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心裡明鏡,配合道:“嗯,你今天吃了什麼?”
沈若臻一整天沒吃東西,惦記著項明章回來,不覺得餓,他拿昨天的晚餐充數:“桂花湯圓,吃了仨。”
項明章開始敷衍:“哦,好不好吃?”
腰間驀地沒了管束,沈若臻竭力維持著從容:“其實趙管事預備了很多菜,這幾天他辛苦了。”
項明章不滿地說:“提別人幹什麼,他哪有我辛苦。”
拋在床尾的衣服窸窣滑落,沈若臻又道:“書房有本書是公司的,你借了沒還。”
“公司都是我的,把圖書館關了都不要緊。”項明章的語氣不可一世,動作卻溫柔,託起沈若臻腳踝褪下了棉襪。
腳趾微蜷,沈若臻已搜刮不出什麼:“你最喜歡辛棄疾哪首詞……”
項明章忽然傾身,從床頭櫃的抽屜拿了東西,說:“我改喜歡柳宗元了,寫一幅《籠鷹詞》送給你好不好?”
沈若臻問:“你拿的什麼?”
項明章認為不必回答,用一用自然就知道了,此刻他是鷹,牙尖爪利心腸硬,帶著生吞的渴望念道:“壽然勁翮,下攫狐兔。”
沈若臻被項明章灼熱的眼神懾住,腦子燒得空白,心跳和窗上的雨滴一起咚咚作響。
“怎麼不吭聲了?”項明章居高臨下,壞心地戲謔,“是不是舊社會規矩多,沈少爺害羞了?”
沈若臻為了顏面:“文明發展才有新社會,舊社會野蠻多了,不然過去的人怎麼會有三妻四妾。”
項明章故意問:“那你沈少爺娶妻納妾了嗎?有沒有養過外室?是否定過親?私下有沒有一擲千金捧過男旦?”
沈若臻叫他問得發蒙:“沒有,項先生是不是小說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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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明章改口:“我忘了,你是復華銀行的行長,日理萬機,潔身自好。”
他說著探出手,俯下身與沈若臻額心相抵:“那你第一次自瀆是什麼年紀?”
沈若臻惶然緊閉著唇齒。
項明章又問:“對誰動過春心嗎?是鍾情溫文爾雅的儒商,還是精明貪婪的奸商?”
沈若臻不禁輕輕彈動了一下,“刷”地紅了臉。
項明章稍怔,他高估了沈若臻,從海裡撈出來住過重症監護室,敢在哈爾濱跳河,通宵加班還能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這樣的一副身體,卻生澀得耐不住一點考驗。
項明章直起身,似是憂嘆了一聲:“沈行長,今晚你怎麼辦啊。”
沈若臻難堪道:“……紙。”
項明章沒給,下床把人打橫抱起,進了裡間的浴室。
水流聲和風雨混合,或急或緩,堪堪遮蔽了房間裡交錯的雜音,一扇胡桃木門擋住了冬夜裡的春光。
牆角一尊落地鍾,分針轉過三周,鍾擺搖曳上萬次,浴室的門再度打開了。
項明章的短發早已晾幹,沈若臻偎在他肩窩,奄奄一息地半闔著眼睛,深藍色睡袍襯得面容有些蒼白。
項明章繞過床尾,走到窗邊把沈若臻放下。
光腳踩著地毯,沈若臻微微搖晃,然後被項明章握住雙臂扶穩,他不剩幾分力氣了,試圖靠進項明章的懷裡偷懶。
結果撲了空,項明章捉著他轉了半圈,正對著四方的玻璃窗。
沈若臻掀開緋紅的眼皮,視線聚焦,恍惚明白了項明章為什麼抱他來這個房間,原來可以眺望到那片湖,以及岸東稚嫩的水杉林。
項明章從背後抱住他,說:“看見了嗎?”
沈若臻點點頭:“嗯。”
項明章問:“當初為什麼要在水杉林拍照片?”
沈若臻回答:“那些水杉高聳參天,我羨慕那種生命力。”
深藍睡袍的腰帶系得很緊,項明章沒碰,說:“我也這麼認為,所以……”
沈若臻不禁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出聲,耳畔是項明章掐著時機的後半句:“所以你望著樹的話,會不會撐得久一點?”
一扇窗隔開,連綿密林晃動,直至風雨停歇。
後半夜下了霜,玻璃凝結一片白色的晶花,沈若臻右手撐著窗臺,溫暖的左手掌按在窗上融化出印記。
不知是不是錯覺,天空的顏色變淺了。
終於,沈若臻折腰傾倒,整根脊梁麻痺得近乎尖叫一聲,卻是啞的,尾音顫抖著像哭。
項明章擁在他背後,支撐著他,環抱著,心疼隻佔了三分,剩下過半是不知足,還要假意體貼:“嗓子痛不痛,喂你一口水喝?”
旁邊桌上的託盤裡擺著茶具,項明章倒了半杯,從後託起沈若臻的雙腮,一捏,灌進一口冷茶。
怕沈若臻唇齒打戰咽不下去,項明章偏頭吻住,手掌下移至對方脆弱的頸間。
“嗚……”
喉結挨著掌心滾動,咽了,項明章放下手,重新把沈若臻抱緊。
擅長撥珠,精通計算,沈若臻卻早已困頓得認不清座鍾上的數字,他渾渾噩噩,閉上了眼睛。
一字一頓,如說愛語,項明章在最後一刻叫他的名字:“沈、若、臻……”
左手從窗上滑落,沈若臻嗚咽著昏厥過去,錯過了一個掌印大的黎明。
作者有話要說:
補:砉hua然勁翮he剪荊棘,下攫狐兔騰蒼茫。出自《籠鷹詞》。
第76章
一夜情事結束,項明章把沈若臻抱上床。
睡袍下擺凌亂,沈若臻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識,渾身癱軟,鼻息微弱,隻有潮湿的大腿在輕輕抽搐。
項明章擰了熱毛巾給沈若臻擦幹淨,十幾分鍾過去,人始終不醒,他不放心,派司機去靜浦大宅接家庭醫生過來。
不到一小時,醫生到了,姓孫,平時為項行昭做常規診斷和治療,有任何問題直接對項明章匯報。
孫醫生多少聽聞過一些項家的家事,知道項明章的母親住在缦莊,初次被召來,以為是白詠緹身體不舒服。
等進了房間,孫醫生看見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男人,很眼熟,記起來是在靜浦大宅見過的楚先生。
長夜剛盡,雖然丟在床尾榻上的衣物疊好了,但不難猜到房間裡發生過什麼,孫醫生眼觀鼻,鼻觀心,慣常問候道:“項先生。”
項明章面無波瀾,沒有絲毫尷尬,說:“孫醫生,你看看他,他早晨昏倒了。”
孫醫生走近床邊,壓下被角,撥開沈若臻的睡袍領口,鮮豔紅痕從頸部蔓延至胸膛,竟找不到一塊白皙的好肉。
焐熱聽診器,孫醫生詢問:“項先生,他昏過去多久了?”
項明章看了眼落地鍾:“差不多一個半小時。”
孫醫生給沈若臻聽了心音,測了血壓和血糖,說:“楚先生血壓偏低,還有低血糖,暈過去應該是因為情緒波動加上體力不支。”
項明章擔心道:“嚴不嚴重?”
“沒有大礙,他現在睡著了。”孫醫生婉轉地說,“運動的時候盡量不要太激烈,如果過度對身體會有影響。”
項明章的經驗並不算豐富,坦然地問:“怎麼算激烈?幾次就算過度?”
孫醫生斟酌地回答:“也要看個人的身體素質,短時間內不建議太頻繁,按每周幾次這樣規律進行比較好。”
項明章心道,叮囑得晚了。
繞到床邊坐下,項明章把沈若臻的睡袍攏緊,剛確認關系,他抱著人弄了整整一宿,現在人昏迷著,皮肉皆是痕跡,抽了骨頭似的陷在枕褥中。
他伸手撥開沈若臻額前的發絲,眉目疲倦卻舒展,看來沒有怪罪他。
項明章得寸進尺地為自己開脫,兩廂情願的第一夜,失控在所難免,過度情難自禁,否則豈不是情意不夠?
趙管事送孫醫生下樓離開,這幾天隱約猜到沈若臻是一位要緊的人物,大概與項明章關系匪淺,當下才知道竟然是這麼要緊。
返回端上來兩杯熱茶,趙管事小心地問:“項先生,您看有什麼要準備的?”
項明章冷冰冰地發脾氣:“你們怎麼照顧人的?就管個吃喝,人都瘦了一圈,還有低血糖。”
趙管事連忙解釋:“廚房每餐都準備了,昨天先生不想吃,說等您回來再一起用飯。”
項明章逞兇一夜,此刻禁不住心軟,算來算去始作俑者都是他,吩咐道:“讓廚房熬一根林下參,不用太濃。”
“是。”趙管事說,“我讓廚房再備些吃的。”
項明章怕南區的廚房不合沈若臻的胃口,說:“去北區庭院那兒,讓青姐弄幾樣素點送過來。”
趙管事即刻去辦,起居室的門開著,來人簡單收拾了一下。
沈若臻意志昏沉,經歷多次高潮的身體猶有感覺,不時打個夢顫,酸意洶湧,他幾番將要醒過來,轉瞬又乏得睡著了。
熬好一碗參湯,項明章託起沈若臻的腦後,費勁喂下去一小勺,沒法子,隻好唇對唇地渡了兩口。
珍藏的林下參很有效,沈若臻舌尖微苦,慢慢睜開了眼睛,項明章守在床畔寸步不離,溫柔的神情下藏著幾分激烈索求後的饗足。
沈若臻看破不說破,問:“你喂我喝了什麼?”
“參湯。”項明章道,“再喝一點?”
沈若臻嫌苦:“你喝吧,我怕你累壞了。”
項明章噎得無言片刻,套镯子似的握住沈若臻的手腕,低聲申辯:“是我沒分寸,可你也沒有喊停。”
沈若臻不認為喊停管用,問:“昨晚沒喝伏特加,你盡興了嗎?”
項明章誠實地說:“你再問下去,興致又要勾起來了。”
沈若臻的骨頭架子被撞散了,肺腑都錯了位,他赤足在窗邊久立,不停地搖晃,腳掌磨得生疼,更不必說身上最羞恥的位置。
但他沒喊停,沒說一句“不要”,一直放浪形骸到昏厥的地步。
昏厥之前,是不能承受的極致快意。
沈若臻隻有手指抬得動,輕蜷,抓了下項明章的肌膚,說:“項先生高瞻遠矚,望著水杉林確實能撐得久一些。”
項明章撐在沈若臻上方:“這話聽著像是譏諷。”
沈若臻抿開一點唇角:“畢竟水杉的作用隻有兩分。”
項明章問:“那其餘八分是什麼?”
沈若臻氣若遊絲地說:“是我喜歡你。”
項明章怔住了,原來有的話不需要特意去問,他由上而下地凝視著沈若臻的眼睛,低下去吻在眉心。
沈若臻閉了閉眼,說完方覺赧然:“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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