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曉得童養媳身份不好,便想和阿娘說早日消了這身份。你說會陪著我,可你卻早早攢著錢,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離開的打算!」
宋季同頓了頓,每一個字都變得異常艱澀了起來。
這話聽得我心裏也酸澀了起來,可更多的卻是委屈。
「難道不是你一直不願承認我的身份?你分明也說了不喜歡我,日後也不會娶我的!」
我小聲嘀咕,卻被宋季同聽了進去。
「若不是你先想著離開,我又怎會如此、如此說……」
我瞧著宋季同那模樣,比我委屈更多了。
「所以你就同我置了這麼長的氣?」
我頓時又好笑又好氣。
這人的心眼真是比針尖還要小!
「還有呢?」我瞥了一眼扔被宋季同緊握在手的字條,耐心地問著,「你還知曉了什麼?」
那上面記錄著我最大的秘密。
宋季同既然都能看懂我後面寫著想離開的字,那定當也是看懂了上面的內容。
以他的聰慧程度,能猜到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內容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但我更好奇宋季同能夠匪夷所思到何種程度。
「阿娘說,她買你回來前你曾發過高燒,那一次人差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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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季同眼神復雜地看著我,似乎是在斟酌著語句:「你寫這些的時候,有些事都沒有發生過,但你卻提前知曉了……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許是那次事情讓你得了什麼運道。」
他頓了頓,舔了下發澀的唇。
「你總說我有大出息,說我日後必定六元及第,金榜題名。阿娘都未曾這般信過我,可你每次說的時候,都讓我覺得你在說著一些已定的未來。」
宋季同的一雙黑眸緊緊地盯著我,像是在害怕下一秒我會原地消失一般。
「我原是想著若是身份能禁錮著你,那我、那我便禁錮著了,日後我定待你很好來補償你。
「夫子常說我有君子之姿,可我唯獨在這件事上犯了渾。」
他閉上眼睛,同那張紙條一起給我的,還有一道賜婚聖旨。
聖旨上,寫著我和宋季同的名字。
我愣愣地辨著上面的字,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我是沒想到,我居然還炸出一道聖旨來了。
「沈丞相對我極為賞識,我便求著討來了這份恩典。」
宋季同這句話輕描淡寫,可我卻難以想像他到底付出了什麼。
皇帝賜婚歷來大事,宋季同如今不過隻是個狀元郎,能夠求來這般恩典,其中定是有沈丞相的相助。
可宋季同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丞相都答應——
「你總是這般模樣,好似發生了什麼事都能及時脫身離開。」
宋季同握著我的手腕,指尖冰涼得駭人。
他的聲音逐漸哽咽:「那現在呢?」
——那現在呢?
一瞬間,我覺著手上的那道聖旨竟是有萬斤重。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宋季同能想到的最後辦法,便是討來這道賜婚聖旨,徹底斷了我離開的後路。
「你真是……」
我原本是想同往常那般開口嘲諷宋季同一兩句。可剛說了三個字,我的視線便模糊了起來。
兩個傻子對著哭的場景肯定很好笑。
我在心裏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番,可仍止不住著想哭。
我原以為是自己在包容著宋季同的任性。但事實上,卻是宋季同在包容著我的私心。
——我的確想過離開,不止一次。
——我對宋家很好、對宋季同很好,也是為了我之後的生活做好準備。
見著我哭了起來,宋季同慌了。
他以為我是在埋怨他討了聖旨,斷了我離開的後路,一時間更是難受得快喘不過氣來。
可他仍在努力安慰著我:「你若是不願意、若是不願意……」
宋季同一直低聲重復著「若是不願意」,卻遲遲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他的嗓音發著顫。
我從未見過宋季同如此委屈的模樣,像是屋簷下被雨打濕的小狗,嗚咽著討要著一點乞憐。
——都這般了,這人還想著加重我留下的砝碼。
「宋季同!」
我拿著他的袖子狠狠地擦了眼淚,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惡狠狠道:
「我若是真的要離開,一定先想著法子把你塞進我的包裹裏,一同帶走!」
宋季同像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般話來,猛地睜圓了眸子,纖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
我被他逗笑,沒忍住又伸手蹂躪著他的臉:
「我若是不逼一下,你準備何時同我說這些事?
「我若不鬆口,你又怎會曉得我打算半夜離開?」
宋季同聽得一怔一怔的。
電光火石之間,他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氣得咬牙切齒:「我就說那蘇若亭不是個好的!」
「她若不是個好的,你又怎會一次又一次地拜託了她來試探我的態度?」
我調侃道。
宋季同噎了噎:「我——」
「我倒是沒想到,」我握緊了手中的聖旨,眼底一片亮晶晶,「我們空楚竟會說這般動聽的話來討人開心。空楚,你再多說幾句好不好?」
後知後覺的宋季同抿了抿唇,渾身燒得和煮熟的鴨子一般。
半晌後,他像是妥協了。
「我不同你置氣了。」
「江苗兒,我心悅你。」
——隻這一句,便勝過千萬。
14.
「你打算如何同娘說這件事?」
「男兒膝下有黃金。」
「嗯?」
「我獻上黃金給阿娘,她定當不會拒絕的!」
「……空楚,你好沒出息。」
宋季同輕咳嗽一聲,轉移了話題,:「禮部的人說,下個月初五是黃道吉日。」
他偏頭看向我,眼底是一片稀碎星光。
我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彎唇:「好。」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番外 關於字條
宋季同撿到了一張字條,上面滿滿當當寫著的都是他不認得的字。
他記得這張字條,是江苗兒的東西。
宋季同原本是想要還給江苗兒的,可看著上面的字,他又有些糾結了。
彼時尚且年幼的宋季同鼓著一張包子臉,小臉上一片嚴肅之態,但實際上卻在記著先前江苗兒甩了他去找村東宋善的仇。
——這紙張筆墨都是宋善的東西。
「不是好東西!」
宋季同瞪著手裏的紙,氣得臉都紅了。
於是他認真想了想,便動作粗魯地把這紙條給藏了起來。
起先宋季同心裏有些擔憂,怕江苗兒找不著那張紙會難過,甚至還想著若是江苗兒第三次去找的時候,他再拿出來便是——
誰讓這人不要他,還跑去找那個宋善!
那宋善長得有他好看嗎?
想到這,宋季同氣得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了。
他雖然還小,不過左右鄰居包括阿爹阿娘都稱贊他生得好看。
宋季同癟了癟嘴,最後認真得出了一個那江苗兒是個沒眼光的結論。
不過好在江苗兒對丟失的字條也並不是很在意,於是那字條便一直藏在了宋季同那邊。
後來家裏有了紙筆,江苗兒不用去找宋善了,可上面寫的字依舊是宋季同不認識的。
「江苗兒,我教你寫字罷。」
還是糯米團子的宋季同蹲在江苗兒的旁邊,託腮認真地開口,隻聲音還帶著一絲嫌棄:「好醜。」
「哪裡醜了!」江苗兒握著炭筆,手上一團黑。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壞心眼地捏了捏宋季同的臉蛋,留下印記後笑彎了眼:「我寫得可好看了!」
「……我都不認識。」
宋季同睜大了眼睛認識辨識一番後,小聲嘀咕:「你定又在哄我。」
「這些可都是前人智慧的結晶!」
江苗兒爭辯。她歪了下頭,突然眼睛一亮:「空楚,我教你認字吧?」
讓這小屁孩一直嘲笑她不識字,等她教這小屁孩認漢字的時候,她定要好好反擊回去!
江苗兒想得很好,她甚至都已經幻想到之後宋季同不識字被她嘲諷時那哭唧唧的模樣了。
「好。」
宋季同歪頭思考了一會,應了下來。
江苗兒很是高興,完全沒注意到某個糯米團子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
—
「空楚。」
聽著宋季同說起小時候的事情,江苗兒面色復雜:「你為何不能誠實一點?分明那時候是你起了興趣,卻要哄著我先開口。」
「是嗎?」
宋季同裝著糊塗,可小表情卻分明得意極了:「難道不是你存著想看我出糗的心思?」
江苗兒噎了噎,果斷轉移了話題:
「那後來你為何整日想著教我寫字?」
她本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宋季同這人一怔,而後整個人都紅了起來。
這倒是讓江苗兒起了興趣:「所以,你的目的並不是單純教我寫字?」
宋季同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別過頭裝作沒聽見的模樣。
「阿娘呢?我有些事要同阿娘——」
「宋季同!」
被江苗兒叫了一聲名字的宋季同眨了下眼,最後委委屈屈地坐下。
「老實交代。」江苗兒敲著桌面,裝作兇狠模樣。
然後她看著宋季同紅著耳朵,去書房取來了紙筆。
江苗兒:「???」
還未等她開口詢問,宋季同便繞到了她身後,微微俯身,握著她的手。
兩人距離靠得極近,呼吸交纏間多了幾分羞人的曖昧。
握著江苗兒手的掌心灼熱, 扣得嚴密,絲毫不給那人一點逃脫的機會。
「……就是這樣。」
半晌後,江苗兒聽到宋季同低低開口。
她垂眸看著宋季同的手,突然彎了彎唇:
「空楚。」
「嗯。」
「你的手在抖誒!」
「……閉嘴!」
「宋季同。」
「做什麼!」
「我喜歡你。」
「……」
一陣長久沉默。
就在江苗兒覺得這人又因著羞澀不肯開口的時候,宋季同松開了握著的手,緊緊把她抱入懷中。
他靠著江苗兒的肩,耳尖燙得發紅,悶悶的聲音傳來:「我也心悅你。」
很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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