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第71章

一旁圍聽的原思捷微微挑眉。行啊，把他朋友圈的情感心得都學過去了不說, 這“軍師的使命感”一上線，連氣焰都有了一絲二哈拆家時的囂張。

“人肯定是我的，”王野側身，單手搭上椅背，“早晚的事兒。”

“那你也得追啊。”葛亮操碎了心。

“沒說不追，”王野有點煩躁地胡撸一把自己腦袋，“關鍵你拿啥追。我現在校園卡裡那點錢頂多能請他在學校食堂吃，還吃不了幾頓。”

連溫飽都解決不了，拿什麼給別人保證，又憑什麼要別人跟你，憑兩個人一起的西北風更好喝？

葛亮讓王野給說暈了：“啥就沒錢了，你家破產了？”

“那倒沒，”王野說，“但我淨身出戶了。”

空氣二度安靜。

葛亮半張著嘴呆愣。

原思捷錯愕。

江潭剛撿起的沒多久的書，第二次脫手，索性拾起放到一旁，不看了。

王野不賣關子：“內部矛盾，不可調和，一拍兩散。”簡明扼要十二個字，概括完成。

葛亮還在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原思捷心中的種種疑惑，卻在這裡找到了答案。為何王野突然請長假，突然跑到長白山，為何一向直來直去的人，沒有在意識到自己喜歡林霧的當下馬上去找人表白，為何毫無預兆翻出數位板說什麼要開始養活自己……

王野還是從前那個王野，內心強大，行動力迅猛。

可從長白山回來之後的王野，又不是從前那個王野了，他不再不管不顧，會想得更多，想得更遠，也想得更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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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亮總算從洶湧的信息浪中艱難突圍，大概明白王野是和家裡決裂了，“淨身出戶”這一條就足以顯示其決心。

到底發生了什麼？

葛亮第一次意識到，王野好像從來沒講過自己家裡的事兒，就連他是高富帥，家裡賊有錢，都是高中時候聽別的班同學說的，上了大學則是校內論壇的八卦人士反向輸出回機械院的——當然，高、帥其實不用。

因為王野“不願多談”的態度明晰可見，於是在他高度精煉的十二字後，509就徹底陷入了微妙的靜默。

這時江潭淡淡出聲：“如果你們不打算就這個問題進行深入交流，我可以回到前面的話題嗎？”

王野攤手：“隨便。”

“好的，”江潭點頭，然後問，“你預定的媳婦兒是誰？”

葛亮、原思捷：“……”差點忘了這還一位沒跟上八卦知識點進度的呢。

“預定？”王野不愛聽，“你這都什麼破詞兒。”

江潭：“你單方面把對方定義為自己的伴侶，但尚未形成既定事實。”

王野：“……”

葛亮和原思捷互相看一眼，嗯，很嚴謹。

“林霧。”王野大大方方報了名字，一點沒含糊，神情還有點小驕傲，好像在說，哥們兒眼光好吧。

江潭沉默了。

第一個念頭——果然把書收好是對的。

在葛亮和原思捷的圍觀角度，江潭可不隻是沉默，分明是在超綱的答案裡徹底懵逼了。

別看家裡事兒不樂意多說，但你要聊林霧，王野可不困了。

“我原來還老納悶兒，都是自己人，咋就看林霧比看你們更招人稀罕，他不就是更聰明點，更活潑點兒，眼睛更好看點，頭發摸著手感也好……”

葛亮：“不是，野哥你要這麼拉仇恨可沒朋友了……”

“現在都明白了，我就沒拿他當朋友。”王野一想到這兒，心裡就舒坦透亮，像晴空萬裡，像山花遍野，像無數毛茸茸跑過來跑過去隨便撸。

葛亮捂著扎心的胸口，不住地安慰自己——情人眼裡出西施，出西施，畢竟二十歲才情竇初開，人生難得幾回浪啊。

“王野，你真打算拿畫畫賺錢？”原思捷第一個回到務實路線上，“你有畫好的沒，我們也幫你參謀參謀風格路線。”

他沒看過王野機械制圖外的作品，說實話，有點擔心。

“好像存過幾張，”王野沒多想，點擊鼠標在文件夾裡翻找起來，“很早以前的了……”

過了會兒，王野終於找到塵封的文件，點開其中一個，放大。

正是葛亮曾見過的其中之一。

一艘在洶湧海浪之中的機械巨艦，艦身由機械裝置構成，每一部分都充滿想象力和機械美感，雖然隻是素描的草稿，卻好似那艦頭破起的滔天海浪就在眼前。

原思捷直接跳下床走到王野的電腦跟前，江潭也起身過來，待看清電腦屏幕，眼中都有驚訝，甚至是一絲驚豔。

連江潭都情不自禁參與到“創業謀劃”中來：“商稿的話，素描肯定不行，你有上過色的嗎？”

畫是肯定畫過，但存沒存王野就記不清了，隻得把所有文件翻一遍，終於在最後翻出一張彩稿。

最後一個湊過來的葛亮愣住，這是他也不曾見過的。

陰霾天空下，一片荒涼的機械廢墟，像廢棄破敗的未來城市，又像巨大迷幻的機械墳場，色彩用得不多，幾乎都是冷色調，可層次細膩，明暗光影精準流暢，蕭索冷冽的末日感撲面而來。

“重新注冊個微博吧，就當畫手號，”原思捷果斷道，“幾個知名的插畫網站也都注冊上，開專欄。”

啥也不用說了，有王野這技術，還猶豫什麼啊，這樣的天賦還不趕緊創作簡直是對藝術的最大不尊重。

王野想的也是在公共平臺上發表作品，繼而接活，當下直接行動，一秒不耽擱，打開網頁先注冊微博。不過不算重新注冊，因為他本來就不玩微博，沒號。

結果剛在用戶名那兒輸入“王野”，就被倆室友攔住了。

葛亮：“哪有用真名的，你得想個拉風的ID。”

王野：“王野不拉風嗎？”

原思捷：“拉，但是肯定有重名，你得名字後頭永遠跟個後綴，什麼333、509……”

王野：“……”

葛亮：“想個作者名吧，以後這個水印要加在你每一張畫上的。”

“這玩意兒我不在行，”王野往椅子背一靠，大方讓權，“你們來。”

葛亮：“以你這個實力，未來肯定火，粉絲嗷嗷往上漲，ID絕對要慎重，最好是高端洋氣又朗朗上口，好聽好記又不失內涵。”

王野：“說這麼一堆，名兒呢？”

葛亮：“米達拉。”

王野：“？”

葛亮：“米開朗基羅、達芬奇、拉斐爾，文藝復興三傑啊！”

王野：“……”

原思捷：“太刻意了，我覺得還是要從心出發，你畫畫是為了什麼？”

王野：“林霧。”

原思捷：“對啊，所以就叫‘野霧’。王野，林霧，兩個名字都有了，既浪漫又有意義，就算不知道其中深意的，單看名字，田野裡的霧氣，曠野裡的霧氣，山野裡的霧氣，都美。”

葛亮：“你這個更刻意好吧……”

王野瞥向一直沉思的江潭：“給點意見？”

江潭：“我覺得王野挺好。”

看，他就說吧。

王野滿意，轉回電腦面前，開始填寫注冊信息。

葛亮撇嘴，原思捷搖頭，無趣。

“嗡。”

王野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屏幕隨之亮起。

林霧：今天的夜課你還上嗎？

王野是不太想上的，才從長白山回來，又被輔導員訓半天，又出去見了蔣天文，他現在一點都不想動，但拿過手機，對著林霧的詢問還是毫不猶豫回復：上。

林霧：那行，下課還一起去食堂吃飯唄。

王野：好。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王野回復的簡練，過了幾秒，林霧又問：你在忙嗎？

王野：沒，宿舍待著呢。

林霧：葛亮他們呢，折騰一天，都累了吧。

王野：還行，也都待著呢。

在王同學身邊站了一圈，兩分鍾前還熱火朝天幫他出謀劃策，並且天真地以為短暫回完信息可以繼續討論的葛亮、原思捷、江潭：“……”

王野：對了，問你個事兒。

林霧：嗯？

王野：我注冊個微博，你覺得用什麼ID比較好？

林霧：你還沒有微博賬號呢？

王野：沒。

林霧：那就和你校內論壇一樣唄，王爺-509，還挺有特點的。

王野：你咋知道我的號？[你是不是在偷窺我.jpg]

林霧：同學，你這ID就差把“王野”倆字兒頂腦門上了，認識你的都能認出來好不好。

王野抬頭，環顧仨室友：“能嗎？”

葛亮、原思捷：“嗯。”

江潭點頭。

目送王野低頭繼續聊天，江潭才回過神似的皺眉，葛亮則和原思捷面面相覷——他們為什麼還要站在這裡？還那麼配合地給王野當場外觀眾！

王野：你覺得這個好聽？

林霧：[說不上為什麼反正就是萌萌噠.jpg]

“那就這個。”王野愉快宣布。

手機放到一旁，回到電腦界面修改注冊信息，填寫後續，注冊驗證，一氣呵成。

小透明畫手，王爺-509誕生。

關注0，粉絲0。

絞盡腦汁替王同學想出文藝三傑這麼優秀ID的葛亮，看向另兩位室友，烈焰般的眼神能說話——以後再在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身上浪費本人的聰明才智，我就是狗！

江潭、原思捷：“……”

第73章

夜, 教室燈火通明，一派欣欣向榮的學習景象。

“哎，”旁邊的人在課桌底下捅咕林霧, 小聲提醒，“老師可看你好幾眼了。”

不知怎麼就開始發呆的林霧，一個激靈回過神，抬眼望講臺。

正趕上老師神情不鬱地再次看過來，兩人視線徹底撞上。

這可是全系最嚴格的老師之一，沒人敢在他的課堂上走神的，林霧心裡開始敲鼓。

老師沒點名, 估計是看在他成績優異平時課堂表現也很好的份上，重新把目光轉回課件PPT，語氣不鬱道：“都注意聽講啊……”

課堂的空氣又恢復了平靜有序。

旁邊剛才提醒林霧的那位，是生態班的, 此刻仍帶著好奇，時不時偷瞄林霧一眼, 不明白向來上課最積極、最專注的環工班學霸，今天怎麼像不在狀態似的。這不, 才剛認真聽講幾分鍾，注意力好像又有點飄了。

別人不明白，林霧自己卻很清楚。

都怪王野！

從傍晚回校兩個宿舍各自去學院辦公室到現在，他和王野已經分開五個小時了。

對於才在長白山上下來的他們，五小時很短, 短到夜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教室時, 他下意識還覺得應該是微寒的山風，結果拂到臉上，都是初夏的溫熱。

然而對於有不良前科的王野, 五小時足夠他落跑一次了。

哪怕晚上發信息的時候那人還要注冊微博，臨上課之前還在微信裡約著等下零點一起去食堂吃飯，可林霧就是怕王野反悔，怕他一想先前的糟心事兒又煩了，一看教科書又鬧心了，怕下課鈴一打，自己走出教學樓，卻看不到那個拽拽的身影。

一招被虎咬，十年怕虎跑。

他都讓王野整出PTSD了！

下課鈴又一次響起，距離午夜零點，隻剩最後一節課了。

課間休息，林霧終於可以拿出手機發信息：[下課啦，別睡啦.jpg]

另一教學樓的某教室裡，懶洋洋趴在桌上的王野，看著新收到的信息，懷疑林霧在這間教室裡安了監控器。

我是夜行科屬，大晚上睡什麼睡。——王野回得理直氣壯，哪怕他依然像大貓一樣慵懶地在課桌上癱成“貓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