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綾往後靠去,靠著加熱的真皮座椅,望著窗外的景色緩緩閉上眼。
他根本就不照她設想的那樣走。
還是要她親手來打破這個僵局,再拖,就沒意思了。
她坐在那裡,薄妄單手控制著方向盤,不急不緩地往前開,手指一直把玩著她的手。
車子繼續往上開,抵達盤山公路的最高點。
鹿之綾沉默地閉著眼,腦海裡掠過很多很多的話語權術,良久,她慢慢睜開眼,輕聲問道,“我出院那天你從哪裡回來?”
“嗯?”
薄妄沒懂她的意思。
“我在你衣服上聞到了女人的香水味。”
她以這個事情作為切入點。
聞言,薄妄的眸色一沉,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公路上狠狠劃過一道痕跡,就這麼靜靜地停在盤山公路中央,旁邊就是深淵。
他轉過臉看向她,面色冷峻。
鹿之綾看向他,迎上他黑沉沉的視線,淡淡地繼續道,“我也看到了季競給你的信息,我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碰別的女人,但我知道,我不可能再滿足你了。”
話落,她的手一下子被他握緊。
他握得很用力,像是要把她的指骨捏斷一般,鹿之綾痛得蹙起眉。
見狀,他才卸去力道,一雙眼不辨喜怒地盯著她,沒了方才的愉悅心情,“所以那天在露臺上,你跟我說那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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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鹿之綾點頭。
薄妄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差,“你不用怕,你的病不是絕症,不會死,還能找名醫治。”
“這不重要。”
鹿之綾看著他的臉平靜地道,“重要的是你和我之間怎麼辦。”
“……”
薄妄的長睫抬了抬,直勾勾地盯著她,似乎這才明白過來,她要談的不是她的病,而是別的一些東西。
後面有賓客的車輛過來。
鹿之綾往後看一眼,車很多,“你要不要先往前開?”
薄妄快速打了一把方向盤,直接將車橫在路中央,徹底堵住後面車子的路。
他的臉色有些陰沉,看著前面不可捉摸的深淵,道,“先說。”
第236章 你是說……離婚?嗯?
“……”
“鹿之綾,我看看你要說什麼。”
他拉起手剎。
後面的車輛按了幾下喇叭。
鹿之綾望向前面,遠處是層層疊疊出去的山石樹木,“我就是想說,如果我們能達成一個一致決定的話,今天的滿月宴我不必參加,省得後面再落人口舌,成為別人的談資。”
“我聽不懂。”
薄妄嗤了一聲,轉過臉睨向她那張化著淡妝的臉,很漂亮,漂亮進他的心裡。
“薄妄,當初籤好的合約,哺乳期一過就結束,但現在我又不用母乳喂養,那是不是可以提前……”
“提前什麼?”
薄妄打斷她的話,聲線很沉,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似乎壓了許多情緒。
鹿之綾坐在那裡,望著前方雲霧之下的樹木,聲音極輕卻堅定,“提前離婚。”
“滴——”
刺耳的喇叭聲再次響起。
似乎埋掉她的聲音。
後面有人高馬大的司機怒氣衝衝地跑過來,戴著白手套的手在車窗上用力拍了兩下,“你們停路中間幹什麼?我們龐總可是江南……”
車窗緩緩放下。
黑色的槍口衝向他。
司機看著薄妄那張冷到六親不認的臉,聲音頓時全都吞回喉嚨裡,整個人都驚恐了。
薄妄面若寒霜,冷削的下颌線收緊,眉眼間沒有一點溫度,薄唇微張,字字如刃——
“等、著!”
“是,是……您忙,您忙……”
司機被嚇得臉色慘白,近乎屁滾尿流地往回跑。
賓客的車子被堵得越來越多,連總統的車都被堵在後方。
不少人都下車張望,等聽到堵路的就是這位薄家繼承人,未來的K國之王時,都安靜下來,連喇叭都不按了。
鹿之綾看向窗外的車流,微微蹙眉,“薄妄,我們先讓路吧?”
薄妄像是聽進去了,修長的手指握上手剎,腳下一踩油門,車子就朝著前面的護欄直直撞過去。
“砰!”
護欄被撞碎。
車子前輪停在懸崖邊緣,小半個車頭懸空在深淵之上。
搖搖欲墜。
“……”
鹿之綾哪裡會想到他這麼做,震驚地睜大眼睛,下意識地抓住上面的拉手。
車子在晃蕩。
懸崖邊,一截護欄掉落下去,傳上來一陣悶響。
盤山公路上,更多的人從車上下來,錯愕地看過去。
深淵就在他們的腳下。
寒冽的冷煙從底下冒上來,若有似無地籠罩著起起伏伏的樹木。
鹿之綾用力地吸氣,無法相信地看向身旁的男人,“薄妄……”
薄妄坐得從容淡定,從車上摸了一盒煙,捏了一根煙放進嘴裡,指腹滑下打火機的滑輪,青色的火苗亮起。
他低頭點煙。
煙絲一根根燒起來,煙尾染得血鏽。
煙點上了,薄妄卻似乎沒什麼抽煙的興致,連帶著打火機一把將煙取下,握在手裡直接往窗外一扔。
寒風瞬間湮滅那一尾紅光。
鹿之綾被懸崖上的風灌得發冷。
薄妄看著前面,腳下虛踩著油門,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忽然低笑一聲,笑得有些漫不經心,“你剛才說什麼,我好像沒聽清。”
“……”
“你是說……離婚?嗯?”
他側目看向她,眼底猩紅,笑意漸生殘忍。
鹿之綾的臉有些蒼白,定定地看著他,面對他這樣瘋狂的舉動,她開不了口。
她不說,他卻有話要說。
他就這麼盯著她,慢條斯理地開口,“第一,我沒碰別的女人,是季競那王八蛋自作主張推人過來,我馬上叫人卸他兩條胳膊給你解氣。”
“……”
“第二,你的病不會死,頂多就是做不了生不了,能怎麼樣?”
“……”
“第三,你要實在接受不了,我現在就踩下油門陪你一起死,你要放心不下兒子,連他也可以帶上。”
狂悖、猙獰、扭曲。
卻又理直氣壯。
鹿之綾知道離開這條路不好走,但沒想到會這麼難。
她的眼眶泛紅,手從拉手上放下來,看向他的臉,道,“就沒有別的解脫辦法嗎?一定要非死即殘?”
薄妄盯著她的眼,“沒有。”
“你不是一直想著這個事嗎?我有病,我滿足不了你,那你就去找別人,我不用你為我守著,也不用你陪我死……現在離婚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好的,與其拖到將來互生抱怨,不如……”
薄妄看著她說,聽著聽著就不喜歡了。
“呵。”
他笑著,也懶得再聽下去,正過身子就要踩油門。
鹿之綾驚懼地看著他的動作,盤得精致的頭發下,一張臉越發沒有血色。
“不要——”
“我不離了!”
她用力地喊出來,聲音都破了。
她不能死,至少,她不能死在江北。
聞言,薄妄的手快速地摸上倒車擋位,一踩油門,車子直往後退去,碎石從車輪下盡數滾落下懸崖……
看著眼前遠離的深淵,鹿之綾靠向椅背,呼吸有些急促。
“我以為,你早就不想死了。”
她聲音發啞地道。
“是你想死。”
薄妄側目看向她,再次伸出手握住她的,十指相扣,絞得用力,“鹿之綾,你知道自己的病也好,我現在把話放給你,老子忍得住,一輩子都忍得住。”
居然為了一個病就要和他離婚。
不給她下點猛藥,她還以為這兩個字是可以這麼輕松說出口的。
“……”
聽到這話,鹿之綾驚呆地看向他。
他的黑眸深得比眼前的深淵還懾人。
她的唇上若不是抹了一點口紅,現在都是白的,她看著他,終於問出那句從來不敢問的,“薄妄,你愛我嗎?”
話落,他握住她的手一緊。
他凝視著她,突出的喉結滾了滾,嗓音幽沉,“之之,是你愛我。”
她得記住這個事。
“……”
鹿之綾僵硬,身體一陣陣地發寒。
……
盤山公路的交通最終還是暢通開來。
薄家上了從未有過的排面,國家頂級級別的樂隊穿統一銀色制服在薄家的入口處吹奏歡迎曲,迎賓入場。
賓客的車子一輛一輛駛入。
薄崢嶸衣著光鮮地站在樓上,凝望著底下江南江北的財閥、政界風雲人物,他們一個一個為他的長孫舉杯,為薄家的權勢而低頭獻好……
第237章 最盛大的滿月宴
這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感覺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抗拒不了的。
自從送薄棠離開,薄崢嶸第一次像今天這麼暢快。
他端起佣人遞過來的香檳,講了幾句話,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仰頭聽他說,再齊齊舉杯。
滿堂光輝。
“薄家的榮耀在K國是獨一份的,老哥,我祝您薄家子嗣綿延、光耀不衰。”
季家當家人季懷宗端著杯酒走到薄崢嶸身邊,向他慶賀。
“嗯。”
薄崢嶸心情不錯地點頭,與他碰杯,豪氣地一飲而盡後問道,“你家那幾個孩子呢?”
“好像跑去你們家的賽車場玩了,我家這幾個不中用啊,幾個加起來都抵不上您的一個長子。”季懷宗感慨著連連搖頭。
薄崢嶸也謙虛,“哪有,薄妄身上戾氣太重,不夠沉穩。”
“老哥,您可別壓著他。”
季懷宗笑著道,“說句實話,隻有沉穩,可成不了K國的王,我看薄妄將來……不輸你的!”
沒有父親不喜歡聽這樣的話,薄崢嶸高興地又同他碰了一杯。
於是他來說,確定了繼承人也是松一口氣的事情,隻是薄棠那孩子太想不開,為一個女人做出兄弟相殘的事,自己絕了自己的路。
“大少爺,大少奶奶。”
佣人的聲音傳來。
薄崢嶸與季懷宗轉頭,就見鹿之綾挽著薄妄的臂彎從一個房間裡走出來。
底下的賓客紛紛往上面看過來,仰視著兩個人。
K國與別的國家不同,經濟為王,階層固化,沒那麼多普通人出人頭地的好事,隻要薄家穩定,不像鹿家那樣突然一夕隕滅,那K國就是薄家說了算,K國的未來也就系於薄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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