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送完禮一回府,柳夫人便把那婆子招了過來問話:“賀禮可送到了?”
姓鄭的婆子低頭回道:“送到了。”
“宋編撰有何反應?”
“宋大人聽管家言是老爺吩咐送的,便直接讓下人收了下來,不過宋大人那時家中繁忙,管家不便多打擾,便帶奴婢等回來了。”
柳夫人聽罷擺手:“退下罷。”
見婆子退出去,安姑姑上前低聲問:“夫人,真的要這般嗎?”
柳夫人嘆了口氣,有些疲憊的問:“珍兒今天仍舊不吃不喝不說話嗎?”
安姑姑臉上也閃過一絲擔憂,前兩日她授意廚房的陳嫂將宋編撰家中的消息透露給流雲,借流雲之口讓小姐明白,原是為了讓小姐知難而退,想清楚宋編撰不是她的良配,誰知竟刺激得小姐又開始不吃不喝,先前還會說幾句話,如今卻是一聲不吭,整日如行屍走肉,夫人如今是真真兒沒法子,不然如何肯考慮小姐這般無理取鬧的要求?
思及此,安姑姑也長嘆了口氣,輕聲道:“仍舊如昨日一般。”
柳夫人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你說那宋子恆可能明白我的含義?”
“若宋編撰真的博聞強識,而非浪得虛名,自然是明了的。”安姑姑卻說出了另一層擔憂,“隻怕宋編撰沒有當場打開,若落到那蘇氏手上,怕是宋編撰再見不到的。”
“她還不至於這般傻,我能上門一次,如何不能有第二次?先前讓她自請下堂她不肯,如今我們妥協了,若她知道些好歹,都不會攔著,再說了,她那般得宋子恆的歡心,自然是知曉如何討好男人的,料她也不敢忤逆宋子恆,攔下這個消息。”
“如今咱們如此妥協,那宋編撰非但不用背上拋棄糟糠之妻的名聲,又能娶得咱家小姐這般的女子,豈不美哉!隻是委屈了小姐。”
深閨內,流雲又一次端了飯菜立在帳前,低聲求道:“小姐多少用一些罷,您都兩天不吃不喝了,原本身子就不太好,三番兩頭這般可受得住?”
柳珍兒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雙眼盯著頭頂的紗帳,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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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想了想,又道:“今日宋編撰家的小少爺洗三,老爺和夫人也備了禮送去。”
柳珍兒眼神閃了閃,仍舊沒說話。
流雲又立了半刻鍾,最後還是無奈的端了原封不動的飯菜下去。
洗三過後,蘇婉發現不是那麼難受了,就開始準備下地,縱然劉媽使勁攔著,說月子期間都不能走動,蘇婉還是堅持下地了,她在現代沒有過懷孕的經驗,卻是見過別人生產,還真沒聽說過整整一個月的月子期都不能走動的,人家剖腹產都沒坐得這般講究,她順產就更不用這般小心了,且蘇婉知道古時有許多堅持和忌諱都是不科學的,還真怕一動不動躺床上久了反而對身體不好。當然也隻是下地走幾步,運動什麼的她還是不敢的。
蘇婉不聽話,劉媽無法,又去找唯一能左右蘇婉的宋子恆,蘇婉這會兒拿不定主意,因為他記得自己兩個嫂子月子沒做完就開始忙活了,身子骨照樣健朗,小綠也在一旁說她娘剛生完她小弟沒幾天,就要下地燒火煮飯,也沒見著落下什麼病根,有這些例子,再加上蘇婉堅持,宋子恆也隻能由她去了。不過仍讓劉媽注意不讓蘇婉走動太多。
盡管如此,蘇婉也隻能在屋內活動,且屋裡頭門窗緊關,風都吹不進來,還好最熱的時節差不多過去了,蘇婉除了抱著小火爐似的兒子喂奶時會出些汗,其餘都還算舒服。
中秋到了,宋子恆也放了三天假,俗稱沐休,沐休的第二日才是中秋。
“今日不用點卯竟也起這般早,相公是不是有安排?”蘇婉見宋子恆起床,也跟著起來,宋子恆連忙拿了件外衣給她披上,回道,“陪娘子用過早飯,去一趟柳府。”
“相公遞過拜帖了?”
“前兩日便遞了,昨日柳府管家親自送還於我,道柳大人今日在家等我上門一敘。”
蘇婉一語雙關的道:“看來柳大人很期待相公上門了。”
宋子恆笑了笑:“娘子又說笑了,我前兩日在翰林院碰到來找張大學士的柳大人,柳大人對我還算溫和,想來並不知道柳夫人一事。”
吃過早飯,又和睡醒的兒子玩了會兒,宋子恆這才換上外出拜客的常服,蘇婉親自給他系好腰帶,揚起聲調,語氣千回百轉的道:“相公可要平安回來呀。”一個“呀”字說的蕩氣回腸。
宋子恆笑道:“淘氣,又不是龍潭虎穴,用得這般笑我?”
蘇婉再接再厲,四十五度揚臉,明媚憂傷的看著他:“雖不至於是龍潭虎穴,但也差不離了,稍不注意相公就要變成別人的壓寨相公,再回不來了。”
宋子恆一低頭,唇幾乎要碰上蘇婉的唇,蘇婉下意識頓住,瞧見宋子恆的閃爍著迷人光芒的眼睛,不免有些晃神,竟保持這個姿勢不動,誰知宋子恆隻是在她唇上輕擦而過,然後毫無預兆的直奔她鼻子,在鼻尖狠狠咬了一口,放開時鼻尖上的牙印便清晰可見,宋子恆不等蘇婉回神,踏腳便出去了,門關上的同時傳來他溫柔的聲音:“娘子在家好生養著,千萬別出房門。”
蘇婉在屋裡捂著鼻子沒吭聲。
宋子恆領著大牛租車到了柳家宅子,大牛送上拜帖,門人瞧了一眼,雖不識字,卻認得自家老爺的印章,連忙親自領了宋子恆去見管家,管家收下大牛送上的禮物,親自引了宋子恆卻書房見柳侍郎。
那門人準備回去守門,路上卻見到夫人跟前最得意的安姑姑迎面走來,連忙停下腳步,諂笑道:“安姑姑。”
“吳大。”安姑姑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外頭守門,來這裡作甚?”
“方才有客上門,執了老爺的字帖,小的便將貴客迎去找管家。”
安姑姑眼神一閃:“那客人是誰?”
吳大頓了頓,還沒打定主意要不要說,雖然安姑姑是夫人跟前的紅人,然這位畢竟是執了老爺親筆字帖的貴客,管家素來不喜他們隨意透露老爺的事。
見吳大這般遲疑,安姑姑也不惱,隻是換了副表情,頗有些神秘的招吳大來她跟前,耳語道:“前兩日聽老爺對夫人說他邀了那宋狀元——也就是現在的翰林院宋編撰來家做客,我往常總聽人說狀元郎風流倜儻,竟比這屆探花還要俊美些,卻從未得見,這回可要抓著機會見一次,你若是瞧見那宋狀元來咱家,記得與我說一聲。”
吳大聞言便笑道:“不瞞姑姑,方才小的送進來的那位貴客便是宋編撰。”
“那敢情好,正巧夫人派我去給老爺回話,說不準順帶還能瞧上一眼。”
“姑姑快去罷,宋編撰風度翩然,不見一面是怪可惜的。”
安姑姑告別吳大,往柳侍郎的書房走了幾步,又忽的回身匆匆折回去,微微喘著氣來到柳夫人跟前匯報道:“夫人,方才老奴在路上碰到吳大,聽他說宋編撰今日來門拜訪老爺來了,手裡還有老爺的親筆字帖。”
柳夫人騰地一下站起身:“這麼多天都一直無動靜,他怎麼又忽然來找老爺了!”
“不清楚。”安姑姑搖搖頭,想了想又道,“或許宋編撰瞧見夫人的信物是由老爺送的賀禮一道送過去的,所以認為都是老爺的手筆嗎?”
“可這事我都還未與老爺通氣,他冷不丁聽到這事哪能答應!”柳夫人忽然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此時也顧不上那麼多,搭在安姑姑手上,“與我去見老爺。”
柳夫人帶著丫鬟婆子匆匆往柳大人的書房趕去,頭一次覺得自家太大也不好,趕路太麻煩。
而另一廂,宋子恆也不含糊,與柳侍郎寒暄幾句後直接進入正題,從大牛手中接過盒子,雙手奉給柳侍郎:“大人厚愛,子恆萬分感激,隻是在家中瞧見大人賀禮中有這一物,委實百思不得其解是何意,還望大人解惑。”
柳侍郎年紀不小,卻自有一番風雅氣度,眉目疏朗,眼神清正,不驕不躁,難怪滿朝對柳侍郎風評都不錯,一看就是正人君子。柳侍郎一派從容的接過宋子恆手中的盒子,打開一看卻雙眉擰起,思索了片刻道:“實不相瞞,老夫也沒甚印象……”說著便叫小廝招管家過來。
管家過來瞧了一眼,便道:“這盒子當日是鄭婆子奉夫人之命後來添的,夫人行事自來妥帖,老奴便沒瞧一眼……”打開盒子瞧見裡頭一截細竹,也是一愣,遲疑道,“許是那鄭婆子弄錯了?老奴這便喊人過來……”
宋子恆卻是一笑:“若是弄錯了,那便無事,下官隻是怕自個兒愚鈍,無法讀懂大人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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