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陌生的寒暄,直讓方舞忍不住笑了。像是釋然,像是自斷其臂,她退後一步,似乎在進行某一種隻有她自己知道的儀式,她笑得特別甜,甚至帶著旖旎的美好,手輕輕一揚,酒中的杯就橫灑在地毯上,那麼鮮明的一道色彩,突兀又扎眼。
接著,她眨眨眼,這才看向方嬛,語氣苛刻冷靜,甚至是嘲弄:“方嬛,你別高興得太早,即便你攀上了江家這株高枝,方家也不會認你。很多事情永遠都不會被抹滅,你母親是高級雞,想方設法勾搭了我爸,又戳破了安全套硬生下了你,日日借著你的存在向我們方家訛錢,更是破壞我的家庭。像你們這種德行敗壞的人,就應該死在臭水溝裡活活被淹死。但可惜老天不長眼,禍害遺千年。你運氣倒是比你媽媽好,竟然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不過,在這舉行訂婚典禮倒是真真適合你,騙上這個傻子之前,你可不就是個高級外圍麼?”
多諷刺,多麼唏噓,但真沒一句假話,江家老太爺隱怒啊,氣得在主桌上敲拐杖。方嬛眼淚都出來了,哭得可委屈,一個勁的搖頭說:“不是!不是!”
方舞卻不管這麼多,她回到童阿狸身邊,兩人相攜立在了窗邊,全像是世外的人。周圍各個也都是人精,見江海波這個主事的都沒吭聲趕人,主持人就眼觀鼻鼻觀心趕緊上前忽悠繼續走流程,烘託得氣氛又是一個熱鬧非凡。
不一會,大堂內led屏幕便播放起了江海波和方嬛的訂婚照,太甜蜜,簡直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看見這些,方舞心裡多少有點羨慕,羨慕的不是他們的這時甜蜜。而是因為,她沒有一張江海波的照片,沒有一張和他的合照。她笑了笑,這一次微微仰起了臉,眼底隱約有淚,話卻大氣,她說:“這些日子,我無時不刻不想戳瞎她的眼睛,可想著想著,我才發現,方嬛沒有瞎,我卻瞎了,我都快要認不清自己了。我想要的太多,佔了一點甜頭就想要全部,得不到了就拼了命的霸佔,最後,卻丟了我自己。”
說著,她摸了摸眼角的淚,手不動聲色地撫上小腹,她的笑很溫柔,周身都像散出了霞光,她說:“直到前幾天我才明白愛是什麼,愛是推己而愛人。我憑什麼要求他呢?我愛他愛得連自尊都沒有了,一個喪失領土的人,拿什麼去要求主權?”
垂眸,她拍了拍童阿狸的肩膀,頭一次鄭重其事地和童阿狸說:“謝謝。”轉身,方舞如勝利者一樣邁出了大堂,她一步步走出喧囂,邁著軍人的步伐停在了不知何時已經等在大堂外的小車旁。
接著,童阿狸銀黑色手包裡的手機響了,她見那頭,方舞站在不遠處孤單地堅強著,電話那頭,她在說:“我懶得去鬥,更懶得去搶,我要走了,阿狸,晴緣心思太深,你一定要多長點心眼,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對了,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不難過,我特別的開心,因為我懷孕了,我懷了江海波的孩子。”
因為最後這句話,童阿狸愕然了,她手裡的手機都差點沒握住,愣了半晌,她趕緊拉起裙擺往門外跑,可方舞哪裡會讓人追上自己呢?她早已經坐進了車裡,車門合上的那一刻,童阿狸頹然了,她沒有再去追方舞,她隻是突然就覺得,此去經年,這一別以後,想要再見到方舞,就不知道會是何年何月了……
童阿狸甚至恍惚想到了一首歌,那首歌的歌詞是那麼的悲傷而真實:“我們在年少時並不知道,有些樂章一旦開始,唱的就是曲終人散……”
方舞是個英雄,她做的一切都無愧於心。她從來都堅持自己的選擇,她選擇去愛,她選擇放手,她每一次都用她自己的方式去詮釋自己的人生,並且始終都對得起良心。
“怎麼會這樣……”這一刻,童阿狸卻茫然了,她幾分恍惚地抬起臉,她的目光毫不意外地對上人群中向她走來的喬以梁,她看著他墨黑深邃的眼睛,突然就覺得自己尋到了彼岸。他溫暖關懷的眼神就仿佛有一股沉厚溫熱的暖流,瞬間沒過了她冰涼的心頭,包裹住了她不穩的心髒。
可方舞怎麼辦?從一開始她就選擇了一條最難的路,她去倒貼,她義無反顧地去愛一個甚至可能恨著她的人,她被拋棄,她勇敢地說再見說不後悔,她還挺直著脊梁笑著說:“恭喜。”可那孩子怎麼辦?
童阿狸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太了解單親家庭的苦痛悲哀,如果不是她的鼓動,會不會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這一刻,童阿狸突然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把藥給方舞,不該……
想著,她再也沒有遲疑,朝喬以梁搖了搖頭,就提起裙擺再次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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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明明是大好的日子,這天夜裡,江海波卻做了一個噩夢。
他頭一回夢到了方舞。他夢見在一個充滿陽光的午後,方舞躺在他腿上,她笑眯眯地賴著不肯讓他走,還抬起臉湊到他耳邊,大熱的天可勁兒地撲著熱氣。
他往後退,淡漠地說:“我要走了。”
她就拴著他的腰得寸進尺地往前靠,嗓音壓得低低的,強詞奪理地說:“成大事者,臉皮要厚。”說著聲音愈發地軟糯,直耍賴,“我今天就想你陪著我。”
他就眯著眼睛瞅她,眼波橫掠,說:“今天不行。”
“真不行?”
“不行。”他的聲音越發的冷。
聞言她愣愣的,執拗的目光淺淺沉下去,強光下的她,一絲表情都藏不住,目光幽幽有怨,緊接著卻歸於淡然,揚著下巴,她的語氣慣然的傲,道“那你走吧。”眨眼就像變了個人,全是無所謂。
他就真的起身要走,轉過身再回頭,卻見方舞已經倒在了地上,她的目光死靜,身下緩緩流出血來,那血鮮紅熾烈,好像流不停,就像是要勾出一條河。
他急忙跑過去,方舞卻已經化作流光飄然而去,他伸手去撈撈不住,想見,也再見不著了。
因這個夢,江海波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黑夜中他睜著眼等到天亮,手機通訊錄一直顯示在方舞號碼那一頁,卻終是沒有撥出號去。
對於童阿狸來說,這個夜晚又是另一個開始。
她終於還是追出去了,但方舞的反偵察能力遠遠勝過她,機場停車庫裡,童阿狸眼見著搭載方舞的車就在面前,可就在她熄火開門下車那一眨眼的功夫,方舞這個大活人就不見了。這一不見,便是天高地遠,滄海桑田。
喬以梁自然也跟著出來了,他緊跟著追到機場停車庫。車還沒停穩就見童阿狸特別無助迷茫地站在空蕩蕩的走道中央,垂頭喪氣,眼眶都是紅的。
喬以梁嘆了口氣,走下車安靜地看著她,緩緩走近,體貼童阿狸的身高微微弓了點身子,怕嚇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對著她的眼睛萬般縱容地問:“要我幫忙麼?”他不問是什麼事,隻問要不要幫忙。一直以來喬以梁都是這樣的,他對待童阿狸,簡直是寵到不分青紅皂白,寵得旁若無人,沒有王法。他從不問她為什麼,隻問她要什麼。隻要她要,他就給,
童阿狸搖搖頭,這時看見喬以梁,她的心底暖得簡直可以起泡泡了。童小狐狸伸手一把就抱住了喬以梁,哭得眼淚汪汪,又踮起腳尖親他的額頭,蹭著他的線條剛毅的臉,她先是說:“怎麼辦?我好像闖禍了。”接著又說,萬般真心,“以梁,謝謝你愛我。”
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但凡牽扯到兩個人就再也無法篤定。隻要有一方跟不上步調,遲的久了,那就是魚死網破。但還好她沒有落單,她孤注一擲地去愛他,他也全心全意地回報她。
童阿狸這時作為一個旁觀者,才清晰的明白了什麼是愛?愛,要志同道合,才不至於分道揚鑣。所以,這個世界這麼大,另一半卻那麼的難找。你要中意他,還得和他在一條道上,還要步調一致,還要懂得相依,懂得對方的重要。
關於“另一半”這個說法,應該是源自柏拉圖的《會飲篇》。
柏拉圖在《會飲篇》裡轉述了阿裡斯託芬的話,他說,人的身體原本如同一個圓團,每個人有四隻手、四條腿、兩個身子和兩個腦袋,它們各朝相反的方向。但人類得罪了宙斯,宙斯一怒之下把這個圓團分成了兩半。於是,活活生離後,一半想念著另一半,彼此都希望能夠融合,能夠回歸本源。這就是我們所相信的“另一半”。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不該孤單,孤單,隻是我在尋找你的那些日子。但總有一天我會遇見你,哪怕穿過艱難險阻,哪怕經歷滄海桑田,哪怕世事變遷,烏絲變白發。但我堅信,我總會遇見你,抱緊你,再也不離開你。因為,我們原本就是一體。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的愛呢
第105章
那天童阿狸追出去找方舞那一幕,自然也收進了許多人眼,有人不動聲色,有人卻因心虛緊張了起來。
這就比如,童晴緣。
上回江映秀的生日宴,童晴緣是親眼看著方舞端著下了料的茶杯離開的,她實在明白,如果方舞喝了那杯加了料的茶,染上了毒藥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方家如果追查起來,她又會有什麼樣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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