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著,秦立手機響了一下。
“哦不好意思,工作群。”秦立劃開查看,並不是工作信息,他看了幾秒,關上手機,說,“群裡分享消息呢,去年朱氏藥械的那個案子近期要開審了。”
紀星問了句:“朱厚宇現在還被關著?”
“取保候審吧。也沒什麼自由日子了。”秦立道,“據說罪名判下來,應該會坐牢。經濟案子,坐不坐牢都是其次,可惜朱氏企業,是徹徹底底地完了。”他說到此處,不免感嘆,“別說創業難,就是成業了,也跟走鋼絲一樣。管理者一不小心踩著什麼雷,多大的基業也是說倒就倒。不過朱氏肯定是得罪什麼人,被整了。下手的不知是誰,真夠狠的。”
秦立嘆息,頗為感慨的樣子。
紀星聽他這麼說,徒勞地挽回了一下:“就算背後有人下手,但也怪朱厚宇自己先做了違法的事情留下了把柄呀。他要是行得正,還怕別人使絆子。”
秦立道:“市面上做起來的大集團大企業,哪個沒背景,沒走過灰色關系?”
紀星不吭聲,咬了一口羊排。
秦立看了眼手機,道:“你看,群裡有人說,‘要我是朱厚宇,估計會拉著害我的人同歸於盡。’”
紀星道:“那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不過,哎,朱氏十多年的奮鬥呢。”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沒再過多討論這個問題。
紀星本就不喜歡朱厚宇,雖覺朱氏倒閉有些可憐,但不至於為他悲春懷秋。
比起這個,她膈應的是另一件事。
她瞟了眼角落,譚語妮那個位置早已是空空如也。
等到吃完飯,秦立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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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星坐在原地沒事兒幹,想一想,實在沒忍住打開手機,一口氣戳開定位,地圖頁面跳出來,她瞬間愣了一道。
韓廷那邊並沒關掉賬號。
他的定位“韓廷”仍清晰地顯示在她的手機屏幕上。
此刻,代表他的手機圖標“韓廷”仍在東揚醫療寫字樓裡,和她的圓點“紀星”重疊在一起。
兩個小圖標輕輕依偎著。
他應該在加班。
她靜靜看著,心驀地就平和了下去。
自己都沒意識到,在不經意間,心安穩了。
第69章
紀星走出大樓, 仰頭望了一眼。夜幕中, 寫字樓燈火通明, 像一個巨大而透明的水晶盒子。從外頭看,是分不清45層在哪個位置的,大約是在頂端。
紀星家離得不遠, 秦立打車回家順帶把她捎到小區門口。
下車後正好碰見下班回家的慄儷。
慄儷停好車, 跟她一起往單元樓走,問:“剛那人是誰啊?”
紀星隨口答:“啟慧的同事。開會到飯點,就一起吃了頓晚飯。”
慄儷嗅覺卻比她敏銳得多,說:“車都走開了, 人在車裡還回頭望你呢。”
“你想多了。”紀星說,“他跟我沒見過幾面。”
慄儷拉開門走進樓道,問:“那你呢?你沒想過新的戀情?這都六月底了,你分手也快半年了吧。……不過你那起點也太高了, 再重新看上也難。”
紀星:“我一個人過不行啊?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偶爾來點兒露水情緣, 不也好好的?”
“我是我, 你是你。我倆能一樣麼?”慄儷看她,“我能一輩子不結婚,照樣開心;但你是憧憬伴侶和長久愛情的吧?”
紀星不吱聲了。
慄儷道:“我這些話放到外頭去, 能被女權人士批鬥死。但再不情願,婚戀市場的事實就是絕大多數男人眼裡女人的最佳年齡在25歲前。你要不在意,自然無所謂,男人又算得了什麼呢?可你要在意, 就好好戀愛,好好經營。不要輕易揮霍一段感情;也不要輕易浪費一次機會。哪怕是給人生添點兒滋味也不虧啊。”
紀星默然半刻,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吧,現在隻想隨自己的心意來。至於以後會不會後悔,留給將來去說吧。”
慄儷聽言,也就不多說了。
紀星回到家給媽媽視頻。媽媽說過段時間想和爸爸一起來北京玩兒,問她有沒有時間。
她清楚,爸媽說是來玩兒,其實是一直擔心她的狀況,想來陪她。她也想好好表現,讓父母看到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讓他們放心。
次日,紀星去跟江淮請假,也就請一天,周五,連著周六日。
江淮說:“你是副總,請假這事兒不用我批準,自己安排。”
紀星玩笑:“你也不怕我消極怠工。”
江淮看她兩眼,淡笑一聲,從抽屜裡抽出一個信封遞給她,說:“過段時間的深圳AI醫療大會,主辦方那邊寄邀請函過來了。這是你的。”
“我被邀請了?”
紀星驚喜地拆開信封,邀請函第一行寫著:“尊敬的紀星女士,”
她一時感慨不已:上屆大會已過去整整一年。當初她央著求著韓廷走後門把她捎過去,今年已是名正言順被邀。
不知再過多年,她是否能有實力被邀上臺做演講。想想都很憧憬。
周四晚上,紀星把工作上的事情整理完畢,開著租好的車去高鐵站接父母。一見到爸媽,她笑顏綻開,跑上去拉行李。爸爸不讓,她非是搶了過來,說:“你腰不好,別跟我爭了。”
她把父母安置在小區附近一家四星級酒店,住宿環境很不錯,房間又大又寬敞,風景也好。一家三口吃了頓豐盛的晚餐。餐桌上,紀星滔滔不絕給爸媽講自己最近的工作狀況,解決了什麼問題,做出了哪些成就。爸爸聽著,贊許點頭,交代她戒驕戒躁,繼續努力。媽媽則比較關心她工作之餘有沒有好好吃飯和休息。
晚飯後,紀星想陪爸媽在酒店房間裡聊會兒天,可媽媽說什麼也要去她租住的房子裡看看。紀星拗不過,隻好帶他們去了。
紀星父母在常州住的是大公寓,這回走進老舊小區,不免到處看。
爸爸問:“這個小區沒有門禁的?”
媽媽嘀咕:“大門都沒有一扇。什麼人都能進。”
爸爸說:“好像也沒有攝像頭,你看那路燈都是壞的。”
紀星笑:“哎呀這是北京呢,治安好得很。我有段時間天天凌晨回家也沒事兒啊。”
走進狹窄幽暗的樓梯間,爸爸又皺眉了:“怎麼連樓道的門禁都是壞的?也不跟物業反映一下,你們這兒物業電話多少,我來打。”
紀星沒好意思說沒物業,搪塞道:“剛壞的,上周打了,說過幾天就修。”
媽媽則憂心忡忡地抬頭望:“你們這兒感應燈是亮的吧?別夜裡上下樓摔跤了。”
紀星忙說:“是好的呢。”又解釋,“北京老房子多,年輕人都這麼住的,沒那麼矯情。再說,我明年也打算搬家了。”
父母就沒說什麼了。
進了屋,客廳狹小簡陋,還沒老家廚房大。紀星見兩人面色不好,趕緊帶他們進臥室。
主臥裡頭寬敞幹淨,收拾得十分溫馨舒適,媽媽這才面容緩和了些,隨手把紀星在陽臺上晾曬的衣服收下來疊好,爸爸也順便給幾盆花草澆了水。
紀星笑:“下次你們再來,我就搬去公寓裡啦。很有可能明後年自己買房了也說不定呢。”
爸媽又去浴室檢查一圈,對她的居住環境還算放心,也沒待上多久就起身回酒店。紀星要送他們回去,被阻攔,
“天黑了,你過會兒又要一個人跑回來。我和你媽沒事,你在家待著吧。”
紀星目送父母下樓,正要關門,聽見媽媽對爸爸說:“你看,我就說這層的感應燈有問題吧。”
第二天一大早,紀星去酒店接上父母,帶他們去參觀天安門和故宮。
七月上旬,正值暑假,景點裡人頭攢動。
紀星買票買水買零食拎袋子給父母照相,忙前忙後,什麼都不讓父母粘手,連塑料袋子都不讓他們提。仿佛她是媽媽,他倆是小孩似的。
早上不到十點就烈日炎炎,走上一會兒汗流浃背。她又是買帽子又是幫忙打傘,一會兒操心媽媽血糖低要吃巧克力,一會兒怕爸爸太熱給他扇扇子,一會兒又計劃午飯去哪兒吃才能吃到特色美味。
如此操心忙碌,她半分不覺得累,隻要爸媽開心就好。第一天去了故宮和頤和園,第二天去了長城和十三陵。
到了周六晚上,好不容易回來得早,打算晚飯後好好休息,臨時又接到電話,部門採購的一批原材料出了問題,出貨方不認。雙方就此事鬧得不可開交。
紀星顧不上吃晚飯,隨手抓了餐桌上幾個點心,交代爸媽吃完飯後早點回房休息就趕去處理問題。
過去了解才知是本公司的質量技術員工作出了疏忽,沒注意檢查,意外採購了一批次等的原材料。而出貨方已經出貨,概不負責。
紀星協調一晚上總算把事情解決,材料退回去,重新發貨;出錯的技術員也給了教育批評。回到家時已是凌晨一點,她隨便洗個澡,倒頭就睡了。
次日早上八點,紀星被鬧鍾叫醒,頂著個黑眼圈趕去酒店,打算帶爸媽去看天壇地壇鳥巢水立方。
媽媽卻說:“我跟你爸玩累了,景點就不看了。想去胡同裡坐坐,找個咖啡館吹吹空調喝杯咖啡什麼的,過一過你們大城市的小資生活。”
紀星說:“好呀。”找了家網上評分很高的胡同貓咪咖啡館。一家人躺在四合院裡頭喝奶茶撸貓,吹吹涼風看看藍天。紀星歪在沙發上眯眼犯困,時而清醒時而瞌睡,一天就這麼愜意度過。
周一上午,紀星原想送父母去高鐵站,父母不肯,自己攔了出租,又交代她趕緊去上班。
“那你們路上小心,到了給我打電話哦。”紀星巴望著說。
“知道啦。”媽媽塞給她一個信封,上了車。
紀星站在路邊衝他們招手,有些不舍和難過。看著車開遠,她卻也欣慰地松了口氣:這趟導遊之旅,她表現得很不錯,是個成熟的大人了,爸媽總算可以放心。
她重新攔了車去公司,上車拆開信封,竟是兩千塊錢,外加一封信。
紀星哭笑不得地把錢收好,展開信箋,是酒店的信紙,媽媽的鉛筆筆跡寫了滿滿一頁:
“星星啊,這次我跟你爸爸過來,隻是想來看看你。你從小沒吃過苦,一直有人照顧,比較嬌氣,這一年卻連番經歷事業和感情的打擊,我和你爸爸很擔心你的狀況。好在你重新走上正軌,又變成媽媽心裡活潑可愛的小星星。這次來京,你把我們照顧得很好,我們玩得很開心。北京真大,真好,你喜歡,就留下吧。媽媽和爸爸先回家了。有些事想交代你:工作可以拼,但要好好休息,也要開始考慮伴侶和結婚的事了。你們這一代孩子追求自由獨立,往往忽視陪伴與包容。媽媽希望你找到真愛的伴侶,這不是站在你的對立面,催婚把你嫁出去。而是希望你也能感受人生的另一種滋味,感受瑣碎與磨合,感受愛與陪伴。以後爸爸媽媽老了,不能再陪你。你會想出去玩,看風景,總有一天我不能陪你。這次出來,什麼都是你負責,如果有個伴,他就會幫你訂車票查路線拎東西。而不是瘦瘦的你,一個人搬行李。高鐵酒店交通吃穿住行玩,全要你一個人操心,什麼都要你管,我看著很心疼。以後我們老了,走了,誰來陪你,誰又來幫你?你又瘦,一個人上路旅行,上下車那麼重的行李誰幫你搬?所以別誤解媽媽的心意,遇到好的男生,不要排斥抵觸,好嗎?你那麼好,一定會有人愛你,像我這麼愛你一樣去愛你。”
紀星抹著早已淚湿的臉,輕哭:“幹嘛呀這是……”
世上怎麼會有人像你愛我一樣來愛我呢?誰都比不過你的啊。
她一路抽泣,到了公司樓下才匆匆擦去眼淚。她紅著眼圈,避開任何目光接觸快步走進電梯間,摁下電梯鍵。絲毫沒注意她摁的是專屬電梯。
短短幾秒,電梯門就開了。
紀星失神地抬頭,門縫漸開,她正正撞上韓廷的目光。
她一愣,趕緊別過頭去,垂著腦袋走進電梯,面孔朝著牆壁,也不看他。
但一秒的對視,韓廷已看得清清楚楚——她睫毛湿漉,眼圈紅透,連臉也是紅的,眼神可憐巴巴,傷心又無助,看得出哭了有一段時間。
電梯門合上,有幾秒的沉默。
韓廷開口:“出什麼事了?”
“沒事。”她匆匆看他一眼,又怕他多想,還是解釋了一下,“我爸媽周末來北京玩,剛送他們走。說不想耽誤我上班,都不讓我送他們去高鐵站。”她說到此處,嗓音微哽,眼睛又湿了一下。
韓廷垂眸看著她:“這麼大人了,還為這種事哭鼻子?”話這麼說,語氣卻透著一絲少見的柔和。
“我都半年沒見到他們了。”紀星縮縮鼻子,嗡嗡說道,又覺跟他討論這個話題不太好,揉了揉湿漉的睫毛了,轉問,“韓總,這次的深圳大會你還去麼?”
“去。”韓廷說,“你呢?”
“我收到邀請函了。”她湿潤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芒。
“應該的。”韓廷說。
她抿唇淺淺一笑,又問:“今年還做演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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