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臨心不在焉地陪著外婆看了一會鳥,這扁毛可能不喜歡男的,不但對竇尋態度惡劣,還趁外婆不注意啄了徐西臨一口,他看外婆高興,就沒聲張,感覺自己這輩子可能是跟寵物有緣無分了。
然後他磨磨蹭蹭地上了樓,剛把手放在竇尋門把手上,那門就“吱呀”一聲開了,居然是虛掩的,徐西臨嚇了一跳,再要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倆冷戰了一個多月了,期間竇尋除了應杜阿姨要求給他發過一條短信之外,就沒跟他說過一個字。方才竇尋在樓下的那個眼神,讓徐西臨覺得他可能想跟自己說話,可是拉不下面子,這才猶猶豫豫地上了樓。
門響驚動了竇尋,他靜靜地回過頭來。
徐西臨喉嚨微微動了一下,有點緊張地問:“那鳥叫的聲音大嗎?”
竇尋頓了頓,態度平和地接了這個臺階,他說:“長大就不愛叫了。”
徐西臨大大地松了口氣——這仿佛是個儀式,過了這一關,兩個人就算是和好了。
徐西臨:“問你道題行嗎?”
竇尋“哦”了一聲,站起來跟他去了起居室。
憤怒來得快去得也快,竇尋自從消氣,其實每一秒都在後悔,可讓他主動道歉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會,怎麼說?那天不應該親你嗎?
隻好互相耗著。
他攢了一個月的感情和溫柔,好不容易有個宣泄口,一時好得都不像他了,講完題,竇尋就默默坐在一邊,翻開徐西臨滿目瘡痍的英語閱讀專項訓練,低著頭用熒光筆把每道錯題對應的原文都畫了出來,乖巧極了。
樓下的灰鸚鵡看不見討厭的男孩子們,自然而然地安靜下來,隻是偶爾輕輕名叫一聲,一點也不吵。
竇尋低著頭,心無旁騖地拿著塑料尺和熒光筆,他白袖口一塵不染,腕骨嶙峋,手掌顯得有些單薄,眉目安靜,五官優美,是個善心悅目的美少年。
美少年平時脾氣臭不可聞,氣得別人隻覺得他面目可憎,顯不出美,這麼一轉性,他那些藏得很深的好就“水落石出”了。竇尋不會拐彎抹角,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會裝模作樣,二十分的溫柔體貼背後附贈一百二十分的赤誠真心,眼裡有誰就時刻惦記著誰,讓人細想起來特別動容。
徐西臨看了他一眼,兀自走了一會神,想起兩人之間被短暫壓下的分歧與竇尋窮追不舍的問題,不由自主地順著歪的思路稍微暢想了一下,把自己代入電視裡看來的一些場景,想象自己走過去,摟過竇尋,把那雙他看了很久的手拉過來……執手相看淚眼那段就暫且不必了——然後膩膩歪歪地摸摸他這裡,再摸摸他那裡,吻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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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他不敢想了,因為談戀愛是從電視上和路邊小情侶那看來的,屬於“名門正派”招數,再深入的就是跟著吳濤他們那伙人從網吧看來的了,雖然有股天然的吸引力,但僅就目前看來,還屬於“魔教”邪術,自己在屋裡偷偷琢磨琢磨就算了,光天化日之下當著別人的面,不好走這麼不正經的神。
徐西臨挑挑揀揀地妄想了一溜夠,有那麼一會,他有一點意動地想:“其實試一試也……”
正這麼想的時候,竇尋無意中發現了他的走神,就問:“你累了嗎?”
徐西臨:“呃……咳,有一點。”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竇尋就一言不發地下樓拿了飲料來。
徐西臨一看,兩瓶冰紅茶。
徐西臨:“……”
竇尋欲蓋彌彰地解釋:“冰箱裡就剩這個了。”
徐西臨正要拿,竇尋也正好伸出手,兩個人的指尖尷尬地碰了一下,徐西臨一頓。
竇尋回過神來,心裡難以置信地罵自己:“你有病嗎?他自己擰不開瓶蓋嗎?”
可是手已經伸出去了,再收回來更尷尬,竇尋咬牙把心一橫,飛快地將飲料瓶拿起來,擰開瓶蓋,又做賊似的放回來,一連串動作像極了偷地雷的,然後他局促不安地看著徐西臨,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好像被自己的蠢貨行徑驚呆了。
徐西臨想笑,但考慮到倆人剛和好,怕竇尋惱羞成怒,憋回去了。
然後徐西臨喝了一肚子飲料,在冰水的鎮定效果中,察覺出了自己隱秘的軟弱和妥協,連忙把他那天勸竇尋的話逐字逐句地對自己說了一遍,把起伏的心緒壓下去了。
天逐漸熱了,高考一天比一天臨近,家裡人都開始緊張,因為徐西臨天一熱就容易生病,年年這樣,而且一感冒就會發燒,像小孩的體質,不過這一年不知是誰在保佑他,他一直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
跟竇尋和好以後,兩個人都小心地避開了之前的事,竇尋慢慢接受了徐西臨報了另一所更穩妥的學校的事實,他開始明白,萬事不可能都如他意,別人不可能都跟著他的計劃走。
竇尋磕磕絆絆地學會了退讓——
吳濤體育成績優異,據說到時候文化課考試參加一下,是那麼個意思基本就沒問題了,他在理科重點班讀了三年,成績雖然一直吊車尾,但是拿到外面跟別的特長生一比,還是非常能拿得出手的,前途已經塵埃落定了一多半,壓抑了一年的心花終於怒放,回班要請客。
請到徐西臨這裡,他特意說:“星期天竇尋有空嗎?叫他一起來吧,我們倆以前有點過節,我跟他陪個不是。”
人一畢業,什麼恩怨情仇都淡了,也知道給自己留人脈了。
竇尋本來不想去,但徐西臨跟他說:“世界上什麼人都有,什麼人都有自己的用處,多個討厭的同學好還是多個討厭的仇人好?”
竇尋琢磨了一下,把話聽進去了。
於是周末,一群曾經在一起玩過、後來漸行漸遠的人重新在學校集合,接住校的吳濤和周日也來上自習的蔡敬一起,熱熱鬧鬧地舊地重遊,去了月半彎。
宿舍樓裡,李博志穿著個大背心,目光陰沉地目送著吳濤離開——他專業成績不理想,家裡基本沒人管,還不知道畢了業以後去哪,每天在學校裡就是欺負室友混日子,像吳濤這種知道用功上進的,以前還能跟他好,到了高三要奔前程的時候,自然而然就不與他為伍了。
李博志一個小狗腿趴在窗戶上,指著竇尋的背影對李博志說:“濤哥什麼意思,當初他叫我們去打那小子,現在又跟人玩一塊了?”
李博志把手裡的紙杯攥得面目全非,忽然邁步就走。
第31章 醉酒
上回是全班集體來月半彎聚會,這回卻是吳濤私下請客,請的都是以前玩得好的,氣氛也比平時寬松,不用刻意用一些無聊的遊戲炒熱氣氛。幾個人雖然上了高三後疏遠了很多,但也不至於沒有話聊。
餘依然快被高考憋壞了,一進屋就霸著麥不放,鬼哭狼嚎,沒一句歌在調上,被大家集體趕下去了,徐西臨突發奇想,不知怎麼的一腦抽,點了幾首“耳機精”竇尋時常單曲回放的歌,把話筒往竇尋手裡一塞:“來唱。”
一時間,包房都安靜了。
上回他們開玩笑逼著竇尋唱歌,就差點把人鬧急了。老成一臉震驚地看著徐西臨,仿佛他是一隻揪了老虎胡子的肥兔子!
吳濤想起自己這次牽頭請客是求和解的,忙幹咳一聲:“呃,那個……”
他剛剛開口,竇尋就把話筒接過去了。
吳濤:“……”
竇尋從來沒在大庭廣眾之下唱過歌,連周一升旗都是隨便對對口型,他把話筒關了又開,還沒來得及研究明白,歌已經切過去了,他慌慌張張地抬起話筒,也不知該用什麼音量,摸索著跟著哼哼了幾句,一回頭發現徐西臨正在看他,後背登時緊張出了一層熱汗,忙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上的字幕,活像在做“歌詞閱讀理解”。
剛開始半首,竇尋有點跟不上節奏,進了副歌,他就明顯會唱得多了。
徐西臨怕他跟別人聊不起來尷尬,給他點了幾首歌,過了一會,竇尋就飛快地掌握了k歌技巧,並且找到了樂趣,開始自己給自己點歌,他沒白當耳機精,什麼都會唱幾句,雖然說不上多有技巧,不過對ktv水準來說,凡是不跑調的,都算唱得好的,時不常還有人給他喝個彩。
吳濤松了口氣,放松後背靠在沙發上,轉頭對徐西臨說:“他現在好像好說話多了。”
徐西臨推拒了他遞過來的煙,笑了笑。
吳濤在燈光晦暗的地方打量著他,發現徐西臨也變了不少,頭發有一陣沒顧上修剪,這會臨近高考,也沒人管這種細枝末節,人也瘦了不少,話沒有那麼多了,被包房交疊的光影罩住的眼睛裡似乎蒙了一層心事。
徐西臨:“恭喜啊,我們還在苦哈哈地復習,你基本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有什麼好恭喜的。”吳濤在竇尋一首非常小眾的英語情歌裡說,“像我這種水平,當專業運動員是不現實了,我們家想讓我上個師範類的,將來找找人,能回來當體育老師,以後我就成了老朱那樣的人,想想都沒勁。”
老朱是他們體育活動的老師,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老婆嫌他沒本事,把他甩了,他一年四季穿一身運動服,沒人照顧,褲子好像總也洗不幹淨。
由於他太沒威信,沒法當正經體育課的老師,學校隻好讓他活動課的時候帶著一幫孩崽子們玩,男生早就一哄而散奔向體育場,女生乖一點不亂跑,在旁邊玩砸沙包,沙包砸漏了就去旁邊找老朱,他就站在旁邊,一邊給人撐著皮筋一邊縫。
吳濤苦笑了一下:“我連沙包都不會縫。”
“幹嘛非得當體育老師?”徐西臨把目光從竇尋的背影上挪開,偏頭看了吳濤一眼,“將來去體育用品行業做做生意不好嗎?要麼幹脆找個健身房、體育活動中心什麼的當私教也行啊,賺得又多又輕松,認識的人也多。”
“那不是正經工作,體育老師有編制的。”吳濤笑了起來,“你不懂,再說在私人開的小館子帶著人跳操能賺幾個錢?那不是跟美容美發的差不多麼?”
徐西臨想說,他們家小區裡好的教練要兩百多一個小時,後來想了想,說出來也沒勁,好像顯擺自己知道得多一樣——再者就算一個小時兩千,那也沒編制。
他於是客套敷衍地說:“也是,當老師穩當。”
高中的時候,大家都坐在一個教室裡讀書,有學習好的,有吊車尾的,但不管成績如何,下課還是一起玩一起搗亂,好像誰和誰都沒什麼不同。這一刻,徐西臨突然之間就感覺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讓人和人的想法差距越來越大,將來會讓他們背道而馳、漸行漸遠,過起截然不同的人生。
吳濤站起來,過了一會點了酒水回來。
徐西臨:“……”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吳濤還是很沒溜。
老成嘰裡呱啦地叫著就要伸手,被徐西臨一巴掌扇回去了:“找死嗎?晚上還有晚自習呢,讓七裡香聞出來扒你一層皮。”
吳濤扔了一瓶礦泉水給老成:“你們別喝,我下禮拜才沒開始上自習,晚上不用去,這是給竇尋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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