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嶽瞥他:“嗯,或多或少。”
“嶽啊,你看我像蠢的麼?”潘大洲樂不可支,“你想知道的哪是別人的人品,你不就想知道人家跟沒跟陳兮接觸麼,你沒長嘴嗎,自己去問!”
潘大洲事不關己地又吃了兩顆葡萄,方嶽把手機撂一旁,沉默半晌才說:“我不想她誤會。”
潘大洲刨根問底:“不想她誤會什麼啊?”
方嶽覺得自己是真心實意,“我對她沒其他意思,純關心,問多了怕她誤會。”
潘大洲拍方嶽肩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放心大膽地去問,人陳兮單純著呢,不會無緣無故誤會你的。”
方嶽:“……滾。”
潘大洲捧著葡萄碗笑得不行,笑聲傳到麻將桌,樓明理好奇:“你們在那兒聊什麼呢,笑這麼開心。”
潘大洲:“說笑話呢。”
白芷:“這麼好笑嗎,說來聽聽?”
潘大洲:“不行,這笑話我一般人不告訴!”
方嶽望向那邊,陳兮一直專心摸麻將,對其他毫無興趣。
幾人在茶館呆了一下午,想等雨停再回家,結果大雨沒完沒了,他們在茶館吃過晚飯,雨水還沒有要休眠的意思,大家出門沒帶傘,最後問茶館借了幾把雨傘,這才一塊兒離開。
茶館有小廚房,能給客人提供簡單的米線餛飩類的食物,其他更多的是小吃甜品,陳兮和方嶽的晚飯就是這些。飯後他們還得留店,今天周六,大多數人不用工作,晚上六點到八點是相親高峰時段。
因為下雨,天色黑的早,茶館裡客人隻有稀稀落落沒幾個,茶桌上的燈光營造著一種旖旎昏昧的氣氛。
陳兮和方嶽坐在靠近大門口的散座,面前各擺著一隻茶杯,清綠色的茶水晶瑩剔透,裝在月牙形狀的玻璃器皿中,仿佛是摘了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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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兮一直在忙著回復微信消息,忽然聽到茶館背景音樂切換了,這首歌她連續聽了好幾天,熟悉歌聲一響,陳兮從手機裡抬起頭,循著音響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側耳傾聽。
方嶽拿茶壺的動作頓了一下,朝她看了眼,然後慢慢給自己杯中倒茶。清透的茶水從月牙壺中細緩流淌,方嶽問道:“手機這麼多消息?”
陳兮邊聽著歌,邊回答:“都是咨詢的客人,周末有空的人多,你還記不記得馬餘傑的堂哥?”
“馬勇?”
“對,就是馬勇。”
方嶽隻知道對方名字,“他好像還沒來過婚介所?”
“沒呢,他大學還沒畢業。”
……方嶽並不知道這點,潘大洲沒跟他說。
陳兮解釋:“馬勇是社恐。”
社恐的程度不輕不重,馬勇屬於去店裡買個東西,都不敢跟店員開口的那類人,所以馬勇媽媽才著急給他徵婚,馬勇下個月就大學畢業了,馬勇媽媽擔心他離開校園後更加認識不到女孩兒。
但馬勇隔著網絡跟人溝通沒問題,馬勇還表示,他隻是怕生,跟人熟悉了之後就好了,他跟他媽在有些方面沒法溝通,比如他不愛發朋友圈,他媽就認為他性格自閉,擔心他需要看心理醫生。
方嶽聽陳兮形容完,笑了笑,問她:“馬勇肯相親?”
“錢都交了,他也隻能同意。”
“有擇偶要求嗎?”
“有啊,”馬勇沒有發照片,但根據描述,他身高一米七八,體重一百四十斤,偏瘦,大學專業是計算機,“他要求挺簡單,說是喜歡善良的,女方最好比他大一點。”
方嶽:“喜歡姐弟戀?”
陳兮:“嗯,我也挺意外的。”
一首歌有四分半鍾,現在歌還沒結束,方嶽喝了一口茶,握著茶杯開口:“說到這個,我聽大洲他們說,十三班有個男生在追你?”
陳兮剛在看手機,聞言抬眸。
“別誤會,”方嶽說,“可能是因為最近每天都給人相親,對這方面有點關注,比較好奇。”
桌邊窗臺擺著幾盆可愛的小綠植,雨珠細細密密敲打玻璃窗,兩者隔著窗戶,一個出不去,一個進不來。
“哦,白芷跟我提起過,但那個可能是開玩笑。”陳兮說。
“嗯,”方嶽沒什麼多餘表示,眼神指了一下陳兮的空杯子,“還喝麼?”
陳兮拿起月牙壺,給自己倒茶水,邊倒邊說:“我現在每天看到那些人,也是滿腦子的匹配度,自動會想這人是未婚還是離異,有車有房嗎,白領還是藍領?這應該算是巴德爾邁因霍夫現象吧。”
除了這個,陳兮還發現一個奇怪現象。
婚介所是方媽在她婚姻“不幸”的時候開張的,當時的方媽被婚姻折磨得千瘡百孔,但她的創業之旅卻是從促成他人婚姻開始。
方媽昨天還接待了一位阿姨,陳兮在外間,聽到會客室裡的阿姨向方媽吐露心事。阿姨說她自己婚姻不幸,後悔結婚,對男人失望透頂,吐完苦水,她卻焦急地讓方媽替她女兒找個好對象,她女兒是不婚主義,阿姨認為不結婚絕對不行。
阿姨滿臉憔悴,拖著疲沓的身體離開婚介所。脫離了家務和丈夫兒女後,容光煥發享受戀愛狀態的方媽,立刻積極地開始為阿姨的女兒匹配合適的男性。
方嶽對此的評價是:“不能說他們老一輩的觀念是錯的,隻能說現在時代不同,他們那一代,很多人把婚姻當成一種責任或者任務。”
陳兮說:“今天何映桐也是這麼說的,她雖然是被家裡催婚的,但她也認同老一輩的觀念。”
方嶽:“看不出來。”
何映桐漂亮時髦,確實看不出她的婚姻觀如此傳統,陳兮說:“她還說她不介意姐弟戀,想要找個帥的。”
方嶽當成生意,隨口問道:“小幾歲有範圍嗎?”
陳兮說:“滿十八歲就行了。”
“嗯?”方嶽當陳兮在說笑。
“不知道她是不是開玩笑,”陳兮說,“她覺得你挺好的。”
方嶽心頭一動,看著陳兮。
那首歌已經結束,其實歌曲前奏一起,方嶽下意識就關注到了。
這或許就是巴德爾邁因霍夫現象,對於不常見的事物,某一天突然注意到後,這些事物的出現似乎就變得高頻率。
比如偶然學到一個陌生單詞,之後會發現原來另一本書上也有這個單詞。
比如他偶爾聽到了《任我行》這首歌,之後就發現陳兮也在聽,她的手機鈴聲也是這歌,剛才茶館裡竟然也在放這首歌。
再比如,三年前的元旦,陳兮突然闖入了他的生活,一個晚上過後她卻消失了。他不知道陳兮當時隻是來荷川參加省招生考試,陳兮於他而言隻是一個陌生人,但由於潘大洲控制不住的八卦心,陳兮這名字被宣揚得人盡皆知。那段時間,明明她人不在,她的名字卻陰魂不散,頻繁出現在他耳邊。
光線昏昧,陳兮一手握手機,一手端茶,說話時眼神像清風,輕飄飄地落在他臉上,方嶽看不出任何端倪。
方嶽不動聲色地將那一絲微妙的情緒波動壓制住了,兩人對話沒能繼續,茶館玻璃門叮鈴響了一聲,七點鍾的相親男女準時到了。
一直等到八點半,他們終於能下班回家。雨還在下,茶館裡隻剩下一把雨傘,兩人隻能合撐。
他們是下午到的茶館,那會兒茶館門口的車位已經停滿,方嶽把車子停在石拱橋的另一頭。
少年少女走在路上,斯抬斯敬的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方嶽紳士地將大半傘面都讓給陳兮,他半邊肩膀湿透。
車子副駕那一面朝著他們,方嶽舍近求遠,依舊不讓陳兮坐副駕,他撐著傘一直把陳兮送到駕駛座後面的位置,陳兮一言不發地坐了進去。
方嶽收傘,關上駕駛座車門,雨水帶來潮意,黃梅天的潮湿,總是這樣拖拖沓沓。
陳兮隻能看到方嶽的後腦勺,車子啟動,她才突然想到方嶽其實可以把車開到茶館門口再接上她,這樣方嶽半邊肩膀也不用被淋湿。
陳兮不由想到三年前,那回她中考結束跟著方老板回來,電梯壞了,方嶽和她搬著行李,傻乎乎地爬了三十層樓梯。
車子緩緩前行,夜色朦朧,雨水絲絲縷縷,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周日,中考還在繼續,婚介所依舊不開門,陳兮下午要去駕校學車。
臨出發前,陳兮接到方茉電話。
“兮兮,新新家要倒閉了,我會員卡裡還有幾百塊錢,你快去幫我用掉!”
新新家是荷川本地的一家私廚甜品店,方茉很喜歡那裡的甜品,偶爾還會讓方嶽幫她帶那裡的蛋糕牛軋糖。
方茉去年暑假開始賺錢,一有錢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花錢的速度,一口氣往新新家的會員卡裡充值了八百塊,另外還充值了一系列諸如理發店、服裝店、化妝品代購店的會員。
陳兮問她:“卡裡的錢不能退麼?”
“不能,”方茉說,“我打電話問過了,他們說錢退不了,隻能花掉。他們家還算靠譜,至少沒有一聲不響就跑路了,我現在就怕我充的其他那些會員店不會哪天也倒閉了吧。”
方茉不記得新新家的會員卡裡還剩多少錢,方嶽要先送陳兮去駕校再到茶館,去駕校的路上正好要經過甜品店,兩人就先去處理會員卡的事。
今天又是高溫,經過一上午的暴曬,地面雨水早已經幹透。到了甜品店門口,陳兮先下車,方嶽去附近找車位。
陳兮進店,先問店員會員卡能不能退錢,得到否定的答復後,陳兮報了方茉的手機號,被告知會員卡裡還有三百多塊錢。
貨架上的食品已經少了一半,估計是其他會員清空的,陳兮挑挑揀揀,買了幾樣小甜品,餅幹和牛肉幹一類食物保質期長,她大半錢都買了這些,正好後天她們要去新洛鎮拜祭方嶽爺爺,東西都可以帶在路上吃。
方嶽停好車走進來,問陳兮:“怎麼樣?”
陳兮在心算價格,說:“差不多了,這裡的東西三百零五塊錢,超額了兩毛。”
店員瞄了一眼她堆在櫃臺和託盤上的東西,心想都沒按計算器,這怎麼算出來的?
方嶽看向這堆食物,又掃了一圈店,他拿走了幾樣甜品,把甜品放回貨架,又從另一邊的貨架拿了一堆果汁飲料。
陳兮以為是方嶽自己想喝,方嶽把果汁放到櫃臺,對陳兮說:“你沒帶水,這些拿著喝,分點給駕校的同學和教練。”
陳兮:“……哦。”
兩人把一堆食物提到車上,方嶽將陳兮送到駕校,把裝飲料的塑料袋給她,還給她留了一點零食。方嶽開車離去,陳兮把飲料分給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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