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顯然是有備而來,皇帝的口諭才傳去坤寧宮半個時辰,皇後的人選便挑好了,還特意帶去鹹福宮給岑妃過目,方著坤寧宮管事牌子領著送來王府。
彼時,沈妝兒正在後院納涼,一口一塊甜瓜吃得正過癮,忽聞皇後有懿旨下來,匆匆領著下人去前院接旨,坤寧宮的管事牌子福公公把口諭一宣,將人往門口一撂,拍拍屁股走人。
留下闔府下人目瞪口呆。
溫寧全然沒料到宮裡驟然賜下兩名侍妾,連連擦了兩行熱汗,不敢去瞧沈妝兒的臉色。
沈妝兒臉色當然不好看。
前世這種事屢見不鮮,都被朱謙給擋了回去,起先沈妝兒隻當丈夫心裡有她,後來才知朱謙是防著其他諸王往府裡塞眼線。
這一世,居然把人給領了回來?
沈妝兒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她招呼溫寧走近,二人離著眾人遠些,立在廊庑一角敘話,
“溫長史,宮裡的消息您最靈通,可知這二人是誰的主意?”
溫寧滿臉苦笑,
“這還用說,必定是皇後與六王的主意。”
沈妝兒想起前世也有這麼一出,是岑妃替朱謙拒絕了,“岑妃娘娘沒阻止?”
話未落,想起她狠狠得罪了洛夫人,這幾日洛夫人面上安分守己,保不齊已將消息遞去宮裡,岑妃借著機會敲打她也不是不可能。
溫寧擦著汗,知道瞞不住,隻得稟道,“陛下昨夜宿在岑妃娘娘宮中,問起了此事,想必娘娘也頂不住壓力,松了口...”
溫寧打量沈妝兒的神色,“不瞞您說,前幾日昌王有心塞人,王爺沒應,這一回是宮裡的旨意,還請王妃多擔待,莫要與王爺生了嫌隙。”
沈妝兒仔細瞧了瞧那兩名宮女,一個眉眼肖似王笙,另一個氣質與王笙相仿,皇後當真是手筆不俗,眼底閃過一絲幽黯,心中冷笑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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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挑選的人,那定是六王的眼線,且看朱謙怎麼料理。
心中有了數,便不慌不忙道,
“既是宮裡娘娘們的好意,咱們自然要領,這樣,溫長史,人呢,先留在倒座房,待王爺回來,請王爺自行定奪該如何安置?”
按規矩,旨意下給沈妝兒,她得將兩名侍妾帶去後院。
沈妝兒雖歇了討好朱謙的心思,卻不意味著能容忍宮裡的妃嫔欺負她。她與朱謙大婚未滿三年,嫡母堂而皇之塞侍妾,還弄得大張旗鼓,這不是欺負她是什麼?
扔下這話,沈妝兒帶著人轉身離開。
溫寧瞅著兩名面面相覷的宮女,撫了撫額。
暮色四合之時,朱謙回了府,那兩名美人兒規規矩矩站在倒座房門口,眼巴巴望著他,朱謙熟視無睹,溫寧將朱謙迎入書房內,小聲小氣埋怨道,
“六王真是好手筆,借皇後之手名正言順安插眼線,怎麼辦?總不能一直留在府上?”
朱謙負手立在窗下,冷冷掀起眼睑,
“此事我心中有數,你不必擔心....”
溫寧心中大定,笑眯眯道,“原來王爺早已運籌帷幄..”
隻是想起沈妝兒的反應,溫寧憂心道,“王妃怕是不高興,今日宮裡下旨來,王妃徑直回了後院,愣是給了兩名侍妾下馬威呢。”
朱謙聽到這,微微有些詫異,緩緩勾了唇,“是麼?”
就知道把人領回來,她坐不住了。
心裡鬱結那口氣莫名消散了些。
且晾晾她。
第21章
已不知過去了多久,高幾上那盆菖蒲始終未曾動過,枝葉漸漸褪去了綠色,百無聊賴地裹在根莖處。
朱謙眸如同寒針似的,比那枝葉還要鋒利。
溫寧由衷勸著道,“王爺,您還是去後院與王妃通個氣,省得王妃氣壞了身子。”
朱謙聞言默了下,換做之前,他定事先與沈妝兒說明,省得她不高興,如今麼.....大可不必。
朱謙慢條斯理抿下一口春茶,言簡意赅吩咐道,“將人安置在文若閣。”
溫寧聞言差點沒維持住表情,“什...什麼?將人安置在文若閣?”
王妃堪堪將文若閣收拾出來,打算住進去納涼,且那文若閣位置極好,往南沿著石徑可通往書房靖安閣,往東毗鄰正院凌松堂。
朱謙把人安置在文若閣,不是要把沈妝兒給氣死?
王爺這是鬧得哪出?
身負維持王府安寧,斡旋主子矛盾之責,溫寧忍不住酸溜溜嘲諷道,
“爺,我看您別安置去文若閣,徑直安置在您床上得了....王妃不被您氣死才怪。”
茶盞被輕輕一晃,青綠的水波漾出一絲澀氣。朱謙置若罔聞,將茶盞擱下,翻開各處暗樁遞來的密報,一一覽閱。
溫寧盯著他一絲不苟的臉,紋絲不動的表情,心中疑慮翻騰。
莫非是怪沈妝兒擅自搬去文若閣,不高興?是以塞她的路?
原先朱謙對沈妝兒一應舉動皆不在意,今日用侍妾刺激沈妝兒,是不是說明,王爺開始在乎王妃了?
是好事。
他就當個睜眼瞎得了。
“成,那臣這就去安排....”溫寧攏著袖離開了。
以沈妝兒對朱謙的了解,他不是那種會用替身解相思的人,否則前世他便可納妾,而不是等到最後才迎娶王笙。
是以,侍妾的事很快被她拋諸腦後,隻是聽到留荷吞吞吐吐告訴她,
“王爺將人安置在文若閣....”
沈妝兒還是懵了一下,旋即湧上一股惱怒,“你沒聽錯?確定是文若閣?”
他這是什麼意思,明知她收拾出了文若閣,故意與她怄氣?不,不會,朱謙是什麼人,前世今生加起來,都不可能把心思浪費在她身上,他對她沒心,何來怄氣之說?
還是他自個兒不喜文若閣,順手把人給扔過去了?
罷了,隨他吧,這可是他的府邸。
沈妝兒也不知是脾性好,還是懶得與朱謙計較,文若閣沒了,水泊邊還有好幾個閣樓水榭,再尋一個便是,實在不行,往北苑一個個住過去,圖個新鮮也極好。為這點事怄氣,不值當。
打定主意,沈妝兒喝了一碗溫熱的燕窩粥,一人霸佔著碩大一張床,把眼一眯,睡過去了。
留荷與聽雨立在珠簾外,探頭探腦打量半晌,
內寢隻餘一盞燈火,光芒昏暗,沈妝兒懶懶側臥,幾無姿勢可言,二人瞧了一眼,悄悄退了出來,立在門口,兩兩相望,得出一個結論,
“王妃這是氣狠了....”
聽雨決心給沈妝兒出氣,帶著一幫粗使婆子與丫頭,興衝衝去了文若閣,將沈妝兒一應上好的器具全部搬回庫房。
溫寧得到消息,哭笑不得,稟給朱謙,
“王爺,您料得沒錯,王妃醋性大著呢。”
朱謙面上不動聲色,心裡著實被取悅到,沈妝兒現在沒有子嗣,能不著急麼?
等著她自獻殷勤。
宮裡賜下侍妾的消息很快傳遍王府,西苑那頭總算揚眉吐氣一回。沈妝兒厲害,能越過岑妃去?輕飄飄往岑妃那遞上幾句話,瞧瞧,便把沈妝兒給氣得下不來床。
一旦開了先例,有一就有二,回頭再請岑妃說項,側妃是跑不掉的。
府中一些倚老賣老的婆子也湊在後院大樹下納涼,說些風涼話,大家都在看沈妝兒的笑話。
聽雨防著沈妝兒聽了闲話受氣,吩咐人守在凌松堂附近,不需任何闲雜人等靠近。
沈妝兒壓根沒當回事,郝嬤嬤告訴她,明日二姐沈玫兒要與人相看,她打算回去住上個一兩日,這會兒與留荷在收拾衣物。
翌日晨起,主僕數人早早收拾箱籠,給搬上了馬車,這回連溫寧事先都不知曉,朱謙今日出門的晚,穿了一身湛色直裰邁出大門,瞥見一輛熟悉的馬車打小巷使出,臉色微微一沉。
溫寧順著他視線望去,一眼認出坐在車轅上的婆子,是沈妝兒出門慣用的那位,二話不說急急下臺階奔了去,
“裡面坐著王妃嗎,這是去哪?”
聽雨掀開車簾,看了溫寧一眼,又見朱謙立在臺階上,連忙往裡道了一聲,不一會沈妝兒提著裙擺出來,先朝溫寧一笑,下來馬車行至朱謙跟前,施了一禮,
“稟王爺,妾今日回沈府一趟,念著王爺日理萬機,不敢叨攪.,遂未回稟..”
沈妝兒眉目幹淨,笑容清淡,禮儀全備,倒叫人挑不出錯。
朱謙負手下了臺階,立在她跟前,她今日穿了件杏色的寬衫,淡粉的素裙,一支水頭極好的碧玉簪子斜斜插在發髻,慵懶婉約,又不失溫柔端莊。
熟悉的眉眼,不一樣的氣質。
不知從何時起,她一改以前豔麗的著裝,穿衣打扮處處依著他的喜好來。
“何事去沈府?”他淡聲問。
沈妝兒回道,“我二姐今日與廣寧伯府的三少爺相看,我想替她過過眼,湊個熱鬧。”
笑意不自禁流露出來,紅桃粉靨,顧盼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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