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陰雨濕冷的長巷裡面撿到了奄奄一息的青年。
雖然狼狽,但難掩貴氣。
他抓住我的衣角,啞著嗓子問:「哥哥,我沒人要了,能不能帶我回家?」
我們在這狹小的房間中相互取暖。
最後,在我生日那天,
「我卻聽見他說:就是一個Beta而已,連傳宗接代都不行,隨便玩玩。」
1
我離開B市已經三年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又回來了。
「哥哥,你在想什麼?」
我猛地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男人。
青年高高揚起一邊濃眉,勾著笑。
他的容貌稱麗而富有攻擊力,眼皮上小小一點黑痣也讓
他顯得更加漂亮驚人,翹起紅唇笑著,比Omega還要美上三分,就像是烈風之中迎風招展的旗幟。
裴氏小公子,剛畢業進入這家公司,我一直帶著他做項目。
畢竟他作為一個Alpha, Omega帶著危險,其他Alpha帶著容易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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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Beta合適。
而我沉默寡言,任勞任怨。
上面決定讓我帶他。
所幸他性格雖然頑劣,但總歸能聽得懂人話。
我搖搖頭,緩聲說:「沒事。」
他離得有些近了。
我不適地往後仰了仰。
裴謹戈見我躲避,偏要壞心眼地湊得更近:「是嗎?」
近到能看到對方薄薄眼皮上的細小絨毛,和隨著呼吸而微微顫抖的黑痣。
已經退無可避了。
我的背後是椅背,身前是高大的青年,冰涼的椅背和灼熱的呼吸都讓我覺得無所適從。
沒有縫隙逃避,我隻能盡量縮著脖子:「嗯。」
這是我時隔三年再次回到這座城市。
今天又是我的生日,總會讓人想到一些讓人痛苦的過往。
我本以為它們已經過去,塵埃落定。
但在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的時候,那些記憶便如暴風般卷土重來。
不過這些不能耽擱了工作。
「對了,聽上面說你沒要上面給你分的員工公寓?」
裴謹戈沒後退,抬手扣住我的手腕,掌心濕熱。
不要分的公寓,那就可以多發兩千塊的補助。
我很缺錢。
之前去過一趟,裡面幹幹凈凈。
林景柏沒有砸那裡面的東西。
本來我害怕他還守著那個房子等我。
去了之後松了口氣,又對自己的心思感覺到可笑。
排除了危險,我才決定今天回家住。
畢竟天天住公司也不合適。
「沒聽你說過。」林景柏漫不經心地回答,嗓音微沉, 「帶我去看看。」
我莫名覺得有壓迫感,側頭眼神偏了偏,不想看他: 「……隻是一間房子,你要開會,忙,算了吧。」
「哥哥,別這樣,我會發瘋的。」
黑發青年放緩了語調,嗓音宛如鋼琴震動。
我:「……」
我抬眼看他。
裴謹戈便斂目看我,毫不退讓。
我見過他發瘋的樣子。
「知道了。」我垂下眼瞼,妥協。
這時候,一個同事進來。
「誰喝酒了?」
他問。
我不動聲色瞥了一眼裴謹戈。
青年已經規規矩矩坐在我旁邊,感受到我的眼神,回望過來,笑意蒙朧。
2
站在家門口的時候,我五味雜陳。
這些建築在漫長的生活中逐漸成為記憶的載體。
鐵皮脫落又被修好的門,已經幾年沒有更換的春聯,空氣中彌漫著過往腐朽的味道。
恍惚間,似乎看到那個青年穿著拖鞋踢踢踏踏跑來給我開門。
他會給我一個熱烈的擁抱。
我聞不見Alpha身上的信息素的味道,他會一遍一遍隨著動作告訴我。
「哥哥,你要記得,我的信息素是……」
「你家?」
裴謹戈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眨眨眼,回過神來,從手中的那一堆鑰匙中找到了為之匹配的。
打開門。
「煙味。」
裴謹戈淡聲說,眉眼平淡,打開了燈。
前幾天我已經交過電費了。
被他輕輕掃一眼,總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我說:
「應該是太長時間不通風,有些壞了的味道,所以像煙。」
「嗯。」
他挑眼看我,又垂下去,視察四周,銀制耳飾晃眼。
片刻,對方電話響起。
我識趣地去往臥室。
「哥,下樓一趟,別關門。」
裴謹戈說完,便推門下樓。
我收拾好了東西時,他也從樓下回來。
時間有些晚了。
是直接請他離開,還是請他吃一頓夜宵?
但是這裡的小吃,裴小少爺應該不會吃吧?
我有些苦惱。
要是去一些高端的餐廳,又是一筆花銷。
「這是……」
看著這種樣子的包裝盒。
我心停了一瞬。
無數不好的記憶湧上心頭。
「生日快樂,蛋糕。」
青年半垂著眼,不看我。
雙手背在身後。
眼睫微微顫抖,像是振翅欲飛的黑蝴蝶。
神情竟然有幾分緊張。
「謝謝你的……」
我艱難地移開視線,屏住呼吸,不去聞那甜膩的味道。
蛋糕
……
好苦
……
我想嘔吐,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似哭似笑。
「你臉色看起來怎麼這麼白?」
裴謹戈抬頭,面露幾分擔憂。
忍不住了。
我推開他,沖進廁所。
嘔吐起來。
4
這讓我想到了那一年絕望的生日。
那是我唯一次過生日。
也是最痛苦的一天。
秋冬交替,空氣幹冷。
雖然溫度很低,但我卻不覺得冷。
那天我提早向阿姨請了個假,早點下班。
小餐館的阿姨是一個很好的人,沒扣我工錢。
因為下班得早,我不舍得掃共享單車。
於是徒步走到了蛋糕店。
我存了點錢,定了一個小小的蛋糕。
以前我不過生日的。
可是林景柏卻認認真真告訴我。
生日很重要。
他會陪我過未來的每一個生日。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歡迎我的到來。
我的出生也是值得被慶祝的。
也有人
……
是愛一個平平無奇的Beta的。
5
「李先生?您定的蛋糕已經好了。」
服務員認得我,笑吟吟地將已經打包好的蛋糕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我二十五年來第一次給自己買蛋糕。
我不由得呆了呆,小心翼翼地用已經凍僵了的指尖碰了碰透明的塑料殼子。
雪白的蛋糕面上,畫了兩個小人。
微長頭發的高個是林景柏。
低一點看起來呆呆的小人是我。
祝李長留二十五歲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我不由得翹起唇角。
上一年林景柏就想給我買生日蛋糕,卻被我拒絕了。
我心疼錢,而林景柏被家人趕出來,又剛畢業,哪來的錢花?
但現在我的工作終於穩定了一點,生活也開始慢慢變好了,那就從我給自己買生日蛋糕開始吧。
我下定決心。
未來我倆誰過生日,都買一個甜甜的生日蛋糕。
那天,我想給林景柏一個驚喜。
我躡手躡腳回了家,發現家裡面開著燈,卻不見林景柏。
當我悄悄走到廁所門口的時候,聽見裡面沖澡的聲音。
就在我想喊他的時候,聽到了他在打電話。
「嗯,之後就回去。那個Beta?別擔心,就是一Beta而已,連傳宗接代都做不了,隨便玩玩。」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用略帶纏綿的語調,說出幾乎刺死我的話:「你看我不僅不給他花錢,還花一個窮逼的錢,哈哈,真有意思……嗯,我知道,過幾天就回公 司。」
我沒勇氣聽他說完。
我拎著蛋糕的手是顫抖的。
但是我卻狼狽地離開家,坐在小區冰冷的石凳上,自虐一樣地吃著那塊蛋糕,黏膩的觸感和著淚一起進入腸 胃,讓人想作嘔。
苦的。
分明是甜甜的生日蛋糕。
小時候,我曾經看到過別人吃蛋糕,在還未收拾的殘羹冷炙中,我悄悄地嘗了一口紙盤子上殘留的奶油。
那麼甜。
可現在我真的買來了,卻是苦的。
驀然,我不知道我是為何哭了。
是因為林景柏的話,還是因為這苦澀的蛋糕。
6
從那之後,我知道了。
Beta是工蟻,是龐大機器中不被在意的齒輪。
而我又愚笨木訥,不要再肖想珍貴的感情能夠降臨到我身上。
我重新回到厚重的殼子裡,把最後的縫隙堵死。
因為小時候的一些事情,我哭起來就發不出一點聲音。
喉嚨像被一雙手死死掐住,隻發出「嘀喻」的聲音。
聽著門口裴謹戈略帶焦急的問詢,我說不出來話。
「我在門口守著,一直陪著你。」裴謹戈說。
我跪坐在地上,顫抖著從兜裡掏出紙巾,想擦擦糊在臉上的淚。
卻突然聽見防盜門被撞響。
「李長留?是你嗎?!」
這聲音,是他。
林景柏。
7
我渾身是汗,艱難地從廁所出來,便看見裴謹戈朝玄關走去。
「裴謹戈,別開門!」
他不喜歡我這麼喊他。
「謹戈!」
我喊。
這一次,他終於停下來,轉身看我,瞇著笑眼,眸色漸深:「哥,我在呢。」
他看到我面色蒼白,緩步走過來,自然而然地倒了一杯水遞過來:「你還好嗎?我送你去醫院吧?」
「沒事,我就是有一些應激,過一會兒就好了。」
我坐在沙發上,深吸了一口氣,水杯入手後才發現竟然是熱的。
心跳總算緩下來。
敲門聲突然停了。
裴謹戈坐在我身邊。
沙發下壓,他和我隔出一點點距離,側頭看我,沒說話。
常人的眼睛透光都是淺褐色,而他卻是濃重的黑,不見
光亮,半垂眼瞼看人時,有一種濃重的壓迫感。笑起來也是,比起愉悅,更像是不加克制的瘋意。
雖然他比我小,但是偶爾露出的神色總讓我也琢磨不透。
男人伸手,便扯過了我空閑的手。
幹燥灼熱的溫度便隨著肌膚接觸傳遞過來。
此時此刻,竟讓我的心也安定了一些。
他喜歡這樣,一些持續的小小的皮膚接觸。
本來我很抵觸,但是現在已經習慣了,也就隨他去了。
他等我呼吸平緩之後,才說:「沒事了嗎?」
「嗯,謝謝你,對不起……」
我想到無福消受的蛋糕,深感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
「為什麼道歉?」
他有些不理解地歪歪頭。
「你送的蛋糕,我不能吃,就隻能浪費了。」
我抿了抿唇,想起來剛剛那麼大的反應,有些難堪。
裴謹戈輕笑一聲,緩聲說:「是蛋糕不被你喜歡,是它的問題。」
「你不喜歡的東西,丟了就好,不喜歡的人,我會幫你解決。李長留,你永遠都不需要向我道歉。」
他語氣平淡,說得就像是早上吃些什麼一樣的話來。
但說出來的話,卻嚇人一跳。
他並沒有問敲門的人是誰。
這讓我松了一口氣。
我連忙搖頭:「這說的是什麼話,我不需……」
話還未說完,門被從外面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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