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覺得婚姻就是平平淡淡的,和他爸媽那種差不多。
柴米油鹽,生活瑣碎,彼此是家人多過戀人,但他卻清晰地感到自己逐漸產生的心動。
那是一股衝撞的、失控般的力量。
時章沒回答鍾子顏,隻是轉頭看著宋拂之,墨色的眼睛裡閃著細微的光。
好像不用多說什麼,看著對方就懂了。
“哇,我的公主!”
小羽稚嫩的童言童語突然打斷了大人們的聊天。
暢安回頭一看,小羽一直蹲在旁邊往大金身上貼貼紙。
大金毛很乖地蹲在地上,笑著吐舌頭,金色的毛上全是亮閃閃的小貼紙。
金曉南第一個笑了起來,哈哈哈地摸手機,說實在是太可愛了。
暢安無奈地說抱歉,給大金添麻煩了。
金曉南說沒事兒,大金瞅著也挺樂呵的。
被孩子這麼一打岔,也沒人記得什麼結婚相關的問題了。
小羽說她口渴,鍾子顏忙把她帶的那些飲料和啤酒都放了上來。
“差點給忘了,酒都沒喝!”
鍾子顏把橙汁分給小姑娘,剩下的大人,一人一瓶小麥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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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到宋拂之手裡的時候,鍾子顏頓了一下,問:“宋老師喝酒嗎?”
宋拂之爽快地說:“喝。”
還開了句玩笑:“怎麼,我不像是喝酒的人嗎?”
“沒。”鍾子顏大笑,“宋老師看著為人師表,想象不出來你醉的樣子。”
宋拂之確實沒醉過,他隻知道自己酒量不差,具體多少不知道。
暢安“哎”了一聲:“今天小羽在呢,喝不了多少。回程的晚上我們再去喝,讓奶奶先接小羽回家。”
歐陽希點了老婆一下:“少喝點。”
小酌怡情,眾人開了酒,舉在一起碰杯。
六瓶啤酒,一瓶橙汁。
小姑娘好奇地吵吵,說也要喝酒,她媽媽用筷子沾了一點給她嘗,小臉立刻皺了起來,說好難喝。
金曉南從車裡拿了把吉他出來,歐陽希驚了:“你們連吉他都帶了?”
“野營怎麼能沒有吉他。”
金曉南隨意地坐到椅子上,單腳放松地垂著,撥動琴弦。
年輕人身形挺拔,圓圓的眼睛卻一直看著鍾子顏:“你想聽什麼?”
小羽坐不住,跑去旁邊鼓搗自己的天文望遠鏡,嘴裡喊著:“媽媽,那是不是飛馬座!”
初秋曠野的夜裡,晚風清涼,星燈點點,年輕人彈琴低唱,小孩仰望星空。
愜意悠闲,一派安謐。
宋拂之抿入一口酒,稍覺恍惚。
他此前未曾有過這樣新鮮的體驗,這是時章帶給他生活的新變化。
剛剛的話題沒有繼續下去,宋拂之卻記得。
他轉頭望向時章,問:“你以前為什麼學攀巖?”
時章放下酒,道:“最開始是因為工作需要,想著去野外採集的時候多少可以用到。”
思索了一會兒,他又補充說:“而且我那會兒精力旺盛,喜歡運動。”
宋拂之淡笑:“看得出來。”
這身線條不是純在健身房裡就能練出來,時章估計從小就挺愛運動。
宋拂之看著時章,緩慢地問:“跟我結婚,是不是改變了很多你之前的生活?”
“你學攀巖,搞研究。鍾姐下午和我說,你以前的時間安排得很滿,有很多自己的目標……現在卻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家裡。”
時章稍愣,承認道:“我以前確實忙,想堅持的事情很多,想達成的目標也很多。”
宋拂之微微抿唇:“那你豈不是因為結婚放棄了之前的生活?”
“我沒有放棄。”時章很快道,“我是開啟了一種新的生活。”
時章歪了歪頭,抬手指了指歐陽希一家。
“暢安以前和朋友一起搞樂隊,歐陽希以前愛打遊戲,有了女兒之後他們整天圍著孩子轉。我也問過他們後不後悔,他們說一點都不後悔。”
宋拂之望著小姑娘墊腳看望遠鏡的背影,爸爸媽媽站在她身邊,很溫馨的畫面。
“雖然他們失去了一些東西,但得到了更多。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宋拂之嗓音發啞:“那你呢,你為什麼選擇我?”
宋拂之有點自嘲地笑了:“我的人生乏善可陳。”
“今天,參加學生們的運動會,領獎,照相,收到你的花,開車來到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看著你幫小男孩取風箏,然後我們吃燒烤,喝酒,聽朋友彈吉他,坐在這裡看星空——”
“這已經是我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最精彩的一天。”
“時教授,我這麼無趣。”宋拂之問,“你會不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啊,我不會。”
時章心緒翻湧,喉頭不暢。
他沒聽過宋拂之如此深長的剖白,他沒想過宋拂之竟然也會不自信。
“拂之,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宋拂之似乎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時章說:“任何事,任何你以往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比如,比如在學生面前唱歌,比如和他們一起合影,比如曾經沒實現的夢想。”
宋拂之又笑了,很輕地一嘆:“夢想……”
好像隻有小學生會寫“夢想”為題的作文,高中生都不會寫這個主題了。
高中生隻會練議論文,討論時事,討論觀點,為的是高考,是分數。
“夢想”,居然聽起來是小孩子才有資格擁有的東西。
宋拂之太懂現實了:“我都三十好幾了。”
“那有什麼關系。”時章說,“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覺得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陳,可以隨時做出改變,我會支持你。”
“無不無聊是個主觀判斷標準,我就不覺得你無聊。”
時章看著他:“在我眼裡……你哪裡都好,哪裡都可愛,我都很喜歡。”
這簡直是太直接的告白了,這個大直球把宋拂之砸得腦袋一懵。
從沒見過時教授有過如此明顯的情緒。
時章覺得自己大概是醉了,說的話完全沒有經過腦子。
“而且別再問什麼會不會後悔之類的話,我不會後悔的。”
宋拂之腦子還有點木然,張嘴問:“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
時章有點無奈地看著他,帶著酒香的唇碰了碰宋拂之的耳廓。
“因為我對你一見鍾情。”
……
“哇啊啊,流星!”
小羽突然喊起來,短短的手指戳著天際,“剛剛過去了!看到了嗎!”
“什麼什麼!”
“哪裡哪裡?”
彈琴的不彈了,談情說愛的也不談了,一聽有流星全都跑到了外面。
流星的速度很快,他們沒看到這一顆。
小羽像個宇宙學家,抓著媽媽的手機要她幫忙查資料:“新聞有說今天會有流星雨嗎?我記得沒有呀。”
“新聞沒說呢。”暢安查了會兒。
“那可能就是隨機的流星體劃過了大氣層。”小羽說,“再等等吧,沒準還有。”
宋拂之沒忍住,誇贊道:“小羽懂得好多呀。”
歐陽希驕傲地說:“從小就愛看這些宇宙啊星星之類的書,懂得比我多。”
“小天文學家。”
宋拂之問,“小羽以後是不是想當天文學家呀?”
他突然想到剛剛和時章那番關於“夢想”的短暫談話,眼前的小女孩像一顆亮晶晶的星星。
“不是诶。”
小羽卻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我以後想當仙女。”
大人們哈哈大笑:“原來小羽是在勘查之後的住所呀!”
宋拂之也笑了。
時章忽然摟住了宋拂之的手臂,氣息短促而驚喜:“看。”
開闊的天幕上方出現了一道淺藍色,從左上方,優雅地滑過夜空,落進右下方的黑夜裡。
真正的流星沒有動漫中描繪的那麼絢爛耀眼,更像是一滴稍縱即逝的、銀色的淚。
“啊我看到了,流星!”
“哇啊啊。”
雖然短暫,但是宋拂之看得很清楚,流星劃過的軌跡像一弧彩虹。
真實的感到全身發麻,宇宙帶來的震撼太盛大了。
宋拂之下意識地扣緊了時章的手,力度顯示出他內心的激動。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流星。”
時章輕聲說:“我曾經在納木錯湖畔看到過銀河和流星,卻都沒有今天美。”
小羽扯著她爸爸的衣角:“快許願快許願!”
宋拂之問時章:“教授,你有什麼心願嗎?”
時章說:“該實現的都已經實現了。”
“我把我這個願望名額送給你,你可以許兩個願。”時章說。
“這麼多啊。”宋拂之笑笑。
宋拂之早就不愛搞許願這套了,印象中,他小時候連過生日時都不怎麼許願。
因為他知道凡事靠人不靠天,靠不了蛋糕,更靠不了一顆在地球大氣層飛馳燃燒的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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