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居住的環境是有多惡劣,殺人都這麼見怪不怪嗎?!」
沈遲劃開莊州發來的消息,本來想拒絕,但抵抗不住草莓味小蛋糕的誘惑,提筆在信紙上誊寫:
小醉你好,第一次看到你是在照片上,第二次見到你是在空蕩蕩的校門邊,你穿著白裙子出現在我面前那一刻,滿足了我對美的所有定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寫信,大概就是想告訴你,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女孩子吧,與你認識我很高興。
沈遲回憶了下,班上沒有叫小醉的女生,原來的房東紅姐倒有個女兒叫林醉,不知道是不是莊州口中的小醉。
他寫下最後一個字,聽見爭論得熱火朝天,坐了一天正好想出去走走,揚眉答:“去南面垃圾站看看不就知道了?”
乖學生施梁小聲勸:“嚴老師回來了怎麼辦?”
沈遲打開手機查了查地圖:“來回隻要半小時,嚴老師不會發現。”
「崽,你忘了還在直播嗎!」
「這都叫上嚴老師了」
「保佑兒媳婦沒有看直播」
沈遲關了攝像頭,四個人背上書包狗狗祟祟出了門,向南面的垃圾站走去。
住在校門邊的莊州對這一帶很熟,邊走邊說:“說是要規劃自動化垃圾處理場的,預算不夠就擱置了,堆的垃圾越來越多,環衛工也懶得處理。”
臨近傍晚,暮紫色的蒼穹在雪地上投下陰影,將人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施梁打起了退堂鼓:“還是快點回去,要是被嚴老師發現就不好了。”
“前面就是了。”
莊州指了指前方鏽藍色的垃圾站,整個垃圾站已經被鋪天蓋地的垃圾堆滿,光是站在外面便能聞見異常刺鼻的氣息,根本無法踏入。
沈遲毫不猶豫轉身,施梁立刻跟在他身後,莊州也沒有進入垃圾站的勇氣:“那天那人在我爸媽店裡買啤酒,說得跟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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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鬼?”燕深不在意地開口。
三個人往回走,走在最前面的沈遲忽然停下腳步,臉上的表情變得肅穆:“我好像聽見什麼在動。”
“這地方哪有人,你聽錯了吧?”施梁顫抖著聲音問。
如同在遊戲一般,沈遲靜下心仔細辨別聲音,循著聲向垃圾站旁的一個垃圾桶而去。
垃圾桶全然被雪覆蓋,依稀露出藍色的桶身,他聽見桶中傳來微弱的呼救聲。
他一向有潔癖,連外面坐的椅子都要用紙巾擦,不過少年垂下眼,依然伸出手打開了垃圾桶的蓋子,打開的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依然鎮靜,隻不過指尖捏緊蓋子。
莊州的手機開著手電筒,手電筒明亮的光線映入桶中,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出現在了他們眼中,右手斷了手掌,血水浸在逼仄的空間中。
莊州的手機差點沒拿穩,施梁害怕得沒敢看,而燕深的目光從斷掉的手肘移到那人的臉上:“你又偷東西了?”
燕建國慢慢恢復清醒,有人打電話僱他殺人,十萬元買一條命是很劃算的買賣,但他兒子還要上好大學,明明他兒子小時候是想當警察的,他不能再影響他兒子高考。
所以他在最後關頭放棄了,放棄當然會有代價,他像條死狗一樣被拋在垃圾桶,差點以為死了誰知道還留下一條命,燕建國的喉嚨因為發幹而猛烈灼燒,閉上眼嗯了聲:“不偷了。”
“嘴裡沒一句真話。”
燕深將燕建國扛在肩上,一步步向醫院走去,沒人計較小偷小摸,除非惹到不該惹的人了,他沒有再問,因為不是他們這樣的人能過問的。
*
嚴雪宵打開門,客廳中一個人也沒有,電腦屏幕還是亮的,直播間滾動播放提醒。
「崽崽逃課了」
「還把同學也帶上了」
「兒媳婦你要好好批評」
嚴雪宵關了屏幕,走到書桌邊查看沈遲的作業,習題冊中飄落一張粉色的信紙。
青年拾起信紙,看不出喜怒地看完了,斂下眸靜靜坐在椅子上。
沈遲從醫院出來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幸好燕建國沒什麼大礙,隻不過由於發現時間太晚斷掉的右手接不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嚴雪宵沒打電話過來,他走到門邊硬著頭皮轉動鑰匙開門。
“家裡的復印紙用完了。”他舉起手中拎的袋子故作鎮定,“我出門去買了。”
他惴惴不安將復印紙放在桌上,見嚴雪宵神情淡淡的,提著的心放下了,估計他哥也剛回來不久。
沈遲去衛生間洗了個澡,換上幹淨的睡衣回臥室躺下,然而一閉上眼,眼前便浮現雪地中血淋淋的畫面,他不承認自己害怕,身體卻很誠實地抱著被子推開嚴雪宵的門。
他輕車熟路在嚴雪宵身邊睡下,可剛剛躺下那一刻,青年聽不出情緒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會給女孩子寫情書了?”
沒預想過嚴雪宵會醒來,他的身體僵得一動也不敢動,呼吸都屏住了,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見青年問了句:“會接吻嗎?”
沒來由地感覺到危險,他下意識攥緊被角,結結巴巴答:“不會。”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抬起,溫熱的唇落了下來,大腦一片空白之際聽見青年嗓音清冷地開口:“我教你。”
第七十一章
黑暗中少年茫然睜大眼, 心髒漏跳半拍,對方似乎在認真教他親吻,在他耳邊循循善誘:“張開。”
他下意識張開嘴, 嚴雪宵撬開他的唇齒,在他口腔中攻城略地, 淺嘗輒止的吻逐漸變為喘不過氣的深吻。
或許是察覺到他的閃躲,嚴雪宵按住他的後腦勺, 他的頭仰起, 隻能被迫承受越來越深入的吻。
他從來沒試過接吻, 更別說是如此激烈的接吻, 他被吻得缺氧,隻能聽見唇齒相連的聲音。
在他懷疑自己即將要窒息時, 嚴雪宵的吻落到他敏感的脖頸, 他喘過氣解釋:“莊州讓我抄的情書,他答應給我買小蛋糕。”
像是安撫般,溫柔的吻細細密密落了下來, 他不記得嚴雪宵什麼時候放開的他, 隻記得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動, 整晚沒睡著。
*
林斯年準時打開新聞, 夢中邊城特大殺人案震驚全國,行兇者姓燕, 一共七人遇害,其中一名死者是嚴家的老管家高伯。
這一案件在後來被猜測為嚴家爭權的開端,對嚴照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回鄉探親當天亡故, 從不用生人的嚴家進了新人,很難說與嚴照的身亡有沒有什麼關聯,不少人認為是買兇殺人, 隻不過沒有證據。
然而國內新聞風平浪靜,嚴照依然出現在經濟論壇上,夢中軌跡好像真的變了,林斯年松了口氣,將半溫的咖啡一飲而盡。
而沈遲從床上坐起來,頭上的紅發不安分地亂飛,這是他第一次起這麼晚,還是在嚴雪宵的床上醒來。
少年白皙的臉上殘留著紅暈,他換了身衣服,把自己帶有痕跡的內褲洗了,深呼了一口氣,沉默地走到餐桌邊坐下。
他盯著餐盤上草莓味的小蛋糕,不由得想起昨晚的畫面,他的耳朵尖浮現一片緋紅,偏偏嚴雪宵還摸了摸他的頭發:“生氣了?”
如果換做之前他會抱住青年的腰,但他像是被踩住尾巴尖般,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離得遠遠的。
他刻意保持距離,嚴雪宵似乎也意識到了,兩人保持著無聲的沉默,隻是最後一天上完課青年說了句:“我明天走。”
沈遲怔住了,他沒想到寒假會過這麼快,不知不覺便到了開學的日子,他緊緊捏著手中的筆,嗓子發澀,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其實沒有生氣,隻是難以啟齒,難以啟齒那天他對自己的哥哥產生了欲望。
“莊州的書忘拿了。”他離開座位轉身離開,壓著情緒說,“我去拿給他。”
他在門口停了會兒,才調整好狀態走到樓下,隨意地將書遞給莊州,莊州把書裝在書包裡問:“你今晚參加霧火節嗎?好多人都會去。”
“霧火節?”
少年眼裡劃過疑惑。
“想起你不是邊城本地人。”莊州耐心解釋,“霧火節是邊城傳統節日,在二月的最後一天用火光驅散夜霧迎接光明,比春節還熱鬧,也不知道嚴老師會不會來,他回美國的話,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參加霧火節。”
莊州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沈遲迅速離開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一晃神就不見了。
沈遲跑回家,胸膛還微微喘著氣,他望著收拾行李的嚴雪宵,垂著琥珀色的眼問:“今晚霧火節你要來嗎?”
青年語氣平淡:“不一定。”
這便是很溫和的拒絕了,沈遲的胸膛悶得透不過氣,保持距離好像真成了距離,他垂著頭離開了,沒留意青年定定注視著他的背影。
夜晚他一個人來到廣場,遠遠地望見莊州他們也沒過去,廣場四周圍了許許多多穿著邊城傳統漆藍服飾的人。
黑暗中燭臺上放著熄滅的火把,開始隻是點燃一小片,如同是夜裡燃起微弱的熒光,再後來仿佛灑上醇厚的烈酒,整座城市燃放通明的火焰,輝煌而熱烈。
廣場邊開著集市,沈遲走到集市中買了碗本地釀造的糯米酒,如果嚴雪宵在他身邊他肯定不敢喝,但嚴雪宵不在,他咕隆隆喝了一碗,又喝了一碗。
糯米酒甜滋滋的,喝多了後勁上來了頭有點暈,看火焰都生出重影,正在他思考要不要回家時,整片火焰突然消失,整座城市陷入無盡的漆黑,沸騰的人聲也止住了。
他不喜歡黑暗,總會讓他聯想到狹小逼仄的空間,他下意識捏緊自己的衣角,忽然一隻冰涼的手牽住了他。
黑暗中西北秦腔高昂響起,下一秒火焰驟然亮起,火光中他望見了嚴雪宵奪目的面容。
那張臉太出色,他差點以為是幻覺,直到感受到手中真實的溫度,他咽了咽喉嚨:“我以為你不來了。”
片刻的沉默,忽然嚴雪宵低下頭,兩人的距離隔得極近,他緊張得渾身一僵,但青年很快站直身體說了句:“喝酒了。”
他迅速回答:“以後不喝了。”
無形中的距離像是被拉近了,像是他們從未有過隔閡,在遍地火焰中他們牽手而行。
戴著鬼怪面具的孩童分發著紅繩:“把紅繩送喜歡的人可以長長久久。”
他手裡也被塞了兩根紅繩,或許是糯米酒的後勁上來了,他的大腦暈暈沉沉,鼓起勇氣問:“哥,你有喜歡的人嗎?”
嚴雪宵靜靜注視他半晌,挪開視線開口:“對無法言說之物應保持沉默。”
沈遲不確定是有還是沒有,但在向往光明的火焰中,他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喜歡嚴雪宵。
從一開始就喜歡,或許是黑暗中的人貪戀溫暖,他想離嚴雪宵更近一點,再近一點,無法遏制地從心底生出貪婪,但不知道嚴雪宵會不會厭惡這樣的自己。
他不敢再問,把所有不能言明的念頭藏在心底,隻不過想在嚴雪宵左手悄悄系上紅繩,似乎如此他哥便是他一個人的了。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可似乎有所察覺,嚴雪宵轉過頭,將他的舉動盡收眼底。
沈遲的心提到嗓子眼,他還沒來得及解釋,青年輕輕按住紅繩。
給系上了。
第七十二章
在糯米酒的香味中, 少年感覺自己像是進入迤逦的夢境,夢中他踮起腳小心翼翼親上了嚴雪宵的面龐,緊接著他被壓在燈火背面, 他的手腕被系上紅繩,他們在無人的巷道中接吻。
再然後的事他記不清了,自己好像跌進床上,嚴雪宵吻著他的脖頸, 他通紅著臉, 格外小聲說:“哥,你好燙。”
隱隱約約中他聽見衛生間傳來水聲, 當他醒來後嚴雪宵已經不在了, 他以為僅僅隻是夢,但他望著鏡中的吻痕,突然意識到是真實發生的。
他走出房間,嚴雪宵的行李都帶走了, 隻有一本雅斯貝爾斯的《存在哲學》放在書桌上, 他翻開看了一頁便關上了。
少年回過神換下睡衣下樓,莊州三個人站在路邊目送車輛遠去, 交流著各自的禮物:“我送了我媽媽今年做的臘肉。”
“我送了橘子幹。”
連燕深也開口了:“送了鋼筆。”
聽見大家的禮物, 沈遲握緊手,他什麼也沒能送, 他垂下頭剛剛打開門手機響了。
他以為是嚴雪宵打來的電話,忙劃開屏幕,電話那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我是嚴雪宵的父親,他或許沒向你提起過我,但我知道你,比你以為的更清楚。”
不待他出聲, 電話那邊繼續開口:“從小逃課染發打架,以你現在的成績考不上大學,你有想過自己的未來嗎?”
沈遲立馬走到書桌前翻開單詞書:“考燕大。”
對面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就當你想考燕大,你現在才十七歲,還是頭腦衝動的年齡,你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少年愣住了,嚴雪宵的爸爸知道嚴雪宵是他哥了嗎,他猶豫了陣,叫了聲:“爸爸好。”
電話沉默了會兒,不知道是不是沈遲的錯覺,語氣緩和了不少:“我現在還不是你爸爸,如果你還要和雪宵住一起,你記住雪宵看書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他不喝酒愛喝茶,不要亂動他茶具,他喜歡淺色,不要給他買深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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