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超閃電般起身一撈,配合之默契簡直妙到巔峰,啪地接住了太阿劍!
玄武利齒呼嘯而下,單超回身雙劍交叉,“當!”一聲抵住了獠牙尖端;繼而他借力猛地彈出,利箭般竄出去數丈,腳底一頓穩穩停在了謝雲身側。
——這就是純粹的外家功夫了,隻有身手極其硬扎的人,才能在瞬息之間完成這精彩的反戈一擊。
“媽的!這王八是什麼玩意?!”
謝雲道:“這王……玄武是尹開陽的本相,四聖鬼神之力幻化出來的界外之物,本身並不在五行中……這麼打是沒用的,它永遠不會真正死去。”
單超怒道:“那怎麼才能讓它消失?!”
謝雲靜了片刻,低聲道:“你要去降禪壇。”
單超一怔。
但緊接著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那天深夜紫宸殿中謝雲對皇後說的話:“若是我戰況不利,或在尹開陽手上命危旦夕,就請娘娘把這根定魂針刺入聖上的太陽穴……”
“……一旦傀儡術破,便會對尹開陽造成極大的影響,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出的辦法了……”
玄武仰起猙獰的龜首,再次轉了過來。單超抓起謝雲手腕,喝道:“你不能一個人在這,跟我一起走!”
謝雲卻搖了搖頭,按住單超的手,輕柔將它拂了開去。
“降禪壇邊有重重鐵衛把守,我是你的累贅,走不了的。而且尹開陽現在一心要殺你,我在這還能再擋一會兒。”
單超剛要開口,卻見謝雲凝視著他,淡紅色的唇角略微上勾,那竟是個狡黠而溫柔的笑容:“你以為我真的不行了嗎,嗯?這麼小看為師?”
他微笑起來的時候,單超隻覺得心髒被重重一擊,恍惚連任何傷痛都感覺不到了,隻有難以名狀的熱流從心底深處迸發。
下一刻,謝雲側臉上刺青蔓延,終於刺進了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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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左眼如常,右眼瞳霎時變成碧青,急速旋轉的漩渦從他腳底升起,直衝頭頂,化作了騰飛的龍形。
——尹開陽猛地定住了腳步。
他愕然向上望去,高空中陰雲緩緩旋轉、翻騰,閃電自上而下,將天地照得慘亮,一頭山巒般的幻影緩緩從虛空中俯下頭顱,肆無忌憚向世人展現出了它高貴的真容。
“……怎麼會……”尹開陽喃喃道。
純青龍鱗,蒼金五爪,呼風喚雨,通天入地。
不是謝雲那條還未長成五爪的年幼青龍,而是他另外召喚出的,一頭鼎盛、強悍,理應早已滅絕於人世的,蒼青雌龍。
尹開陽深深吐出一口氣,抬手將玄武召回。
他終於意識到了那條雌龍是什麼人。
第49章 龍魂
降禪壇下,寒風掠過門樓周圍金黃的旌旗,武後在兵戈碰撞聲中驟然退後數步,厲聲呵斥:“大膽!誰敢搜我?!”
——那一聲堪稱平地炸起, 周圍十數個暗門武士俱是一頓。
“不……不敢冒犯皇後。”賀蘭敏之直視著武後妝容精致的威嚴鳳目, 強行逼迫自己莫要輸了氣勢:“但若皇後心懷坦蕩,真的沒有暗藏利器, 隻需將雙手從袖中伸出來,不就可以自證了嗎?”
武後冷笑:“你要本宮自證就自證, 你是什麼人?”
賀蘭敏之語塞,緊盯著武後隱藏在宮裝袖口中的手,說不出話來。
“你投靠尹開陽……”皇後冷冷道:“便是徹底背棄武家和賀蘭家, 從此完全成為暗門的一條狗了。如此背水一戰, 若將來再被暗門棄如敝履,又該怎麼辦?”
“……”
“尹開陽當年踢你回賀蘭家可是毫不猶豫,而如今你又巴巴貼上去, 真以為像你這樣拋家棄族的人,能落得任何好下場?!”
皇後字字如刀,毫不留情,仿佛一耳光重重扇在賀蘭敏之臉上,令他連嘴唇都微微發抖。
“賀蘭公子,”暗門武士中有人道。
那聲音仿佛某種警示和提醒,敏之一個激靈,眼底慢慢浮現出仇恨,再回武後的時候竟有些咬牙切齒:“娘娘不必跟我提什麼家族……當年你們把我送去暗門作人質,把我當成與尹開陽緩和關系的紐帶來利用,又何曾想過我的安危?又何曾想過一絲血肉親情?!”
武後眉心一跳。
“魏國夫人入宮時,娘娘許諾不僅絕不刁難,還會多加照顧,如今怎樣呢?我母親難產那天,娘娘抱著阿仁在產榻前對她發誓,會將六皇子當作自己親生骨肉來撫養,如今又怎樣?!”
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將六皇子的身世這麼赤裸裸地、毫無遮擋地攤到皇後面前來,武後袖中的手瞬間握緊,指甲根一片青白。
哀泣越過陰雲,穿過門樓下重重疊疊的儀仗和衛隊,含著寒冷的湿氣,掠過周遭林立的兵戈長戟。
賀蘭敏之指向武後,怒吼道:“——來人,拿下!”
暗門武士應聲上前,武後瞬間握緊了掌中冰冷的定魂針,一句“站住!”還沒出口,突然視線餘光瞥見了什麼。
她愕然轉頭,蒼茫天空下,一個矯健的身影拔地而起,在眾人大呼“有刺客!”的聳動聲中拔劍出鞘,龍淵長吟,猶如流星墜天河,將身後無數飛來的箭矢一舉斬斷!
啪地一聲踏響,那人腳底踩上城樓,一言不發,翻腕擲出長劍。
——龍淵在高空中旋轉著劃出光弧,眾目睽睽之下,緊貼皇後面前一掃而過,將數把長戟攔腰砍成了生鐵碎塊。
緊接著重重一聲——奪!
龍淵深深沒入了門樓另一頭斑駁的石牆,唯剩劍柄在外,兀自顫動不已!
武後望著來人,胸膛劇烈起伏,半晌才難以置信地輕聲道:“超……單超?”
·
一炷香時間前。
巨龍緩緩從天際垂下頭部,露出布滿了巨大鱗片的頸,和在狂風中向四面八方飄揚的長須。
單超發力用龍淵釘住腳下的地面,愕然打量雲層中不斷變幻的青龍虛影:“這……是什麼,傳說中的開印?”
謝雲笑了笑,並沒有解釋。
不知為何此刻他的面孔看上去已不太像活人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他透明如紙的皮膚下,隱約浮現出了極為淺淡的黑氣和斑痕。
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死魂靈,正呼嘯著從他體內復活。
謝雲沉靜道:“我不能支撐很久,半個時辰已是極限了。降禪壇那邊肯定出了變故,必須先把尹開陽下在皇帝身上的傀儡術破除……”
數裡以外的山巔正面,皇帝登壇祭祀,群臣山呼萬歲。陰雲正從那邊飛速滾來,裹挾著隱隱的青光,在他們頭頂層層聚攏。
單超深深吸了口寒冷的湿氣,不由自主想起那天深夜武後印在謝雲眉心上的一吻,想起回憶中穿越沙漠飛向自己的一箭,繼而又記起那句斬釘截鐵的:“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我都不會幫你……”
當日針扎般的失望和憤恨,再次湧上單超心頭,然而卻不再是針對眼前這個數次試圖置他於死地的人,而是對他自己。
——最終還是忍不住全力出手的,軟弱的自己。
以及縱使全力出手,卻還是無法令心上人得償所願的自己!
單超喉結劇烈滑動了下,拔出七星龍淵,低聲道:“這個給你,太阿已經開裂了……”
然而謝雲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說:“不用,你那邊更兇險。”
他手指觸感冰涼細膩,單超猝然轉過頭,心怦怦在跳,卻說不出話,隻聽謝雲道:“你答應我一件事。將金針刺入聖上腦髓後,就待在降禪壇侍奉皇後登壇祭地,千萬不要再回來了。此戰若我萬一死在這裡,錦心會將統領府萬貫家產交給你繼承;從此天大地大,世間任你遨遊,切莫再入長安……”
謝雲猝然頓住,片刻後伸出手,指尖從單超英挺的側頰一撫而過,擦去了剛才斬斷玄武一足時濺上的,已經半幹了的血。
恍若當年他拭去徒弟滿面的風沙和汗水,恍若更早以前,年輕的謝雲躬下身,從奴隸主的帳篷裡將那傷痕累累的小孩抱起來背在背上。
“去吧,”謝雲道。
“……佩服,”尹開陽眼看著單超離開戰場,情知攔不住,便也絲毫不攔,微笑著鼓掌道:“當年你流放漠北的事,該不會是故意設計好的吧?”
謝雲不答。
“你這是窮盡了多少天師一生之力,才能推算出紫薇新星所在的方位?還要花費多少心血計算,才能令紫微星還沒升起,便死心塌地被你控制在手裡?——草蛇灰線、綿延千裡,阿雲,這等謀略當真可怕啊。”
謝雲終於從單超離開的方向回過頭,站在頂天立地的巨龍幻影之前,迎著風橫起太阿劍,掌心從龜裂的上古劍身緩緩撫過:“慚愧,你說的這兩件事情我其實都沒有做到……”
瘋狂具現的刺青從掌心湧向太阿,劍身發出絢麗青光,竟瞬間煥然如新!
“與其在言語上威脅我,不如先面對眼前更大的危機吧,”謝雲嘴唇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老師。”
巨龍在雲海中盤旋,突然望見深澗中被開膛破肚的幼年青龍,身形頓住。
下一刻,巨龍爆發出憤怒到極點的怒吼,從蒼穹呼嘯而下,將玄武直摧了出去!
自當年青龍負劍單挑鳳凰全族起,世間便再也沒見過如此壯麗和恢弘的盛景。
雌龍一路狂轟濫炸,將玄武在山澗中飛速拖行,龜甲在碰撞中大塊大塊撕脫、掉落,聖獸聽不見的慘叫響徹九霄,將兩側山壁上的參天大樹紛紛攔腰震斷。
巨龍一眼看不見盡頭的身軀瘋狂湧動,整座山澗隨之轟鳴搖撼,數不清的巨石在衝擊中滾落,繼而與龍鱗劇烈摩擦、迸出火光,繼而無聲無息爆成了齑粉!
滿地密密麻麻刀鋒般尖銳的碎石上,都掛著玄武的肢體殘片和碎鱗,蜿蜒而成一條腥臭無比的長路。緊接著盡頭傳來一聲尖銳無比的長嘯,伴隨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撕裂聲——雌龍把玄武抵在萬丈險壁前,活生生撕開了它的整座龜甲!
尹開陽連嘔了數口黑血,才揮刀擋住謝雲破空而來的劍鋒,唏噓道:“慘烈啊……”
謝雲一黑一碧的眼瞳中映出遠處戰場慘況,冷冷道:“投降吧,尹掌門,你輸定了。”
然而尹開陽卻翻腕抽刀,新亭侯與太阿劍在空中瞬間過了數招,“當!”一聲死死絞住,兵戈殺意卷起環形的氣流向四周擴散開去:“是麼?但你母親的死氣已經出來了,你還能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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