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鄰第183章

思及此，她看著林婧的目光便重新恢復慈和。

林婧依然雲淡風輕。顧母冷落她，她心平氣和，顧母重新待她親熱，她也以親熱回應她。

早在來顧家老宅之前，顧廷川已經和她交過底，說顧母可能會對她冷淡些，讓她不要放在心上、。林婧知道是他們支持顧徵學音樂的緣故，跟他說沒關系。

顧母是老者，是長輩，不管她是不是顧廷川的母親，林婧尊敬她都是應該的。更何況她是顧廷川的親生母親，林婧對她的容忍度更是大大提高。隻要不涉及原則性的問題，她對顧母絕對是能讓則讓的，真心實意，不摻半點勉強。

當初安楊的母親指著她的鼻子咒罵，事後林婧都沒有放在心上，更何況是顧母這種近乎毫無殺傷力的冷臉？

甚至，林婧有些替顧母等人累得慌。至親的一家人，連有什麼不滿都不能直說，必須端著個架子表示不高興，等“犯錯”的人領會到了，主動低頭認錯，再乖乖按著他們的意思行事？

……別逗。

如果她壞心一點，裝作不知道，就是媚眼拋給瞎子看。到時，誰沉不住氣，誰就落了下乘。否則，事情將一拖再拖，遙遙無期。

顧廷川見她十分寬心，可見顧母並沒有太過分，但始終有些過意不去。他捧在手心喜歡的女人，本該金尊玉貴，可是來到他的家，卻要受些無謂的闲氣。而且，他知道她並不喜歡顧家這種說話都要拐上三個彎的環境，隻是因為這是他的家，她就跟著習慣，並且盡力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你在想什麼呀？”林婧趴在他懷裡，小腿交叉翹起，筆直細白，本來一臉愜意，突然瞥見他眼裡的凝重與憐意，想到剛剛的話題，不禁有些好笑道。

“沒什麼。”顧廷川託住她的後頸親吻她。

林婧按住他的胸膛，輕輕說：“你別想太多，我不覺得委屈。我們夫妻一體，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顧廷川低聲道：“包括強迫顧徵和小溪做他們不喜歡做的事？”

“……這個除外。”林婧同樣低聲道，“不過，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你是個好爸爸，你愛他們。”說著，獎勵一般吻了吻他的下巴。

顧廷川沉沉笑出聲：“那，好媽媽，你覺得我之前的提議怎麼樣？”

“我覺得好極了。”林婧會意，不再猶豫說，“既然你信任我，我應該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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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去做，我會支持你。”顧廷川承諾。

林婧鄭重地點點頭。

關於顧徵的前途問題，到底是顧老爺子先按耐不住，招了顧廷川過去質問。

顧廷川說：“我會把顧見深和顧見焯帶過去。”顧見焯是二哥顧盛川的兒子，今年二十五歲，今年顧見深是三哥顧齊川的兒子，今年二十二歲。

顧老爺子明白此舉代表什麼，震動道：“你要放棄顧徵？”

顧廷川說：“他向我要了十年的自由，隨他去吧。”

“你不是害他嗎？十年之後，等見焯和見深在顧氏站穩了腳跟，還有顧徵什麼事！”

顧廷川有些冷然道：“那是他的事。選擇了什麼路，就要承擔什麼後果。十年之後如果他想回來，鬥不過見焯和見深，也是他自找的。”

顧老爺子依然不敢置信：“你舍得？”顧廷川如今擁有的成就，可以說是他用半條命拼回來的，不留給自己的親生兒子，卻留給侄子，他真的這麼大方？

顧廷川淡淡點頭：“我的股份會留給最終勝利的那一個。”

顧老爺子說：“你不能任由他們幾兄弟鬥個亂七八糟！”

顧廷川說：“我會看著的。”

顧老爺子深深看著他：“小五，你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種想法？”

顧廷川說：“爸，這些事情您就別管了，反正我會處理好。”

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種想法？

——從他懂事開始就有了。

190、第 190 章 ...

　　顧家是豪門世家, 即使幾經波折磨難，依然屹立多年不倒。這麼多年來, 發展出無數族人、姻親、故舊, 家大業大, 枝繁葉茂，同時, 各家之間的關系也盤根錯節，錯綜復雜，也紛爭不斷。這一切, 都和錢、權二字分不開。

　　權力會更迭, 錢財卻多窟。有了錢財, 到哪裡都能安身立命。

　　顧家家主，守的便是顧家的錢財。顧氏家族的企業, 是當代顧家的根基所在。然而, 經過歲月的變遷，這一龐然大物早已變得臃腫不堪, 積重難返。事實上，顧家的當家人中, 不乏精明強幹的人才, 這些人在問題出現之後，都想方設法試圖革新、改變, 但除了拖延顧氏的頹勢，令苟延殘喘的日子變長一點外，依然無力阻止其一步一步走向崩塌。

　　但這個認知, 隻流傳在家族的少數人心裡。而大多數人，依然為那些權與利迷花眼，包括顧老爺子。

　　顧老爺子和弟弟爭奪家主之位，他贏了，弟弟輸了，代價是弟弟的早逝。他出於愧疚之心，養了兩個侄子，兩個侄子卻反過來和他的親子明爭暗鬥。顧老爺子無法對他們下狠手，於是整個家的人心四分五裂。

　　顧廷川天資聰穎，懂事得早。他比上頭的兄長年紀小得多，身體又虛弱，朝不保夕，因而那些鬥爭沒有牽涉到他，全家都曾經竭盡全力地對他好。唯有在對待他的問題上，他們才像一家人。

　　但顧廷川依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哥哥們鬥。大哥年長，深沉睿智，看出顧氏的外強中幹，早早另立門戶。二哥和四哥放不下上一代的恩怨，想要奪回家主之位。兩兄弟表面上疏遠，實則暗中聯手對付三哥。當初中藥出問題，就是他們的手筆，再嫁禍給三哥，令顧廷川和三哥離心，同時也是讓顧廷川無力摻和這些紛爭。三哥有心應戰，能力卻不足。於是，弄得顧氏更加烏煙瘴氣。

　　這時顧老爺子已經看出顧氏的頹勢，明白他費盡心機掙來的隻是一個爛攤子，卻無人信他，而且，他為之付出了一生的心血，怎麼舍得輕易放手？

　　顧廷川聰明至極，身體又不好，顧氏的前路已經可以預料，但無論如何，都能挨過他的一輩子。他的人生，是一個躺贏的、無憂無慮的人生。所以，他一點都不想插手進這團麻亂，全家也希望他不要插手，置身事外即可，反正，無論如何鬥，他這一份，大家都不會少了他。

　　顧老爺子和顧母對他最大的期望，就是活久一點，結婚生子。

　　可是，在顧家這種家族裡，手上沒有權勢，就沒有話語權，隻能隨人擺布。顧廷川還沒想好未來的路該怎樣走，郭秋雲便在顧母的安排懷上他的孩子。

　　因為他是顧家的子弟，承受了恩養，既然無法在事業上為顧家作出貢獻，聯一門好婚，壯大顧家的勢力，責無旁貸。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顧廷川後悔了。他不該心存僥幸。有些責任，是從他生下來就必須背負的。

　　他的不作為令他不得不接受一個最不想接受的結果。

　　顧廷川是被全家寵愛著長大的，父母兄長已經盡可能地給了他最大的自由度，這個結果，他不怨恨任何人。

　　但他有了親生的孩子，難道他的孩子也要重蹈覆轍，繼續用自己的人生為家族埋單嗎？

　　顧廷川想給自己的孩子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他/她將不需要背負任何沉重的東西。

　　於是他創立了九韻，一個小顧氏。

　　所有人都盯著顧氏，不舍得對顧氏放手，在顧氏拼命使力，他卻跳出了這個框框，給顧氏鋪了一條不同的路子，讓大家看到放下“累贅”的“顧氏”，是如何的生機勃勃。

　　這是一條特立獨行的路，走的過程非常艱難，受過無數阻撓，但顧廷川做到了。他也給顧氏指了一條可以擺脫困境的明路。這是前人沒有做到的。

　　時至今日，他可以無愧地說，欠顧家的，他都還清了。他對顧家的一切沒有絲毫戀棧，隻想要回屬於自己和顧徵的人生，再不受任何擺布。

　　這些話，顧廷川不會和顧老爺子說。

　　顧老爺子已經八十多歲，在他的一生裡，最重要的是顧氏。顧廷川並不想打擊他。他相信，即使不言明，他的做法，顧老爺子也會接受。因為，這是對顧氏最好的選擇。

　　當然，顧廷川也不會告訴顧徵，他已經幫他解決了問題。

　　人應該有點壓力，不是嗎？

　　於是，被蒙在鼓裡的顧徵事後隻知道林婧受了責難，然後顧廷川把顧見焯和顧見深兩個堂兄帶在身邊。

　　不用他們說，顧徵也明白父母的這些遭遇和舉動都是因為他而起。因為他不肯繼承顧廷川的事業，顧廷川和林婧卻支持他，所以，顧家不滿了。

　　顧徵被激出火氣，但到了顧廷川面前，顧廷川挑著眉問：“那你是要放棄你的音樂還是怎麼的？”

　　顧徵立刻啞口無言，憋屈極了。

　　顧廷川含笑看著他：“快點長大吧，兒子，我等著你把這臉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