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的母親。
他的祖父……
眼前出現了好多散發藍色妖氣的亡靈, 一個一個都曾經流著九鳳的血。
他們此刻都陪伴著衛桓, 在這一刻與他共同撐起這片土地!
這是九鳳一族永恆的宿命,但也是他們永不熄滅的榮耀之光。
衛桓咬著牙,隻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向上。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大家彼此間的鼓勁。
“加……油……”
鳳凰圖騰忽然之間脫落,每一個衛桓的手臂上方都浮現起散發著紅光的鳳凰圖騰,他們漂浮著上升,來到紅與藍交織的光網裡, 定格其中,每一個網格嵌著這樣一道光。
那一瞬間,整個光網向上彌散出光,一束又一束光圍繞著這座城市的邊境。它們從昆侖虛的地基下向上湧,織成一片球狀結界,將昆侖虛包裹其中。
轟然一聲巨響,懸浮在天空之中的昆侖虛仿佛歸回原位,爆發出巨大的光的衝擊。
成功了……
成功了。
就在衛桓渾身脫力松弛的那一秒,他的身後忽然間伸出一隻手 ,緊緊地握住衛桓的後頸。
“辛苦你了。”白修誠的聲音如同幽靈一般出現,“趁鳳凰之力還沒有消失,休息吧,我的孩子。”
他的手裡出現一道刺眼的白光,光芒如同箭矢一樣穿透衛桓的身體,鉤出他體內那一團紅色的火焰。
這一刻,白修誠連靈魂都在顫慄。他等待蟄伏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股力量。他曾經無比敬仰著鳳凰,將他視為自己一生追求的目標,他渴望能夠成為鳳凰的後繼者,即便在力量上做不到,他也告訴自己,隻要帶領山海走向新的巔峰,隻要為妖域創作出更加美麗的未來,他就是足以與鳳凰並肩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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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這樣的念頭不斷地說服自己。
可妒忌與失衡的心令他偏離,不甘於此,他從精神上的追隨者變成渴望培養出第二隻鳳凰的馴養師。
不夠,還不夠。
內心的陰暗面最終還是戰勝了他堅持已久的仁心。
他的內心在叫囂,他仍舊渴望得到鳳凰的力量。白修誠要成為真正的鳳凰後繼者!
失去那一團火,衛桓幾近崩潰的身體便失去了一切氣力,他什麼都感覺不到,自己好像變成了一片無所依靠的飛羽,漸漸地,他脫離了那隻手,不斷地下落。
直到光階接住了他的身體。
下個瞬間,漫天的光刃也同時出現,幻化成一柄巨大的光劍筆直地插入到白修誠的胸口。
“小子,”手握著鳳凰之力的白修誠露出一個不屑的笑,“你以為找到真身就可以殺了我?沒這麼簡單。”那團紅色的火從他的掌心懸浮起來,飛向他的胸口。
“你說得對。”雲永晝的話音剛落,插入他胸口的光劍就幻化成了數之不盡的光索纏繞住白修誠的身體。他整個人驟然燃起金烏之火,這吞天的烈焰變成了一柄深長的火之劍。
躺倒在光階之上的衛桓眉頭緊皺,他聽見雲永晝的聲音,努力的睜開自己的雙眼,抬起頭,撐著身體從這光階上爬起來。可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喊不出雲永晝的名字。
而此刻雲永晝的雙手已經握住這柄火之劍,飛升上去從白修誠的頭頂插入,那一瞬間,他喊出了一句令所有人意外的話。
“戰備七組雲永晝發起進攻!”
鳳凰之力的火種已經沒入白修誠的胸口,他絲毫不畏懼所謂的金烏之火,隻覺得這個無知晚輩的垂死掙扎顯得荒唐可笑,“你真是太天真……”
可他狂妄的笑還沒有維持一秒。
從他的身後,另一柄閃著寒冷光芒的劍伴隨著那柄火之劍沒入頭頂。
那個他怎麼也想不到的軟弱聲音就這樣出現。
“戰備七組蘇不豫,配合進攻。”
冰之劍和火之劍重合在一起,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一白一紅兩重劍光準確無誤地從上至下刺穿白修誠的心髒,那顆正與鳳凰之力重合的心髒。
[白修誠幾乎無懈可擊。如果他不死,我們永遠鬥不過,可是隻有一個辦法可以殺了他。]
雲永晝望著蘇不豫的眼睛,耳邊響起在幻境裡他說過的話。
[我用鮫人之眼換到了這個秘密,隻要你願意相信我一次。]
[鳳凰之力侵入妖心的瞬間是最脆弱的,隻要可以集結世間最極端最不可相容的兩種妖力,就可以在那個當下激發鳳凰火種的自毀力量。]
[千萬不可以告訴阿桓。我們隻有一次機會,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白修誠痛苦地嘶喊著,可他被光索層層困住,又被冰火雙劍釘在這毀滅之境中,他妖心中的鳳凰火種爆發出吞噬萬物的烈火,吞去他貪婪的心,他的肉身和他的靈魂。隔著火光,蘇不豫那張蒼白的臉孔顯得尤為溫和,他也看向雲永晝,嘴角的梨渦淺淺浮現。
雲永晝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看見蘇不豫騰出一隻手,手中出現一道閃著寒光的冰錐。
“你做什麼?”
“我騙了你。”蘇不豫的手握緊冰錐,“這個辦法也需要獻祭,但好就好在隻需要一個。”說完他將冰錐刺向了自己的胸口,忍著劇痛挖出自己的心髒,那顆折磨了他好久的半人半妖的心髒。
“你得留下來陪他。”他抬起自己的手,手掌輕輕翻覆,那枚鮮血淋漓的心髒落入鳳凰烈火之中。
一剎那,仿佛點燃一個引子。
核爆般的巨響夷平空中雲靄。
白修誠與他夢寐以求的鳳凰之力在冰與火的摧毀之中化為灰燼。
蘇不豫那雙早已變成冰珠的眼中淌下淚來,他演了這麼久,忍辱負重這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刻。
“成功了……”
雲永晝看著蘇不豫的身體在灰燼中墜落,用最快的速度幻化出一層光階,將他倒下的身軀接住。他無可避免地回憶起自己當初在山海的時光,那時候的他和蘇不豫就已經過得像仇敵一樣,勢如水火。
但就是有那麼一次,雙人戰的時候他們被分到了一起,被迫成為必須合作且隻能依賴彼此的隊友。
[報告教官,我們的能力完全不相容,根本不能配合。]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是揚昇父親作為他們的訓練教官,他在他們消極抵抗、失敗了無數次的訓練後對他們說。
[水火不容又怎麼樣?戰場上你們可能與任何人為敵,也可能和任何人合作!由不得你們選擇!]
[水和火也有可能變成最出奇制勝的組合。]
他們被迫上了對弈臺,被迫按照揚教官的話去做,用原本不對盤的招數對打,等待那個最關鍵的制勝點。
[一點團隊精神都沒有,給我喊出來,戰備七組雲永晝發起攻擊!你喊,戰備七組蘇不豫配合進攻!喊啊!]
戰備七組雲永晝。戰備七組蘇不豫。
像那次比賽一樣,合作成功了。
衛桓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捂住胸口艱難地飛到雲永晝的面前,雲永晝在他的腳下再度化出光階。衛桓的身體搖晃著,像一片搖搖欲墜的紙人。
“蘇不豫……”他用沙啞的聲音輕聲喚著蘇不豫的名字。
“不豫,你在幹什麼?”衛桓一直忍住自己的情緒,可他最終還是繃不住,跪倒在蘇不豫的面前,“喂!你他媽在做什麼啊!”
我搞不懂你。
憑什麼要瞞著我。
蘇不豫朝他微笑,他沒有用那隻染血的手去碰他,而是伸出一隻幹幹淨淨的手,“對不起。”
這一句道歉他欠了太多年,最終變成了一塊骯髒的沉重的石頭,壓住他的心口,壓的他喘不過氣,在每一個沉靜的深夜裡陷入他的血肉之中,將他拖拽那一個個無法逃離的夢魘裡。
“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衛桓眉頭緊緊地擰著,控制不住地落下淚。
“不能告訴你……”蘇不豫笑得像個終於得願以償的小孩,“告訴你,你就、就不會繼續了……隻有騙過你,才能騙過白修誠……”
白修誠聰明透頂,看蘇不豫就像是在看過去的他自己。他篤定這個半妖一定會因為求不得變得扭曲,也篤定他渴望變得強大。
蘇不豫知道他自恃看穿人心,所以隻有裝出他預判的那個樣子,變得扭曲,變得臣服於權利,變得和他一樣,才能獲得他完全的信任。
才能博得這短暫的制勝點。
衛桓忽然間明白,為什麼當他氣急之下想要用風刃殺他的時候,蘇不豫脫口而出的話卻是你太心軟。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必須要用這樣的代價去完成白修誠的毀滅,他一定不會同意。他們隻能眼看著昆侖虛墜落,白修誠依舊會控制一切,衛桓會終生活在沒有挽回昆侖虛的愧疚之中,會永遠因鳳凰之力遭受白修誠的迫害。這會變成一場沒有終結的戰役。
“對不起。”蘇不豫再一次重復這句話。他試著去抓住衛桓的手,但他又縮回去。衛桓一把握住他的手,低垂著自己的頭。
“我很後悔,我當時為什麼會那麼膽小呢。”蘇不豫像一個漏了的風箱那樣呼吸著,他的另一隻手努力地捂住自己空洞的胸口,“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是個懦夫……所以我一直被要挾……但是,但是我真的想要告訴你一切,隻是……沒有機會。”
從一開始就錯了,無論他怎樣去補,都無法回到最初。他隻能看著事態一步一步走向毀滅。
可至少這一次,蘇不豫不再猶豫了。
他終於能夠對得起自己的姓名。
“對了……”蘇不豫的嘴唇變得蒼白,他已經無法運靈,隻能用那隻染了血的手在胸口的口袋裡摸索,最終他拿出那隻衛桓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這一生最珍貴的寶物。
“這個翎羽……”他塞進衛桓的手中,沒有再說出更多。
他想說謝謝,想說還給你。但似乎都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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