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靈鸞試著勸了兩次,發現王言卿視之為慣例,她們就不敢再勸了。多說多錯少說少錯,再勸下去就要露餡了,她們隻好閉嘴。
王言卿畢竟是個傷患,等到深夜不免精神困乏。在她昏昏欲睡時,突然聽到外面有腳步聲,王言卿猛然驚醒,本能站起身來:“二哥。”
她聲音欣喜,但因為站得太猛,扯到了腦後的傷口,起來後眼前狠狠一暈。陸珩進門,正好瞧見這一幕,立刻道:“不要急,我回來了。還不快扶住姑娘?”
靈犀靈鸞在王言卿眩暈的時候就及時上前,扶住王言卿胳膊,王言卿才沒有摔到地上。她撐著頭,強忍著眼前一陣陣暈眩,她正頭重腳輕時,忽然感覺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握住她的胳膊,她飄乎乎的身體仿佛找到著力點,慢慢回到地面。
陸珩扶著她坐下,他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微微加重了語氣:“你頭上有傷,不能大動,怎麼還毛毛躁躁的?”
王言卿靠在扶手上,眼前終於能視物了。她臉白的像紙一樣,卻依然低低說:“我想第一個見到二哥。”
她氣息跟不上來,聲音有氣無力,聽起來可憐兮兮的。陸珩掃了眼旁邊一直溫著的飯菜,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你受了傷就自己回去休息,等我做什麼?你該不會一直沒用膳吧?”
陸珩說著掃向靈犀靈鸞,靈犀靈鸞一驚,趕緊蹲身。王言卿按住陸珩的手臂,說:“二哥,你不要為難她們。我醒來後就用飯了,是我執意要在這裡等你。”
王言卿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陸珩也不好再發作了。他瞧著王言卿巴掌大的小臉,明明困倦還強撐著的眼睛,無奈道:“南鎮撫司和普通衙門不一樣,我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伺候的人都有,又餓不著我,你以後不用等了。”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們一直是這樣。”王言卿說完,低低嘀咕了一句,“別以為我不知道,若我不等你,你晚上又懶得吃飯了。”
別說,陸珩還真是這樣打算的。大晚上回來,又冷又黑,哪還有心思用飯?但這個傻子卻一直等他,他若是今夜不回來,她莫非守一宿?
而且聽她的意思,以往十年,她一直如此等待傅霆州。陸珩心想傅霆州這廝還真是走運,那天隻射中他一箭,委實便宜他了。
陸珩雖然這樣想,臉上表情卻不知不覺變得柔和。他原本覺得無論做什麼都有人等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他討厭那種被約束的感覺,但現在陸珩卻覺得,或許還不錯。
不管發生什麼,這世上始終有一個地方點著一盞燈,等他回家吃飯。多麼令人安心,哪怕她等的那個人,其實並不是他。
想到此處,陸珩的手微有凝滯,但很快就恢復如常。他坐到對面,握著王言卿白皙柔軟的手,像天底下再模範不過的好兄長一樣,柔聲問:“卿卿,你現在好點了嗎?”
第8章 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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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靈鸞聽到“卿卿”這兩個字從指揮使嘴裡說出來,心髒都停了一瞬。王言卿背對著靈犀靈鸞而坐,並沒有察覺那兩人的異樣,要不然,她一定能意識到她的“哥哥”不對勁。
然而王言卿沒有看到,她陷在陸珩溫柔含笑的眼波中,周身的警惕一點一點消融:“我好多了。二哥,你在鎮撫司待了這麼久才回來,想來餓了吧。我給你準備了飯菜,隻是我不記得你喜歡什麼,隻好把我晚上吃過、覺得還不錯的菜點了一份。”
陸珩幹的事見不得光,他可太怕別人給他投毒了,所以即便是陸家的廚子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王言卿詢問未果,隻能按自己的喜好為陸珩準備晚膳。
陸珩朝紅木回紋八仙桌看去,上面放著好幾樣菜,葷素湯菜俱全,食盒下面有保溫層,丫鬟們每隔一段時間換新燒的熱水,即便放到現在飯菜也不見涼。
陸珩回頭,發現王言卿正小心翼翼看著他,似乎生怕他不高興。陸珩失笑,想摸王言卿的頭,憶起她頭上有傷又收了回去:“我說了,你在陸宅想做什麼做什麼,不用這麼瞻前顧後,戰戰兢兢。這些正好是我喜歡的,不過夜深了,我沒什麼胃口……”
後方靈犀靈鸞垂著頭,眼睛裡沒有絲毫意外。看,她們就說,指揮使不會碰的。
然而靈犀的想法沒落,就聽到陸珩語氣轉了個彎,笑道:“除非卿卿你陪我。”
靈犀嘴角一抽,險些沒掌住表情。靈犀靈鸞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即便再吃驚都不會抬頭看。陸珩的眼睛像水波一樣潋滟勾人,尤其當他專注看人的時候,幾乎能把人溺斃。王言卿臉紅了,幸而沒人朝這個方向看來,她暗暗松了口氣,小幅度點頭:“好。”
王言卿不能劇烈活動,陸珩扶著王言卿慢慢站起來,悠悠走向飯桌。丫鬟們上前將食盒撤走,王言卿掀開瓷盅,熟稔地盛湯:“二哥,你剛回來,先喝口熱湯暖暖身子吧。”
陸珩笑著接過她端來的魚湯,眼睛卻在不動聲色觀察。她沒有記憶,但生活本能還在,看她盛湯遞碗的動作,明顯以前做慣了。她關心的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但是,王言卿的表現,卻和資料上的記載略有出入。
陸珩掃過桌上的菜,口味都偏甜、偏淡,桌上的肉都是白肉,和記錄上寫著的“嗜好鹹辣、喜羊肉”截然不同。
陸珩慢悠悠含了一口魚湯,問:“卿卿,你受了傷,郎中特意囑咐了要注意飲食。羊肉最是滋補,明日我讓他們運一批黃羊過來怎麼樣?”
王言卿眉梢細微地擰了下,問:“二哥你要吃嗎?”
陸珩笑著搖頭:“不。送來多少,都是你的。”
“那還是別了。”王言卿低頭舀動湯匙,說,“我不喜歡羊肉那股膻味。”
陸珩確定了,鹹辣、羊肉並不是王言卿的口味,而是傅霆州的。王言卿為了迎合傅霆州,才說自己喜歡這些。
陸珩心裡嫌棄地嘖了聲,他開始懷疑那份調查的真實性了。看來背資料並不代表萬事大吉,更多細節還是得靠他自己觀察。
陸珩看著王言卿低頭攪湯的動作,沒忍住笑了聲,拍了拍她的手,說:“不喜歡就不喜歡,有膻味是羊的錯,你悶悶不樂做什麼?”
王言卿沒忍住笑了,抬頭無奈地瞪了他一眼:“你要吃人家的肉,卻還怪人家有膻味,哪有你這種道理?”
“它們讓卿卿不高興,自然是它們的錯。”陸珩坦然說著他的強盜邏輯,絲毫不覺得不妥。他心道傅霆州這個人真是惡心,但“卿卿”叫多了,還挺順口。
以往陸珩吃飯總是沉默而戒備,因為每一口都擔心有毒,進食於他而言完全談不上享受,隻是身體需要而已。今日有王言卿陪著,說笑間竟也吃了不少。
王言卿準備的飲食清淡好克化,一頓熱食入腹,身體從內部熱起來,腦海裡那些令人頭疼的案子仿佛也不算什麼了。王言卿傍晚用過飯,現在不過陪陸珩,陸珩放下碗筷後,她也撂了筷子,拿起帕子拭嘴。
丫鬟們上前,輕手輕腳撤去餐具。王言卿給陸珩倒了盞茶,輕輕放到陸珩手邊,試探地問:“二哥,你遇到什麼棘手事了嗎?”
陸珩回神,發現他又無意識想起案子。他掀開茶盞,緩慢撇動茶沫,熱霧氤氲在他眉眼前,一時看不出他的真實心緒。
陸珩隔著水霧打量王言卿,他發現王言卿對表情識別很快,連他的心事都能看出來。他原本以為王言卿寄人籬下,早早鍛煉出察言觀色的習慣,但現在看來,這更像是一種天然敏銳的直覺。
天生敏感,再加上後天鍛煉,才造就她近乎邪門的“讀心術”。以前生活經驗告訴她要掩蓋自己的異樣,所以她有意收斂,混在後宅中並不明顯,外人最多覺得她反應很快罷了。如今她失去記憶,行事像孩童一樣天真懵懂,卻頻頻語出驚人,這份驚世駭俗的天賦才凸顯出來。
陸珩眼珠細微地動了動,更加仔細地打量王言卿。王言卿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打鼓,笑著問:“二哥,你為什麼這樣看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雖然笑著,但肩膀已不知不覺緊繃起來。陸珩輕輕笑了,拉過王言卿的手,發現她指尖冰涼。
陸珩緩慢揉捏王言卿纖長的指尖,說:“卿卿,你不必迎合我。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無需揣摩我想聽什麼。”
她天生擅看人“臉色”,對情感的體察能力很強,能根據細微的表情變化猜出對方想聽什麼。這確實是一種生存技巧,但,陸珩不希望王言卿把這些技巧用在他身上。
他更想看到真實的王言卿。
王言卿怔了下,試著問:“你們不是這樣的嗎?”
陸珩忍俊不禁,低低笑出聲來:“當然不是。如果世上所有人都有你這種能力,皇上也不必每日和那些蠢貨生氣了。這是上天賜予你的禮物,你可以拿來自保,但對著我盡可直言,不必瞻前顧後。”
王言卿第一次得知她和別人不一樣,依然忍不住觀察陸珩的神情:“真的?”
“真的。”陸珩大大方方坐著,任由她打量。這確實是他的實話,不怕她看。陸珩握住王言卿的手指,笑著說:“你我是一同長大的兄妹,比親生手足都親。一家兄妹,你不和我暢所直言,還有誰會提醒我呢?”
王言卿放下心,身體不由放松,臉上的笑也真實起來:“好。”
陸珩感受著手心玉石一樣的觸感,無聲無息地審視她。抓到她純屬意外,陸珩原本想拿王言卿開條件,發現她失憶後陸珩立刻改了主意。他打算把她雕琢成一件對付傅霆州的秘密武器,但現在陸珩發現,王言卿的用處比他想象中更大。
這麼罕見的天賦,這麼強的情緒洞察能力,留在後宅裡勾心鬥角太浪費了。她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
陸珩看著王言卿,意味不明笑了笑,忽然坐正了身體,頗有些鄭重地拉著王言卿的手,問:“卿卿,你願不願意幫二哥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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