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隻是對著兄長,滿目惆悵如雪地說道:“我想想吧!”
一月後,在秋意漸濃的時節,莫俊晨終於從隨州返回。
那一日,若卿早早便立在庭院前,等著他的歸來,然而卻隻是見他執起羽霓的手,滿目繾綣走進了憐月閣中。
那一瞬,若卿看他,看得極其認真。
他有著英挺的輪廓,有著如墨染的眉,還有一雙柔情脈脈的黑眸……隻是那樣溫柔的笑容,那樣深情的雙眸,不再屬於她,而是屬於那個在他身側,我見猶憐的女子。
深秋時節,京郊皇家園林中的雛菊競相盛放,五彩繽紛,千姿百態。
那日在園中賞花時,莫俊晨與羽霓一直十指緊扣、目光繾綣,似乎除彼此之外,再也容不下旁人。
若卿神情木楞地走在他們身後,隻覺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雲端之上,飄忽地讓她幾欲虛脫。
猛然間,天空中雷聲大作,在幾滴雨點砸落之後,便緊接著下起了傾盆大雨。
慌亂中,若卿腳下一個踉蹌,跌落入了雨地之上,雨水與泥水,瞬時濺了她滿身。
而那一瞬,莫俊晨隻是滿目溫柔地為羽霓撐起了傘,帶她疾步向園林外走去,至始至終,他都未曾看過,跌落在雨地之中的若卿一眼。
冰涼的雨水,浸濕了若卿的衣衫與長發,她卻絲毫沒有察覺,隻是目光定定地望著,那一對漸行漸遠的碧人。
漸漸地,她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一片昏暗朦朧與冷寂無聲。
恍惚中,她似乎看見,有一個明黃色的身影,撐著傘來到了她的面前。
似乎還對她說了些什麼,但她沒有聽清楚,也無力聽清楚,因為下一瞬,她的眼前,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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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卿再次睜開眼,已經回到了凝煙閣內。
侍女連翹告訴她,昨日她在雨中跌倒昏迷之後,是天子路過時發現了她,後而派人,將她送回了王府的。
但若卿無心去聽,腦海中反復浮現地都是,莫俊晨至她於不顧,於羽霓滿含深情離去的畫面。
晚間時,若卿卻突然發起了高燒來,面色慘白如紙,渾身滾燙如火。
連翹立刻慌亂地去請醫師,然後片刻後,卻又紅著眼,回到了凝煙閣內。告知若卿,王府中的醫師,都被喚到了憐月閣中,因為羽霓有生孕了,莫俊晨緊張羽霓,一個醫師也不讓離開。
聽完連翹的話語,若卿沒有說話,隻是雙眼無神,面容呆滯地望著昏暗的房梁。
而後,任憑心中如何悲涼,渾身如何滾燙,若卿都隻是死死咬住嘴唇,至始至終都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也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如此反復高燒了三日之後,連翹才跪求到了醫師,讓若卿的高燒最終退了下來。
那日,若卿正在榻前服藥,莫俊晨卻突然來了,笑容可掬地來了。
在一番寒暄之後,莫俊晨才終於開口,說出了此來的真正目的:“若卿,羽霓有孕了!但她怕冷,如今已經入秋了,整個王府,隻有凝煙閣有溫泉,所以她想在這個冬天前,搬到凝煙閣來住,所以……”
聽完這一句,若卿手中的藥碗,瞬時滑落,滾燙的湯藥濺了她一手,然而那一刻,她卻隻覺得冷。
她凝神看了莫俊晨許久之後,最後才開口說道:“若這是你的意願,那便都隨你吧!”
說出這一句之時,若卿神色如常,聲音平淡,仿佛此刻說的,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語。
這凝煙閣,承載了她與他所有的過往與回憶,可他居然都毫無留戀地,要讓她讓出,那麼她又有什麼捨不得的!
三日後,羽霓搬了進來,而若卿卻搬了出去。
若卿搬去的地方,是王府東北角最偏僻、最陳舊的一個宮殿——飛霞閣。
入住飛霞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因飛霞閣的陳舊而蹙眉,然而若卿卻始終神色如常,既然哪裡都隻是她形影相弔,住得遠與近,好與壞,又有什麼關系?
天氣一天一天轉涼,轉眼便到了初冬時節。
王府中的下人,見若卿如此的不得寵,衣食供應上,也馬虎了許多。雖已天寒地凍,卻並未給飛霞閣供應炭火,整個閣內,都冷寂得滲人。
夜間燭火一滅,整個室內,都是北風呼嘯的聲音。若卿倚在窗前,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卻絲毫不覺得冷,因為她心中的寒意,比這冬夜的寒冷,更要濃烈千萬倍。
那天夜間,莫俊晨過來的時候,若卿正靜靜地倚在著窗前,看著屋外的零落的枯葉,雙眸雖然睜著,但卻看不出任何神採。
見若卿如此模樣,莫俊晨滿面的笑意漸漸褪去,而後,在她面前滿懷深情地寒暄了許多話語,說起了他們的相遇,說起了他們的過往……
然而,若卿卻始終都未予理睬,隻是看著窗外漫天如雨而下的枯葉,看得出神,因為她覺得,她跟他之間,似乎已無話可說。
直到最後,莫俊晨說到那一句:“羽霓最近胎氣不安,聽聞紅血羊脂鐲,最能寧神養胎,所以想拿去給羽霓,戴一段時日……”
她才猛然抬眸望向他,原來他現在來找她,每一次為的就僅是,奪走她所最在意、最珍視的東西。
若卿伸出手,凝視自己手腕上那隻的玉鐲。晶瑩剔透,潔白如雪,凝脂一般的白玉中,還帶著一抹血紅絲紋,微微抬手,就有紅絲如血流動。在幽暗的燭火下,依舊熠熠生輝,奢靡珍貴到價值萬金。
難怪羽霓會看著眼熱。
可這是他在結婚當晚,親自為她戴在腕間之上、用作定情的信物。此刻已是他留給她,僅剩的東西了。
而為了羽霓,他竟然都還要拿走,他也竟然忍心能開得了口!
若卿頓時失聲大笑了起來,滿含悲憤,滿含自嘲,又滿含著絕望。
而後,她將手鐲取了下來,毫無留戀地扔到他面前,冷冷一笑道:“既然王爺想要,妾身如王爺所願便是!”
拿到紅血羊脂鐲時,莫俊晨立刻滿面喜悅,而若卿卻隻是閉上眼,不再看他。
待莫俊晨離開後,連翹走到她身側,垂著淚問道:“王妃,這凝煙閣和紅血羊脂鐲,都是你珍視和在意的東西,你若不給,王爺定然也不會強要,你又何苦非要讓出來呢?”
聞言,若卿隻是在燭火幽暗中,無比悲涼與自嘲地一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涼薄,而我自己,又要到何時,才會真正的死心而已!”
5
拿到紅血羊脂鐲的第二天,羽霓特意婷婷裊裊地帶著它,來到了飛霞閣前,在若卿面前大肆炫耀了一番。
那一瞬,玉鐲熠熠的華光,映照在她俏麗的容顏上,愈發襯得嬌媚無雙。
而見若卿隻是神色如常地看著自己,羽霓突然對她,笑得嬌媚而又惡毒。
“凝煙閣也罷,這紅血羊脂鐲也罷,我不過是在王爺面前提了一提,他就想方設法地給了我,姐姐你說,要是我再要姐姐別的心愛之物,比如這正妃之位,姐姐覺得,王爺會不會也給我?”
聞言,若卿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鄙夷中帶著一絲不屑,讓羽霓不禁渾身一顫,她突然發現這個總是隱忍與退讓的王妃,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可如此,卻並非是羽霓所期待的結果,當初莫俊晨納她為妃時,就告訴她,他對若卿毫無情義,娶她為妃,也就是希望得到紀家助力。
雖然她入府這幾個月,若卿對她處處仍讓退避,但是她卻總覺得,若卿是這個王府中,是一個礙眼的存在。
隻要有若卿在,她就要處處低她一等,而且若卿的身上,有一種婉轉高華的書卷氣息,是她所沒有的。她每次一見,都會妒意叢生,所以她一定要設法,讓若卿永永遠遠地從她面前消失。
於是,在若卿與她擦身而過之時,她突然佯裝跌倒,嬌柔萬分地喚道:“姐姐,你為何推我?”
而這一幕,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入了下朝歸來的莫俊晨眼中,他立刻上前扶起羽霓,冷意無邊地瞪著若卿道:“紀若卿,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
而後,他抱起羽霓,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若卿癡癡地立在原地,望著決絕他離去的身影,方才她看得分明,莫俊晨的眼中,除了一絲惱怒之外,還有著一抹厭惡之色。
原來那個她深愛著的,曾經與她最親密無間的男子,竟是如此看待她的。
這些時日,她的付出,她的隱忍,她的退讓,換來的隻是他的惱怒與厭惡。
若卿長長的羽睫顫動著,卻終究沒有垂下淚來,因為他不配,也不值得她落淚!
她忽又想起,兄長對她所說的話語:你一味隱忍,他們隻會覺得你好欺淩,更加地得寸進尺!
看來果真如此!
初冬的寒風吹過,吹動她單薄的衣衫,在風中獵獵飛揚,更顯出無限蕭索。
若卿靜靜地立在庭前,望著方才二人離去的方向,目光深沉,不再有第二個動作。
終於,直到暮色降臨,她才出聲對連翹說道:“連翹,你馬上回紀府一趟,通知兄長,明日我要見他一面,與他有要事相商,同時,想讓他幫我尋一樣東西!”
說出這一句之時,她目光定定,聲音鏗鏘,不再有任何猶豫與彷徨,仿佛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刻,都已經在她心中,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6
冬日一天冷過一天,轉眼間已到飛雪飄零的時節。
那天,若卿正在湖畔的涼亭前,看著滿園紅梅,傲雪而立的清冷之姿時,羽霓卻突然儀態萬方地來了。
羽霓一來到亭前,便趾高氣揚地吩咐道:“碧雲,你和連翹先下去,我有事想要和王妃單獨談談!”
或許是感覺到她來者不善,連翹立在若卿身旁,久久未動,羽霓當即面色一冷道:“怎麼,王妃身邊的奴婢,就這麼沒有規矩?”
見她如此,若卿知道,羽霓定然是,又要向她使什麼手段,她自然不能在此刻掃了她的興致。
於是,她隻是神色淡然地對著連翹出聲道:“你先下去吧!”
待碧雲與連翹離開後,羽霓立刻一步一步向若卿逼近,而後笑得妖媚萬分道:“我今日來,就是想問姐姐一個問題,如果姐姐將我推入了這冰湖之中,姐姐覺得,王爺知道後,會如何處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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