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誰那麼缺德,點了個《敢問路在何方》,前奏一出來,四下哄堂大笑。
往常,不太合群的竇尋總能找到個安靜的角落,自行去卓爾不群,還從沒有遭到過這樣的圍攻,簡直不堪蹂躪,轉身就要往包廂上的小躍層上跑。
老成:“弟兄們,‘溜子’要跑!”
幾個男生合伙把竇尋按住拖了回來:“那邊都是女生,竇仙兒,你往人家那邊跑什麼?”
女生們拿著ktv的塑料巴掌和起哄器在小躍層上亂七八糟地甩:“我們不要——”
“好了好了,別鬧他,一會真急了。”徐西臨一邊攔,一邊拉過話筒,“來,我替他唱,都安靜安靜。”
熊孩子們很給面子地安靜了片刻,徐西臨清了清嗓子,對著話筒用校園廣播的音調開腔:“各位同學請注意,請今天晚上不打算通宵的同學不要喝酒精飲料,否則回家讓爸媽聞出來你們就死定了……”
一幫人開始起哄噓他。
徐西臨扭頭衝躍層上的女生招手:“我就當是掌聲了。”
他是個麥霸,隻要沒人來搶麥克風,他能一直嚎到天亮,不過這天,徐西臨隻唱了一首就扔下麥坐回到了人堆裡——他得照顧竇尋。
大家一起玩就是這樣,得自己決定加不加入,否則除非有人照顧,不然自然會被忽略,久而久之,被排除在外的人當然會覺得很無趣。竇尋是不可能主動加入的,他根本不會,笨得要死,還特要面子,非要等人三催四請,所以隻好總當透明人。但是徐西臨是打算帶他來散心的,當然不能把人丟在一邊不管,於是任勞任怨地給竇尋和其他人當起“橋”來。
他要在召集大家玩遊戲的時候先給竇尋安排好角色,隔一段時間就逗他說兩句話,還得在別人玩笑開過頭,竇尋忍無可忍之前趕來救場,忙得不可開交。
一開始的遊戲比較平和,大家圍成一圈打牌,輸了的下場唱歌,玩了幾局不過癮,開始罰喝“飲料”,輸了的可以罰一杯酒,也可以罰一杯加了胡椒粉、辣椒面和老抽的雪碧。
等過了十點,家裡管的嚴的乖孩子們都撤退了,剩下了一幫沒人管和格外調皮搗蛋的。
喝酒喝上臉的吳濤終於把手裡的撲克牌一摔,冒著壞水出了幺蛾子:“寶寶們都走了,我就當剩下的都是大人了——咱們進入成年場怎麼樣?”
竇尋本來打算出去抽根煙解解乏,然後把徐西臨拎走回家睡覺,結果聽見這麼一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吳濤的目光從他身上掃了一下,顯得格外陰陽怪氣,好像誰要走誰就承認自己是“寶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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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尋的中二病果斷發作,四平八穩地坐了回去。
吳濤數了數人數,抽出幾張撲克牌,又夾了兩張王進去:“咱們玩個尺度大的,先說好,要玩就好好玩,不許急,一會誰急誰孫子。”
高中生見識有限,所謂“尺度大”,其實就是吳濤在網吧裡偷看小黃片學來的“國王遊戲”——大家抽牌,抽著小王的隨意報兩個號,抽到大王的來指定這兩個人做一件事。
剛開始玩的很和平,大小王都不怎麼進入狀態,說的大多是“誰背著誰在屋裡走一圈”,“誰跟誰換雙襪子”之類的事。
沒過兩輪,吳濤這小流氓又開始嚷嚷:“你們也太無聊了吧?來個王,給我來個王……”
他邊念叨邊在紙牌堆裡亂摸,咬牙切齒地抽出一張,翻開一看,“嗷”一嗓子蹦了起來,一張大王躺在桌上。
吳濤拎過啤酒瓶喝了一口,不懷好意地說:“看這回誰落在我手裡。”
第16章 冰紅茶
抽到小王的把眼一蒙,不辨方向地亂點說:“黑桃2和黑桃5的。”
徐西臨翻了個白眼,預感不太好:“我是黑桃2。”
一般這種場合,他都是挨整的主力,因為人人都覺得跟他很熟,對熟人總是能放縱一點。
吳濤:“黑桃5呢?誰是黑桃5,趕緊站起來!”
在眾人一片起哄聲中,羅冰從角落裡站起來了,她飛快地掃了徐西臨一眼,然後頭也不抬地走出來。
老成唯恐天下不亂,立刻拍著“小王”的肩膀發出“哦哦哦”地怪叫,吳濤拿起麥克風,站在沙發上,幹咳一聲:“嗯哼,都靜一靜,朕要開始發號施令了。”
徐西臨給了他一腳。
吳濤一側身,受了這一腳:“帥哥美女配,你們說怎麼辦啊?”
老成帶頭起哄:“親一個!”
吳濤:“親哪?”
熊孩子們集體嚎叫:“親嘴!”
徐西臨:“老成你大爺!”
羅冰臉紅得要熟,眼淚都快給蒸出來了。
吳濤舉著麥克風:“團座別慫好嗎?咱們可說好了,坐在這抽牌的,誰急誰孫子。”
徐西臨萬分為難地看了羅冰一眼,整他,他倒是也無所謂,可是扯上羅冰總歸不太好。
老成那攪屎棍子眼珠一轉,撺掇著一幫女生跟他一起鬧:“班長你是害羞嗎?”
“我們班頭不敢,是被團座帥暈了嗎?”
吳濤嬉皮笑臉地看著徐西臨,活像個拉皮條的龜公:“團座,你要是不親,也可以找個人替你親。”
徐西臨:“……”
他被這幫人鬧得沒辦法,本來想指望羅冰出面耍賴,誰知羅冰被那句“被帥暈”將了軍,賴也不是,不賴也不是,人棍似的僵在原地,女生既然沒有表示,他要是死活不配合,羅冰不好下臺。
徐西臨短暫地猶豫了一下,隻好默默地走過去。
羅冰平視前方不敢抬眼,目光落在徐西臨胸口的襯衫扣子上,眼睫毛劇烈地顫抖著,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待。
吳濤:“你快點行嗎?醞釀什麼情緒醞釀這麼長時間?”
徐西臨衝他比了個中指,然後虛虛地伸出手,像是攏住羅冰的肩膀,其實很小心地沒碰到她,然後借著這一點遮擋,他低頭借了個位,隻擺個姿勢就飛快地退開了,包間裡燈光昏暗,離得遠的人也察覺不出。
羅冰回過神來,一時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她飛快地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有點惱怒地把方才起哄的女生一人掐了一遍。
遠處的人看不清,近處的當然知道怎麼回事。吳濤剛要揚著嗓門廣而告之徐西臨作弊,就被徐西臨一個警告的眼神瞪回去了,他這才有點從啤酒上頭的興奮裡回過神來,想起羅冰臉皮薄,太過分也不好,於是默默閉嘴,醞釀下一個壞主意去了。
徐西臨一把揪住老成的衣領,將他的腦袋按在了沙發裡,使勁揍了幾拳:“你小心,以後別落在我手裡。”
老成不嫌丟人現眼地嘶聲嚎叫,蔡敬則坐在一邊跟著應景地笑,笑得很是敷衍了事,約莫連真皮層都沒有觸及。
這一個學期,大家一直在幫他值班,加上平時零零散散的稿費和省吃儉用,蔡敬總共攢下了兩千多塊錢,這一筆錢對他來說已經足夠把高三讀下來了。他心情難得輕快,破例請假加入了班級活動,這會卻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因為對蔡敬來說,羅冰是不一樣的。
班裡的同學大多家庭條件都不錯,隻有羅冰和他同病相憐,她對他來說有種本能的吸引力。但是蔡敬不承認自己喜歡羅冰,也沒有表露過一點,因為羅冰聰明漂亮,在還不知窮富階級為何物的少年階段,她喜歡上徐西臨不算高攀。
但蔡敬不一樣,哪怕他的文章能寫出一朵瀟瀟打馬狀元花來,高考也至多隻能拿滿作文那六十分,對上他那一塌糊塗的理科綜合和數學,也是有心殺敵,無力回天。
別人的前途是“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他的前途是超級瑪麗裡的移動板,非得掙著命去跳、去奔不可。
所以喜歡誰都是不應該的,癩蛤蟆就該吃素。
他隻是時常在別人哄徐西臨和羅冰的時候,心裡常常“咯噔”一下。
今天“咯噔”得重了,蔡敬胸口有點疼。
徐西臨沒留意,他渾身尷尬地坐回竇尋身邊,就聽竇尋忽然開口說:“沒勁,走吧?”
徐西臨不知道他怎麼又煩了,然而這建議正中下懷,他一看表,也快十二點了,就說:“行,我喝杯水,這就走。”
竇尋聽了,立刻拎過一瓶冰紅茶,擰開蓋遞給他,大有動作慢了就要給他灌下去的意思。
徐西臨無可奈何地接過去,竇尋已經歸心似箭地站起來去拿他們倆的書包了。
老成湊過來小聲問:“竇仙兒怎麼了?”
“誰他媽知道。”徐西臨心想。
同時對老成順口胡謅了一句:“困了,想回家了。”
吳濤見縫插針地討人嫌:“看看,都是你們玩不開,把咱們天才玩得都困了——趕緊再抽一輪。”
吳濤這天晚上格外來勁,不知道是“成人儀式”刺激到了他什麼,要消哪門子的闲愁,他很快鬧鬧哄哄地給每個人又抽了一次,徐西臨無所謂地隨便拿了一張,吳濤則把最後一張牌扣在了桌子上,對竇尋說:“我給你放這了!”
竇尋拎著包在旁邊等徐西臨,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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