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以前都是吳欣工作忙,林父空闲時間比較多。而現在林父忙起來了,吳欣反倒因為吳氏出事清闲了下來,落差就相當明顯。
而且吳欣又懷了孕,情緒很不穩定。她原本就有些精神衰弱,全靠藥物和林父的安撫來緩解,現在懷.孕不能亂吃藥,林父也不陪她,吳欣最近的狀況相當差勁。
再加上吳曉涵因為母親懷.孕的事一直在大吵大鬧,誰勸也不肯聽,吳家隻好先把她送到了舅舅家,讓她和媽媽分開一段時間,想讓她冷靜一下。
之後她好不容易才安靜了下來,不再一聽懷.孕兩個字就炸了。吳家想著母女不能總不聯系,而且吳欣情緒不好,見見女兒可能會緩和一些,便讓兩人見了一次面。
結果吳曉涵表面上親近吳欣,說想她,背地裡卻偷偷在吳欣的杯子裡放了藏紅花——要不是吳欣發現味道不對勁,就真把這藏紅花喝下去了。
吳曉涵的動作被拆穿,重新變得歇斯底裡起來,她說藏紅花就是她放的,電視劇裡都說藏紅花能讓人流.產,她也要讓吳欣流.產。
而後舅舅又在吳曉涵的平板裡看到了一連串的搜索記錄,全是“怎麼能讓人不知不覺間流.產”之類的問題,簡直是觸目驚心。
沒辦法,吳家隻能再度把吳曉涵送走,暫時不讓兩人見面了。
而這次見面又給吳欣造成了多大的刺.激,不用想也能猜得到。
“她就是這段時間不太穩,過些日子應該就好了。”
林父說。
“她是不是還給你發過消息?小鶴,你別往心裡去,阿姨情緒不穩,她其實沒有惡意的。”
林與鶴抿了一口湯,平靜地應聲:“嗯,我知道。”
吳欣確實給他發過消息。有次她精神失控了,半夜給林與鶴發了滿屏的文字消息,還發了語音來指責,叱罵林與鶴把她們家弄成現在這種鬼樣子。
所以林與鶴才知道了吳曉涵的那些事。
不過第二天早上吳欣就又發了條信息,然後直接刪掉了林與鶴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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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是清醒過來之後,後悔發這些讓林與鶴知道了,又過了時間無法撤回,就直接刪掉了他。
林與鶴倒落得個清靜。
林父道:“不說這些了,我們吃飯吧。”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地吃著面。
林與鶴喝完了一碗湯,林父忙接過空碗幫他盛滿。
把湯碗遞過去的時候,林父道:“對了,小鶴,再過兩個月就是媽媽.的忌日了吧?”
林與鶴的動作一頓。
林父道:“今年……”
“爸,”林與鶴又一次突兀地問出了問題,“你今天去找陸先生了?”
林父被他打斷,愣了一下:“啊?”
“是司機和我說的。”林與鶴道,“他還說陸先生今天開會沒有時間,是方特助見的您。”
平日裡接送林與鶴的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之前一直跟著陸難,開車時也很嚴肅,從來都不苟言笑。
但等司機開始單獨接送林與鶴之後,林與鶴才發現這位大叔其實是個話痨,Boss一不在,他就打開了話匣子,除了在要緊的事上嘴很嚴,平日裡他都是天南海北,相當能嘮。
司機大叔四十多歲,也是為人父的年齡,他兒子和林與鶴差不多大,相處得久了,大叔也把林與鶴當成了自家孩子看,一直很關心他。
林父找陸難的事就是司機在送林與鶴來龍景家園的路上說的,司機還說,林父這些天忙的生意也是陸難給的,利潤都不低。
林與鶴沒有和林父提最後這半句,隻道:“您今天來找我,是為了找陸先生說話嗎?”
司機說吳家人也試圖來找過陸難,但連泰平的門都沒進去,就被保安轟走了。
而林父今天過來,也沒有見到陸難本人。
所以林與鶴才會這麼問。
但林父聽了,卻連連擺手:“不,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你。”
他攥緊了拳頭:“小鶴,你和陸先生的關系……我再來找你求他,那我,我還有臉當一個父親嗎?”
他的聲音打顫,眼眶也被激得發紅。
室內一時沉默下來,隻剩下林父沉重的呼吸聲。
良久,林父才終於平復了一些,他抹了一把額頭,正想開口,對面的林與鶴突然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林與鶴單指壓著那張銀行卡,從桌面上送到了林父那邊。
“爸,我知道你現在情況不太好,這裡面是兩百萬。”
“密碼是你的生日。”
那輕描淡寫的“兩百萬”落在林父耳中,卻不啻驚雷,他驚愕地問:“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林與鶴猜到了林父的想法,搖頭道:“不是陸先生給的。”
“我還沒有結婚,他不會給我錢。就算婚後也不會的,我們有很詳細的婚前協議書。”
他把銀行卡遞過去就收回了手:“這是我這幾年接商稿攢的錢。”
“三年前的手術費、醫藥費,還有這十一年來的撫養費。”
林與鶴很平靜地說。
“總計兩百萬,我攢夠了。”
“現在一起還給您。”
031
林父的聲音都開始有些顫抖了:“這、這錢……”
林與鶴伸手拿過自己的背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文件袋。
他抽.出一沓厚厚的賬單, 遞了過去。
“三年前我做了支氣管手術, 費用總計十萬,後期恢復所需的藥物費用是六十萬。還有這十一年的撫養費用, 湊整估算為五十萬。按今年的商貸利息4.9%來算,十年利息約為六十五萬,總計是兩百萬。”
他語氣平靜, 一一算清,條理分明。
“這些是賬單,您過目一下。”
賬單上把每一筆支出都寫得很明白, 因為十一年來撫養費清單的篇幅過長,沒有全部打印出來, 就還在旁邊附上了二維碼, 掃碼點進去,就可以看更詳細的部分。
一筆一筆,毫無遺漏。
不止是每筆支出, 費用總計也統計得清晰。4.9%其實是五年以上商貸的利率, 偏高, 三年前的手術費和藥物費用並不能這麼計算,沒有這麼多, 但最後也都統統按照這個利率來算了。
而且這些費用加起來滿打滿算也才一百八十萬, 剩餘的二十萬全是多給的。賬單上寫得很清楚, 這二十萬算是抵了可能有漏記的支出。
若是還有什麼沒算進去的其他費用, 後續仍然可以再補。
林父做了很多年的生意, 掃一眼就能看出來這賬目做得很好,很規範,肯定花了不少心思。若是公司裡的會計做出這麼筆賬,他可能還會表揚幾句,但現在,他卻連話都說不連貫了。
“小鶴,你,你怎麼會把這些記得這麼清楚?”林父不敢相信,“這怎麼是用錢能算得清的呢……”
林與鶴點了點頭:“嗯,隻用錢確實算不清。”
他又從文件袋中拿出了一份薄薄的紙質文件。
“還有這些股權轉讓書,一塊給您。”
林父愣得更厲害了:“股權轉讓書?”
“是一家文創公司的股份,”林與鶴說,“您放心,這個也是我自己的財產,婚前協定公證過的,和陸先生沒有關系。”
林父想說自己在意的並不是這件事,那份轉讓書卻已經被遞到了面前。
林與鶴道:“這家公司現在還沒什麼名氣,不過效益還算可以。”
轉讓書就擺在面前,林父一眼就能看到附帶的效益表和股票價格。
這已經不是“還可以”的程度了。
林父難以置信:“你,你怎麼會有這些……?”
林與鶴解釋:“公司是一個朋友開的,他給了我一些幹股。我隻負責寫字,經營都是他來負責的。最近幾年文創產業的發展不錯,公司現在經營德也還算可以,您可以把股份留著,也可以轉賣,直接換成現金。”
“數目應該不小,就當是還了您那時的投資了。”
當年林與鶴還沒有做手術的時候,吳家通過內部渠道拿到了一些情報。他們知道某種A類藥物的前景很好,投資回報很高,就打算入手。
但吳家的公司沒有投資藥物研發的資證,就找了做醫藥生意的林父,想通過他的手來投資。
不過那時候林父雖然有投資資格,卻並不想投資A類藥物,而是自己拿錢,投資了一種糖皮質激素類新藥。
這種藥物能治療支氣管類疾病,如果投資成功,不僅有資金回報,還能獲得寶貴的新藥使用資格,他希望能給兒子的哮喘治療提供一些幫助。
然而天不遂人願,林父投資的新藥才隻到Ⅱ期階段,便宣告研發失敗。
不隻是林父的錢全部打了水漂,醫藥投資的名額也就這麼浪費掉了。吳家對於失去投資A類藥物的機會這件事相當不滿,吳欣對林父的態度還好,對林與鶴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她不止一次地指責過林與鶴,所以林與鶴才會對這些投資這麼清楚。
林與鶴道:“投資的錢不好算,就用這些股份來抵吧。還有其他沒還上的,吳阿姨讓我和陸先生成婚,我去了,也算是補償。”
“這,怎麼能這麼算?”一聽見賣子成婚的事,林父就急了,“不能這麼算,後來吳家讓我投資的那種藥也宣告研發失敗了,還有結婚的事,那些本來就不是你欠的,怎麼能說是償還?”
他試圖和林與鶴商量:“爸知道你很厲害,但真的不能這麼算,小鶴,難道你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算這些錢?這些都隻是身外之物啊,我們……我們的親情呢?”
林與鶴沉默了一瞬。
片刻後,他才開口:“爸,親人之間也要明算賬。”
“有些東西是必須算清的,當時不隻手術費和投資這兩件事吧,還有後續恢復藥物的錢,也花了很多。”
因為投資失敗,林父沒能收回資金。再加上當時吳曉涵小學畢業,林峰早早答應過她小升初的暑假要帶她環遊世界,出行時,一家三口的遊輪費用和旅行期間的花銷都是林峰承擔的,等到林與鶴做手術時,林峰手裡就沒有什麼現錢了。
支氣管熱成型手術總共要做三次,三次手術費用總計十萬,這筆錢當時就是吳欣拿的。
除此之外,因為投資失敗,林與鶴後續的恢復類藥物也要重新安排。
病後所需的藥物究竟有多費心、多費錢,沒親身經歷過的人很難懂得。所幸林與鶴當時運氣不賴,正好有一款剛上市的經過了安全檢查的新藥,對林與鶴的病症非常有效,甚至比林父投資的那類新藥更合適,就像是為林與鶴量身打造的一樣。
能找到合適的藥物自然很幸.運,但藥物也不是說用就能用的。
這種藥物剛研發上市,市面上沒有仿制藥也沒有替代品,它又正處於專利保護期,費用相當高昂。
而且這種新藥一般生產線很少,哪怕是有錢也不一定能獲得使用資格。
林與鶴當時能拿到藥的希望非常渺茫。
不過最後,林與鶴還是用上了這款藥物,術後的恢復效果也確實很好。他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之後哮喘也基本處在了可控狀態了。
“我記得那些藥物的費用是六十萬。”林與鶴說,“還有用藥資格,也很難得……”
“六十萬?”林父卻打斷了他,“誰和你說的六十萬?”
林與鶴道:“吳阿姨說的。”
“當年也有賬單明細。”
“怎麼可能?”林父不信,他激動地說,“那個藥明明是你抽中了用藥機會,醫院才給你用的。當時費用也都減免了,根本就沒有這六十萬……”
“爸,”林與鶴比林父冷靜得多,“那種藥當時有那麼多病人排隊在等使用名額,怎麼可能隨便抽籤就抽到我?”
他也根本沒有什麼抽籤的記憶。
“你說的這些我也不太懂,”林父卻執意這麼說,“可,可當時就是抽到的啊,我記得很清楚。”
林與鶴搖搖頭:“可能是吳阿姨做了什麼,沒和你說吧。”
“不,她和我說得很清楚,”林父語氣很篤定,“吳家所有人都和我說得很清楚。”
“當時肯定沒有花這筆錢。”他把銀行卡推了回去,“你把錢收回去吧。”
林與鶴沒有接。
林父反復地念著:“真的沒有,小鶴,你信爸爸一回,沒有這些錢,你把錢收回去吧,收回去……”
“爸。”林與鶴緩緩搖頭,“不重要了。”
“……”
林父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著林與鶴冷靜的表情,愣住了,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寒意徹入骨髓。
林父突然意識到,確實不重要了。
重要的從來都不是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不管是吳家拿出的十萬手術費,還是那六十萬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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