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口小菜?”沈妝兒眨了眨眼,她正倚在塌上任由雋娘替她別簪花,雋娘手巧,主僕用完膳,闲來無事,便打發打發時間。
留荷笑眯眯回,“好啦,王爺定是惦記著您的手藝,您就辛苦些去給王爺做兩個小菜送去?”
沈妝兒這會兒剛沐浴,渾身塗著香露,正舒舒服服享受婢子的伺候,聽了這吩咐自然是極為不快,目光倏然落在容容身上,亮了起來,“容容,你不是擅長藥膳?快去給王爺做兩道開胃小菜。”
容容立即憨憨點頭,雋娘一來便露了幾手,不是簪花便是別妝容,叫人好生羨慕,容容也不甘於人後,自是想表現一番,她屈了屈膝,折身去了後廚。
大約是兩刻鍾後,容容做了四道小菜,擰在食盒回來了,回稟自己做了哪些菜式,加了些什麼樣的藥材,有何功效之類,聽得沈妝兒頭都大了,撿一片嘗一嘗,味道確實不錯,且有一抹藥香,
“王爺一定喜歡。”
沈妝兒不情不願換了一身月白的裙衫,妝容也重新梳過,將雋娘替她別的珍珠狀給洗去,素面朝天趿著鞋下榻,聽雨自然而然接過容容手中的食盒,沈妝兒掀開珠簾瞧見了,吩咐道,
“容容一起去,她做的是藥膳,萬一王爺有所問,也有人答。”
夜色明淨,蟬鳴微躁,廊庑的燈芒絢爛,遠遠瞧去,如同火龍在王府遊走。
須臾,主僕三人到了書房門口,沈妝兒將聽雨留在院外,帶著容容踏上臺階,沿著東廂房的長廊往正房走去。
作者有話說:
麼麼噠
第24章
夏日悶熱,窗牖洞開,蒙了一層紗窗防蚊蟲,沈妝兒目色越過窗戶掃進去,朱謙端坐在案後翻閱文書,窗口高幾上那盆枯萎的菖蒲赫然入目,少許發黃的根莖倔強地拱出一點頭,零星幾片枯萎的枝葉覆在其上,盆中泥土因久不沾水已白的發僵,沈妝兒怔了怔,心中五味陳雜。
腳步不由緩了些。
窈窕的光影從眼角一閃而過,朱謙已發現了她,目色依然落在文冊,唇角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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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沈妝兒換了一副笑容邁進來,容容一身新裳跟在她身後,擰著食盒立在博古架側不敢進。
沈妝兒福禮,“聽聞王爺公務繁忙,妾特送來晚膳。”
朱謙並未抬眸,隻悶出一聲“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繼續翻閱名冊。
沈妝兒對這副表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轉身指了指坐塌上的小案,吩咐道,“容容,擺膳。”
朱謙聽到陌生的名字,冷不丁抬起眸,視線往容容身上一落,那一瞬間的目光如同浸在冰山雪澗裡的涼水,寒如刀光。
容容嚇了一跳,險些要失手摔了食盒,沈妝兒連忙走過去,將食盒扶穩,她不明白朱謙怒從何來,甚至來說,兩世夫妻,她鮮少見他這般怒過。
隻當是朱謙不喜陌生人進來書房,連忙屈膝告罪,
“王爺息怒,容容是妾身剛從沈府帶來的丫頭,她性子溫吞,擅做藥膳,聞王爺胃口不好,特意吩咐她做些開胃小菜,妾身剛剛嘗了,味道極好,王爺不妨試一試,必定喜歡。”
以前她連聽雨與留荷都不帶進來,今日卻迫不及待讓一個新人來獻殷勤。
朱謙心口如同扎了密密麻麻的針芒,一雙深邃的眸淬了霜似的,一動不動凝視著沈妝兒,
“滾出去...”
沈妝兒脊背竄上一陣寒意,手指也絞在了一塊,雖被朱謙弄得一頭霧水,卻也知這個滾字是同容容說的,怕牽連容容,連忙示意她離開。
朱謙瞥了一眼安置在小案上的食盒,一字一句咬牙,
“把食盒也帶走!”
沈妝兒連忙擰起食盒塞給容容,示意她快走。
容容嚇得六神無主,險些被門檻絆倒,一路抱著食盒出了書房。
這廂沈妝兒打窗口目送她安然離開,方松了一口氣,視線重新移至朱謙身上,也懶得與他解釋,隻一味屈膝道歉,
“妾失察,不該帶陌生人進書房,王爺不必跟一個丫頭動怒,要罰罰妾身便好。”
“罰你?”朱謙涼飕飕問,
“是...”沈妝兒幹脆應聲,心中隻覺朱謙今日極為古怪,膳食是他要的,如今又動怒,莫非是怪她未親自給他下廚?極有可能。
“王爺責怪妾身,妾身也不推諉,實則是這小丫頭膳食做得好,妾身在沈府時,便愛吃,是以想推薦給王爺....若是合了王爺口味,便是她福氣。”
她也就一勞永逸,不用再下廚了,更何況,時隔這麼多年,她確實手生。
朱謙聽到“福氣”二字,隻覺一股怒火竄至眉心,自案後拔身而起,繞至沈妝兒跟前。
高大的身影瞬間罩了過來,將桌案上的燈芒給擋了個幹淨,沈妝兒唬了一跳,忍不住雙手往後扶著小案,無辜的眼輕眨,極力保持鎮定,“王爺?”
“為什麼這麼做?”
他清冽的氣息強勢地撲過來,沈妝兒眉目輕垂,喉間澀了澀,
朱謙現在的惱怒,不是因為在乎她,而是因為一個慣常討好他的人,驟然間刻意忽略了他,心裡不高興而已。
依著沈妝兒的脾氣便告訴他,她不樂意伺候了,可轉念一想,萬一朱謙遷怒容容呢,便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瓮聲道,
“王爺,妾身今日身子不舒服....”
朱謙沉沉掃著她的臉,那薄如蟬翼的眼睑近在眼前,眸色流轉間,似有幽光閃動,冷得能驅散夏夜的躁意。
以往兩年,回回月事身子不舒服,怎麼不見她把他推給別人?
也不找個像樣點的借口。
朱謙撐在她身側的手漸漸捏成拳,指骨因充血已犯了紅,
他不過是想徹底斬斷諸王安插眼線的念頭,而笑納了那兩名宮婢,做做樣子氣氣她而已,她倒好,不僅沒生氣,反倒給他弄來兩名通房打擂臺。
當真是賢良大度!
朱謙咬著牙關,緩緩往後退開兩步,
“沈妝兒,你好樣的。”嗓音沉啞如同裂帛一般。
落在沈妝兒耳郭,便是石破天驚。
平日一口一個“王妃”或“沈氏”,還以為他不知她姓甚名何。
她扶著小案起身,朝他從容一禮,“原來王爺還記得妾身的名兒,妾身榮幸得緊。”扯著唇角諷刺地笑了笑,腳底生風般離開。
朱謙看著她幹脆的,毫無一絲眷念的背影,臉色發木。
一個名字而已,竟為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與他怄氣。
他氣得冷笑幾聲,頹然坐在案後,默了一陣,到底不是一個沉迷於兒女情長的人,逼著自己拂去腦海的雜念,一絲不苟翻閱衛所名冊,將其中可參與邊境軍演的名錄給劃了出來。
這一忙,至深夜,溫寧悄悄從窗棂外往內瞥了一眼,便知這一試探,結果並不好。
親自送了一碗百合蓮子湯進去,朱謙許久未動,確實口幹舌燥,信手執起湯碗抿了一口,不是熟悉的味道,神情閃過一瞬間的混沌。
夜色順著晚風滲入他眼底,將那墨玉般的眸子渲染的越發寒冽,他默了默,無力地吩咐溫寧,
“將那兩名宮婢送去偏院。”
這一刺激,反倒把她逼得給他送侍妾,朱謙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既如此,自然沒必要佔著文若閣膈應她。
沈妝兒根本不知自己把朱謙氣了個飽,回到後院便安撫容容,容容果然嚇哭了,好在留荷與聽雨勸了一遭,又告訴她,王爺向來是這樣的性子,她一小廚娘也不必與王爺見面,才終於勸好了。
翌日,溫寧將宮婢送去偏院,原想尋沈妝兒問個究竟,可念及他一長史也不好管得太寬,沈妝兒若當真要給朱謙安排通房,仿佛也無可厚非。
文若閣空了下來,留荷問沈妝兒如何安置,沈妝兒不可能要宮婢住過的院子,“空著吧。”雋娘卻生了個心眼,將府上養著的幾籠雀鳥安置在文若閣,傳到偏院,那兩名宮婢給氣得嘔血。
王府大著,涼快的又不僅僅一個文若閣,沈妝兒利索地吩咐下人將水泊東北角的天心閣給收拾出來。
下人回稟溫寧時,被朱謙不經意間聽見,那天心閣與書房可謂是南轅北轍,
他這是把沈妝兒給逼得越來越遠?
原先也沒發現她氣性這麼大?
一股沒由來的挫敗感湧上心頭,朱謙落寞地立在廊庑下,暖風掀起他的袍角,絲絲躁意順著衣領灌入他脊背,他心底卻一片冰涼,恍惚自行宮歸來,一切已脫離軌道。
第25章
日頭漸曬,白花花的太陽可是不留一點餘地,炙熱籠罩整個凌松堂,沈妝兒夜裡總要熱醒來幾次,到了白日,人氣恹恹的,怎麼都提不起精神來,於是,不顧下人阻攔一舉搬去了天心閣。
自從侍妾入府,朱謙不曾去過後院,丫鬟們焦急得很,擔心朱謙對那侍妾有了意,一心想讓沈妝兒做些什麼挽回王爺的心。
沈妝兒滿口答應,轉眼拋諸腦後,搬入天心閣後,她便一覺睡到天亮,雷打不動。原先留荷與郝嬤嬤還想喚醒她,無奈有雋娘守在門口,雋娘又唯沈妝兒之命是從,行事幹脆潑辣,誰也奈何不了她。
前世沈妝兒日日天蒙蒙亮便起,不是周到服侍朱謙,便是入宮伺候岑妃,今生撂開手,心地寬大,簡直一身輕。
朱謙一日打城外回來,路上遇見了沈璋,沈璋問起了沈妝兒,客客氣氣讓他多多包含,朱謙便想,他哪能跟個小女人計較,回府便不計前嫌問上一句王妃在做什麼。
侍從曲風一貫伺候朱謙起居,平日也與後院熟稔,朱謙出府,他有事沒事總要尋聽雨打聽些消息來,便答,“王妃今日去了一趟燈市,買了些筆墨紙砚回來。”
朱謙一面褪去外衫,一面皺著眉問,“府上不是有進貢的筆墨?她犯得著頂著烈日去市集買?”
曲風笑呵呵答,“您有所不知,王妃饞四方館的燒肘子,順帶吃了一頓回來。”
朱謙臉色就黑了,他在這兒被她氣得嘔血,她倒是吃香喝辣。
又一日從宮裡出來,岑妃有意無意問起沈妝兒近況,約莫是疑惑沈妝兒近來為何不曾入宮,朱謙隻道沈妝兒身子不適,替她遮掩過來,暗自越想越覺得沈妝兒過於憊懶,連著對岑妃也無孝敬之心,那還了得?
回來便寒著臉問,“王妃在做什麼?”
曲風正替他更衣,怔道,“哦,回王爺,王妃今日在後院敷面膜呢,那個喚雋娘的新來丫鬟,慣會折騰些七七八八,今個兒給王妃制香燻衣,明日給王妃描妝簪花,總之,花樣還挺多的,”
曲風撓撓頭,嘿嘿直笑,“王爺,小的今日去垂花門納涼,還見了王妃一面,嘖嘖,王妃近來光彩照人,簡直不敢仰望,王爺不如去後院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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