀少,有市無價。那個與明家有些生意往來的波斯商人手中也隻這一斛。因出得起價的人實在不多,他又不想砸在手裡,便拿到了明述柏眼前。


  若兩個妹妹用著覺得好,明述柏便想法子再買一些回來。此物雖價高,但明家也並非用不起。


  這下,明姝雪和沈晗霜就更意外了。


  不僅是話本,明述柏今日竟還帶回了女子畫眉用的螺子黛。


  明姝雪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笑盈盈地說:“我不愛用這個,姐姐都留著便是。”


  這麼好的東西,姐姐生得最是漂亮,讓姐姐用,明姝雪光是看著就高興。


  沈晗霜卻不同意:“你若不要,那我便也不要了,讓表哥拿回去自己用。”


  沈晗霜以前便發現,表妹似乎總事事都要讓著自己。自她從長安回來後,就更明顯了。


  見表姐堅持,明姝雪也隻好先應下。


  但她仍打算等姐姐的那份用得差不多了,再把自己的這份送過來。


  沈晗霜從明述柏手中接過那個裝著螺子黛的沉香木盒。


  她在長安時曾聽刑部尚書之女餘南栀提起過,一斛螺子黛價值兩百金。用得起螺子黛的人不多,且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即便螺子黛的顏色再正,用著再好,可什麼眉毛值得花這麼多銀錢來描畫?


  沈晗霜便同明述柏道:“此物實在價貴,以後表哥別再破費了。”


  “不妨事,家裡不缺這些身外之物。”明述柏溫聲道。


  因為懶於上妝、卸妝的種種步驟,除了宴席等場合,沈晗霜平日裡鮮少化妝,至多隻會描眉。


  昨日也是因為思及此,明述柏才會買下那個波斯商人手裡的螺子黛。


  他沒在此事上多言,轉而提醒沈晗霜和明姝雪:“近日洛陽城中人心惶惶,你們外出時不要忘了帶些人護衛在左右。”


  明姝雪:“是因為江家的事吧?”


  明述柏微微頷首。


  同樣想起自己聽聞的那樁命案,沈晗霜不自覺眉梢輕蹙。


  六月初八那晚,江家人全都中毒身亡。


  從老爺、主母,到看門小廝,江家三十幾條人命,無一生還。衙門忙不過來,還從別處調了不少仵作。


  夏天熱,仵作們驗完屍後,屍體早已有了味道。偏偏叛黨逼宮也在同一日,身為首輔的江既白事務纏身,不能立即趕回來籌辦葬禮。


  好在因與江既白相識,明述柏已經幫他布置得差不多了。隻待江既白回來,江家便能辦喪事。


  “外面有傳言,竟說江既白是天煞孤星,以全家性命才換得了他的錦繡前程。”明姝雪皺著眉提起。


  她不信這些,隻覺得傳這些話的人心腸又硬又壞。


  沈晗霜知道明姝雪清楚分寸,也還是不忘叮囑道:“這些子虛烏有的話,聽過便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好,我都聽表姐的。”明姝雪乖巧道。


  想起江既白時,沈晗霜先想到的並非他年紀輕輕便能官至首輔,在朝中與左相和右相三足鼎立,而是想起了他的少年時。


  江既白和明述柏年紀相仿,卻有完全不同的少年經歷。


  明述柏被家裡養得很好,性格溫潤,待人親和有禮,且有足夠的底氣和能力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但永遠身穿天青色衣衫的江既白少年時則十分安靜,倔強,執拗,急切地想要出人頭地,保護他的母親。


  江既白是天才,卻也並非不需要付出努力。沈晗霜知他仍是經歷了多年日夜苦讀才成了連中六元的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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