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潔癖竇尋騎著掛滿了菜的“山地小跑”開始狂追,一捆芹菜隨著他的飛速行駛全都挺立著做迎風舉翼狀,風騷壞了。
徐西臨被竇尋追殺了足足兩三站地,跑得快吐白沫了,終於被迫投降,他雙手按著竇尋的車把一通喘,話都說不清楚地連抱怨帶笑了一次。
笑了一會,徐西臨緩過來了,就笑不出了。
他伸長了胳膊,用力低下頭,用拳頭抵住了自己的額頭。
“太難了。”徐西臨想。
柴米油鹽的事太難為人了,這還隻是無所事事的暑假,開學呢?將來呢?
一個人自己過容易,可是撐起一個家哪有那麼簡單。竇尋察覺到他情緒突變,輕輕地問:“怎麼了?”
徐西臨沉默了一會:“我在想……要不要還是請個人來?”
竇尋沒發表意見,他很少考慮那麼多物質問題,反而覺得每天跟徐西臨這樣混在一起發愁各種雞毛蒜皮像過家家一樣,非常有意思。
抹得到處都是的蛋液開始泛起腥味,徐西臨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竇尋:“我是不是隻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竇尋:“是啊。”
徐西臨:“……”
竇尋一不留神說了實話,自己也知道自己又棒槌了,連忙往回找補,他說:“沒關系,我可以照顧你。”
徐西臨聽了這番大言不慚,苦笑了一下,感覺自己像是被家貓投喂了一隻死耗子的廢物主人,並沒有得到什麼安慰。
他走了幾步,覺得這條路有點熟,想了想,他想起再往前走一站就到蔡敬家了,徐西臨突然想去看看。
兩個人推著自行車走到了蔡敬家的棚戶區,髒兮兮的小孩蹲在地上,拖著鼻涕摳螞蟻洞玩,盛夏降臨,熱出了肅殺的意味。徐西臨在蔡敬家樓下轉了一會,一抬頭,發現小路口站了個熟人——老成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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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找了個陰涼地方並排坐在馬路牙子上,老成說:“你們倆真好,能作伴。將來畢了業也能一直在一起,不像我,每天隻能跟我那更年期老媽大眼瞪小眼……”
老成說完才反應過來這話跟徐西臨說不對勁,急忙訕訕地閉了嘴,生硬地轉移話題:“你說蔡敬還能出來嗎?”
徐西臨肯定地說:“肯定能。”
可是十年八年估計是免不了的,到時候等他出來,會不會發現整個世界都面目全非了?
老成說:“等我以後畢業有錢了,就在這附近開個什麼店,起個名叫姥爺,他一出來就能看見。”
竇尋:“賣烤串嗎?”
徐西臨哭笑不得地想起竇尋小白鼠的冷笑話,伸手推了一把他腦袋:“就知道吃!”
老成順手跟著學了:“就知道吃!”
推完,他才反應過來不對勁,老成意識到自己竟然大逆不道地捻了竇仙兒的仙腦,嚇得整個人都結巴了起來:“我我我……我剁手!”
三個人詭異地沉默了一會,然後一起笑了起來。
他們仨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烤串店的成本利潤和啟動資金,一直到太陽西沉才分開,竇尋車把上風騷的芹菜挺立了半天,這會已經蔫了下去。竇尋一路留心各種家政中心的廣告,偷偷用過目不忘的功能記住了,晚上回去挨個打了一遍,把每家的大概薪酬都記了下來,第二天做了個表,拿去給徐西臨獻寶。
徐西臨看完,仰面往床上一躺,把那張表格蓋在自己臉上,沉吟良久:“還是再說吧。”
他不能永遠躲在角落裡,做他軟弱的小少爺。
徐西臨把臉上的紙扒拉下去,正要跟竇尋說句什麼,卻發現他目光落點不太對勁。徐西臨伸手一模,發現他方才懶腰伸太大,t恤下面露出一截腰來。
竇尋目光飄忽地移開了視線。
徐西臨:“……”
然後他詭異地露出一個壞笑,一翻身坐了起來,把竇尋拍在椅子上,胳膊架在了他肩頭,按開電腦,小聲說:“給你看點好玩的。”
竇尋先是沒反應過來,隨後發現徐西臨調出了一個隱藏文件夾,頓時不好了,用肩膀撞開徐西臨,面紅耳赤地說:“滾!”
徐西臨:“哎你知道啊?很懂嘛少年。”
竇尋拼命要站起來逃走,徐西臨死活不讓他動,兩個人在桌椅間較起勁來。最後竇尋小半年的格鬥訓練顯示出了階段性的成果,他把徐西臨的兩隻手按在了桌上。
徐西臨不肯輕易認輸,手指一點一點地在桌上蹭,然後趁竇尋不注意,飛快地按住鼠標。
音響裡歡快的bgm聲響起,穿泳衣的日本女人衝屏幕外面玩命眨著眼,幾張限制鏡頭頗有美感地在預告裡平鋪而出。
竇尋:“……”
徐西臨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感覺能指著竇尋這個一言難盡的表情開心半年。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敲響了。
兩人同時一激靈,徐西臨手忙腳亂地關上視頻,慌裡慌張地跟竇尋對視了一眼,偷情似的。
徐外婆:“小臨?啊喲,一大清早關什麼門啦?叫那麼多聲都聽不見。”
徐西臨趕緊跑過去,攙著外婆下樓:“您怎麼上樓了?摔著怎麼辦?”
“外婆有個事情想幫你講一講。”徐外婆慢聲細語地說。
徐西臨:“什麼事?您說。”
外婆:“我是想啊,你看看,我們家又沒有幾個人,住這麼大一間房,收拾起來又辛苦,我幫你說句話都要爬樓梯……”
徐西臨愣住了:“您是說……”
徐外婆:“我們搬個地方住好不啦?”
徐西臨忍不住有點急了:“我跟您說過多少次了,咱家有錢!有錢!天天住五星都夠,您幹嘛呀?以後咱們家頓頓吃鹹菜好不好!”
徐外婆也不吭聲,隻是無奈地看著他,好像他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崽子。
第37章 回家工程
徐家一直有個隱形的規矩,嬌生慣養的孩子可以跟父母沒大沒小,偶爾急了也可以頂嘴吵架——當然事後很有可能會被收拾——但是和隔一輩的長輩不能犯渾,比如說話必須是“您”,自己拿什麼東西吃,入口之前一定要先問一句“您嘗嘗不”,老人家說什麼都得聽著。
這可能是徐西臨剛學會自己上廁所的時候,就被灌輸進腦子裡的東西,雖然後來沒人耳提面命,但基本已經沉到他骨子裡了。
他吼了那麼一句,外婆沒說什麼,徐西臨自己先不知所措了。
他渾身難過地閉了嘴,僵立片刻,率先認了錯,有意獻殷勤地給外婆衝了一碗蜂王漿,又緩和下語氣,沒話找話地說:“您吃早飯了嗎?廚房有竇尋買的點心。”
徐外婆臉色也好看了點,讓他端過來。
徐西臨在旁邊默不作聲地陪著她吃,眼神放得很空,感覺自己以前似乎沒有這麼暴躁,最近一直有點控制不住脾氣。
外婆講究養生,甜食不肯吃太多,墊了兩口就指使徐西臨去給她熱碗粥,然後看他沒事幹,又讓他去喂鳥。
“這種東西要是放在過去,都是過年才有的吃。”徐外婆不知想起了哪年的老黃歷,絮絮叨叨地開了腔,“小惠都上了大學,老大一個人了,到外地去替我給你祝叔叔家送東西……”
外婆說到這,頓了一下,神色有些恍惚:“……不對,是你媽媽的程叔叔,你要叫爺爺了,是小尋的外公呢。”
徐西臨勉強笑了一下:“然後呢?”
“唔,就數你媽媽最沒出息額,回家以後追在我身後,嘴都不停,說人家程叔叔家有冰箱,拿冰水給她喝呢。”徐外婆說,“足足講了三天,羨慕得她喲,可哪是爸爸媽媽忒做人家(節省吝嗇)呢?是她不懂事啊,那時候買家電都要找門路,一件要幾千塊,誰家裡有那麼多鈔票……”
徐西臨毫無誠意地說:“啊,好貴。”
幾千有什麼好說的?
外婆又說:“那時候當幹部的人家,一個月才有不到一百塊呢,一百塊要當現在一萬塊花的。”
徐西臨掐算了一下,按著這個比率,相當於一個破冰箱好幾十萬。
他頓時真誠了起來:“好貴!”
真誠完,徐西臨也反應過來了,外婆這是在轉著彎地說“世事無常”,告訴他沒有“家業”,“存款”都不能算錢,搞不好哪天,現在的天文數字隻夠買個煎餅的——像她勸杜阿姨要督促家裡小輩,不讓他們躺在拆遷款上混吃等死一樣。
徐西臨嘆了口氣:“姥姥,我養活得自己,也養活得起您,我都快上大學了,難道還能帶著您上街要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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