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藺泊舟身旁,靜靜地看著。
對面的青年少爺也覆上了一道黑巾,笑著說:既然公子下盲棋,那在下自然奉陪。
!!!!!
周圍本來就躁動,現在氣氛堪稱火爆。
他也下盲棋??????
語氣還如此輕松狂妄,看來今晚有場神仙打架。
察覺到周圍看熱鬧的氣氛,孟歡隱約意識到什麼。
果然,權謀文裡沒幾個普通人qwq。
他眼巴巴地蹲在桌子旁,桌上並未放下棋秤,可兩個人面對面坐著,說出棋子落下的位置,好像虛空中出現了一座棋盤,隻有他倆能看見,如此一來一回地對弈。
等待得無聊,孟歡聽著耳畔的議論,是那位青年公子的僕從。
小公子,這盲眼公子遇到我家公子,算是倒了霉了,別的不說,單論下棋,必輸無疑。
孟歡側頭:是嗎?
我們公子的棋力放眼京城難遇對手,城東哭禪院的空戒大師,被譽為國手,圍棋無人能及,可我們公子正巧在前幾日,勝他半子,嘿嘿嘿。
孟歡心裡隱約有些緊張了:真的嗎?
當然,空戒大師的圍棋在我們大宗可是標杆啊,他專心研習圍棋數十年,一局困棋,冥思苦想三個月,任何痴迷於棋道的人無不以戰勝他為畢生夢想。這人笑著捻了捻胡須,但十年來,贏過他的僅有二人。
孟歡看不懂棋局,藺泊舟的臉半遮在陰影中,涼薄的唇輕輕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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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面那位天才棋手,皺著眉,似乎在思索。
孟歡轉向這人:贏過他的是哪兩位啊?
清客笑了笑:嘿嘿,一個當然是我們少爺,至於另一位
孟歡張大雙眼看著他:另一位是?
那清客聲音壓得極低:可是六年前,剛從辜州調來京城,年僅弱冠的當朝攝政王!
!
孟歡眼睛睜得更大了:是嗎!!!!????
清客說:可不是嘛!這位盲眼公子不能說下的不好,隻能說倒了血霉
他話音剛落。
孟歡背後,響起衣衫拂過椅背的動靜,隨即,被風吹著,拂過來一陣淡淡的檀香味。
藺泊舟的聲音傳來,溫和平靜。
歡歡,可以坐船首了。
第45章
贏了嗎?孟歡回頭。
藺泊舟:贏了。
話說到一半的清客聲音戛然而止,神色詭譎,看了看藺泊舟,再看向他們的天才棋手公子。
青年公子手指合攏,輕輕抓著膝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輸,但半晌,他重重地扣了一下手,露出釋然和爽快的笑容:棋藝不精,甘拜下風,船首的座位就留給二位公子了。
說完,他站起來,燈光下再打量藺泊舟。
孟歡:錢我們會照付的,謝謝你。
語氣中帶著感謝,也很友愛,聽的藺泊舟視線微微轉向他,唇角再輕輕挑起弧度。
青年公子啟了啟唇,莫名再說了句:這位盲眼公子棋藝高明,在下萬分欽佩,心生向往,不知道能不能和公子結交,抑或,請公子對在下指點一二?
這是什麼意思?
孟歡懵了, 這是想勾搭藺泊舟?
按照藺泊舟的性格,他搖頭拒絕便是,不過他靜了靜,說:剛才聽到閣下翻書的聲音?
青年公子連忙說:對, 在下剛才看的是《甘老先生文集》。
這是大宗著名的大儒, 學問做得好,散文也寫得好,讀書人競相看他的書,以議論他的詩文為風流。
藺泊舟垂眸:閣下翻到第三十七頁,第二行,第六個字後引的詩句。
孟歡滿臉驚異。
藺泊舟是把整本書都背下來了?
連具體位置和字數都記得?
青年公子面露不解,連忙翻閱書卷,看到了那行詩
吹皺一池春水。
他神色寡然了幾分,抱拳,後退:在下告辭。
說完,轉身幹脆地走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船艙,孟歡還沒弄清楚,懵著問:那句詩是什麼啊?
不是什麼,藺泊舟牽著他坐下,就是讓他少管闲事。
孟歡心想,這就是文化人過招嗎?
他眨了眨杏眼,然後,終於在椅子裡坐了下來,小二樂顛顛地跑來:二位,想吃點喝點什麼啊?
畫舫船頭掛著有的酒的品類,孟歡看了好一會兒,他沒太喝過酒,便低頭問藺泊舟:我們喝什麼呀?
入口溫潤些的鵝黃老酒,太烈了你喝不了。
孟歡:哦。
小二推薦:那就金華酒,味甘性純。
孟歡聽著,緩緩抬起手:慢。
雖然他確實不太會喝酒,喝不了多少就醉,但出門不就是享受來著,醉了也無妨。再說他一向比較喜歡追求刺激,能不能來點兒烈的?
孟歡滿臉期待的表情。
小二:燒酒?竹葉青如何?紹興出產,糟燒浸泡,口味極烈。還是京酒燒刀?咱們應有盡有。
孟歡思索:那就,都來點兒。
藺泊舟隻是靜靜聽著,沒有說話。
如果晚生幾百年,他可以想到一個詞語,又菜又愛玩兒,形容孟歡。
還點了菜,一隻滷鵝,兩碟花生米,兩盤燻牛肉,一隻烤兔子,鹽煮筍和茴香豆,擺了一桌,孟歡的心情都不能用激動來形容,非常快樂。
這才是正常人的穿書生活吧,坐在畫舫賞賞夜景,喝點小酒,吃點小吃,跟朋友吆五喝六,和男朋友一塊兒感受市井的煙火氣。
孟歡嘗桌上的菜,滷鵝味道綿厚,鹹甜入味,他吃了一筷子,嗚嗚嗚叫個不停,這個好,這個好,這個好,喂你吃一塊
說完,夾起一片切的很薄的,送到藺泊舟唇邊:張嘴。
聲音裡的興奮都藏不住。
藺泊舟啟唇,滷鵝送入口中,他緩緩咀嚼,耳畔是孟歡期待的聲音:好吃吧?
藺泊舟覺得好笑之餘,點了點頭。
孟歡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好!
就,很想把快樂分享給他的樣子。
孟歡還特別平均,自己吃一口給藺泊舟喂一口,他吃得快,藺泊舟吃得慢,喂的藺泊舟輕輕抬手:好了,歡歡自己吃。
喔。孟歡點頭。
酒還沒到,他就有點兒微醺。
片刻,酒也上來了。這些吃食侍衛都先驗過,確認安全無誤便又到一旁站著。
孟歡端起金華酒,淺淺地喝了一口,給藺泊舟倒了一杯:王爺,試試?
藺泊舟一飲而盡。
孟歡又端起燒酒,還沒喝,辛辣感便竄入了鼻尖,他捧著杯子小小的喝了一口,發出淅淅的動靜,但一入口中,還是辣的皺起了眉頭。
好辣。
孟歡覺得這酒不太適合自己,便把杯子遞給了藺泊舟。
藺泊舟還是一飲而盡,神色不變。
比起自己扭曲的面目藺泊舟平靜的多,孟歡意外:這麼烈的酒你都能喝嗎?
在他印象中藺泊舟基本不碰酒,就非常規矩一人。
以前在辜州,冬日天寒地凍,時常喝烈酒暖胃暖身。
孟歡是南方人,大學也在南方讀,甚至沒太見過雪,聽見這句話面露憧憬:是那個北方的辜州,你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藺泊舟父王的藩國,藩王成年時必須之國。藺泊舟應聲:嗯,一直到二十歲。
然後二十歲,就來京城當攝政王了,是不是?孟歡八卦似的。
藺泊舟再嗯了一聲。
孟歡聲音時遠時近,尾調抬起,似乎思索著什麼:那你想不想家啊?
藺泊舟笑了一聲:偶爾。
他的母妃離世早,冬天生了一場病就走了。父王過於勤政,在辜州與衛所指揮使產生矛盾,酒後被殺,也就是那年,藺泊舟剛承襲王位,便被調來了京城。
對他來說,故鄉的回憶到此為止。
孟歡點點頭,倒了一杯燒刀,嘗著辛辣的味道,試圖去回想藺泊舟喝酒取暖的場景。
那時候他也是少年意氣吧,披著狐裘,沾染著外族的血性,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孟歡莫名有些期待,你以後有時間也帶我去辜州看看,好不好?帶我去打獵,到處玩兒。
少年聲音混著酒氣,在他耳畔吹拂。
可愛至極,不會有任何人會拒絕他。
藺泊舟點頭:好,等陛下成熟懂事,開始親政,我就帶你回辜州。
得多久啊?孟歡問。
藺泊舟說,不確定。不過陛下長大以後,不再需要攝政王輔佐他,哪怕剛開始念著舊情會讓我留在京城,但總有一天會厭倦。
這是帝王之心。
藺泊舟側頭,雖然看不見,但望著孟歡的方向,到時候,我便要之國回到辜州,帶著王府所有人,那以後我們就長住在辜州了。
孟歡語氣驚訝:啊?不能留在京城?
藺泊舟不答,反問,歡歡喜歡京城?
也不是。孟歡撐著頭。
夏夜的晚風吹過來,有些燥熱,拂在臉上像被一張柔軟的面紗蹭過去,有些勾人。
畫舫喧鬧,孟歡的聲音小,但很清晰。
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氣息的方向,藺泊舟能感覺到,這句話是孟歡對自己說的。
藺泊舟唇角揚起,指節輕輕收攏,心口無比的安靜。
哪怕現在陛下對他無比依賴,但將來羽翼豐滿,成熟懂事後一定會忌憚他,不會讓他留在京城,而是遠遠地驅逐出去。因此藺泊舟想趁自己還掌權,盡量多扶正朝廷。可這一切遲早會結束,作為藩王他要回到他的藩國去。
好,到時候帶你走。
孟歡點了點頭,端起酒小口的喝著。
光喝酒他總覺得不太愉快,轉頭看藺泊舟:這種燒酒你能喝多少?
藺泊舟:曾經醉過一次,喝了也許五六隻酒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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