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2024-11-11 15:14:453676

  官太太正嘀咕著,見到車門被一雙素手推開,隨即從裡面走出來一個楚腰蛴領、仙姿佚貌的女子,她一身明豔的紅,偏偏皮膚極白,站在陽光下,明燦燦的近乎發光。


  而令京中眾人聞風喪膽、號稱笑面閻羅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珩,看到這個女子時竟然流露出笑意,親自上前扶著她下車。


  官太太覺得自己眼瞎了,她竟然從陸珩身上看出些許能稱為溫柔的神色?她愣了半晌,驟然反應過來。


  天底下值得讓陸珩親自護送的,除了皇帝,還有他的夫人啊。


第120章 冤家


  官太太看到陸珩身邊的女人才想起來,今年正月陸珩已經成婚,和鎮遠侯大婚隻隔了半個月。因為他們兩人接連成婚,還都是年輕英俊、年少有為的朝廷重員,京中為此津津樂道許久。


  但是婚後,陸夫人深居簡出,行蹤神秘,而鎮遠侯夫人洪晚情卻高調出席各家宴會,兩廂對比,眾人的關注都轉移向號稱天作之合的鎮遠侯府、武定侯府聯姻,幾乎忘了另一對新人。


  隻怪陸珩名聲太差,眾人一提起他率先想到的都是抄家、酷刑、逼供、強權,實在沒法把陪妻子出門這種事和他對應在一起。


  官太太又望了眼王言卿,烏發雪膚,螓首蛾眉,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她從馬車上走下,體態十分美好。陸珩今日沒穿飛魚服,而穿了身墨紫色圓領袍,內襯朱紅色貼裡,腰系金鑲玉绦環,寬大的下擺因貼裡褶子略顯外張,越發顯得他寬肩窄臀,細腰長腿。陸珩在車下接著她,眼神柔和,遠遠看著竟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


  官太太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看著陸珩,心中感慨萬千,陸珩對外出了名的心黑手毒,然而對著自己妻子,竟然十分溫柔。官太太再想想那些在外沒什麼能耐,在家裡倒大呼小喝的男人,內心十分復雜。


  王言卿扶著陸珩的手走下馬車,她掃過熱鬧的河畔,抬眸,似笑非笑地睨著陸珩:“原來上巳節有這麼多人啊。我還以為,這次又在莊園踏青呢。”


  王言卿失憶兩年,在陸府度過了好幾個上巳節。之前那次,陸珩以人多為由,直接帶著王言卿去了他京郊的莊園,就是在那裡,失憶的王言卿第一次見到傅霆州。


  曾經王言卿以為陸珩擔心安全,不願意帶她去人多的場合,恢復記憶後她才明白,是他心虛,不敢帶她去人多的地方。


  陸珩替自己嘆氣,他握緊王言卿的纖手,笑道:“夫人饒命,過去的事就翻篇吧。”


  陸珩這樁婚成得非常坎坷,大婚當天被倭寇襲擊,新娘子恢復記憶,鬧著要和他分開。陸珩一邊捉拿刺客,一邊還要穩住自己夫人。後面緊接著壬寅宮變,陸珩宮城、王宅、陸府三頭跑,更沒有時間理會外人了。


  所以王言卿自成婚後,還沒有公開露面,陸珩一方面擔心她在府裡悶,另一方面也是想帶著她宣告天下,所以在上巳這天特意調出一天假,陪王言卿到京郊河畔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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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不幹人事在前,被夫人擠兌也無話可說。反正現在人是他的,說幾句又不痛不痒,陸珩非常看得開,任由她去了。


  河邊,傅霆州百無聊賴地聽著女子寒暄。女子們見面,所談無非胭脂水粉、衣服首飾,或者誰家又納了新人,誰的孩子要過滿月酒。而洪晚情有心顯擺,這一路走走停停,見了誰都要聊兩句,傅霆州被迫聽著重復而無趣的談話內容,內心不耐煩至極。


  可是礙於母親的話,他無法離開,隻能耐著性子等洪晚情寒暄完畢。傅家幾個小姐都到了議親的年紀,陳氏託洪晚情幫小姑子們相看,此行關系到妹妹們的終身,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傅霆州想拒絕都無法。


  其實傅霆州知道,陳氏表面上託洪晚情相婿,其實是想方設法增加他和洪晚情相處的機會。傅霆州按照陳氏的意願成婚,他履行完新婚的義務後,就很少回後院。


  他和武定侯的交易中隻包括同氣連枝,給洪氏女正妻的體面,並不包括對洪氏女好。既然母親和祖母想要讓他娶她,那他如她們所願,之後的事情,恕他無可奉陪。


  他人生的計劃中,從來也沒有洪氏女這一環。他從一開始說的就是給洪家女正妻的名分,但不許插手他的私事,至於嫁過來的是誰,都沒有區別。傅霆州也不知道永平侯夫人和洪晚情誤會了什麼,為什麼一廂情願覺得成婚後可以改變他。


  他花了二十多年,都沒法改變自己。


  洪晚情逢人就停下來攀談,傅家小姐們跟在洪晚情身後,得體笑著,給對方太太展示自己的儀容品德。傅霆州站在女眷後方,近乎忍耐地等著洪晚情說完。


  傅霆州挺拔高大,不苟言笑,是很有陽剛氣的好看,哪怕他面色冷硬、一言不發,也頻頻吸引女人注目。


  許太太正好和洪晚情遇見,兩人說話時,許太太的視線不由自主跑到傅霆州那邊去。


  近距離打量,越看越無可挑剔。許太太心中感嘆,不愧是能讓聖上破例的唯二之人啊。才二十出頭就繼承了侯爵,有戰功傍身,又有武定侯推舉,前程可以預見的光明坦蕩。


  而傅霆州本人也長得好,身材高大,勁腰長腿,沒有京城勳貴子弟的輕浮氣,也沒有中年男子的油膩浮腫,英氣和權勢完美融合在一起,尤其他剛從前線戰場下來,氣質冷酷肅殺,看著就可靠。


  能有這樣一個人當夫婿,是多少女人羨慕不來的福氣,許太太想著,半是調笑半是捧場地說道:“侯夫人在閨中時就是出了名的秀麗,沒想到成婚後,越發光彩照人。鎮遠侯和侯夫人新婚燕爾,真是讓人羨慕呢。”


  洪晚情自從婚後,總是被開些不大不小的葷玩笑,她裝作聽不懂,笑笑也就過去了。今日當著傅霆州的面,洪晚情變得格外羞澀,她抿嘴不好意思地笑,悄悄去看傅霆州,卻發現他面無表情,唇角壓抑著,看著甚至有些不耐煩。


  洪晚情迎頭一捧涼水,隱秘的雀躍蕩然無存。她想,傅霆州是個嚴肅正派的人,肯定不喜歡別人開這種玩笑。洪晚情便也勉勵笑笑,對許太太說道:“許太太,您勿要捉弄我。我蒲柳之姿,哪敢當這種不自量力的話,您太抬舉我了。”


  “怎麼就不自量力了?”許太太說道,“我在京中待了這麼多年,形形色色的美人見過不少,你們這一輩新人中,論起家世皮相,還有誰比得過你?你呀,不要自謙了,你若是蒲柳之姿,京中還有誰敢稱美人?”


  貴族女眷相互稱贊年輕美麗是常態,傅霆州明白不該較真,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家世不論,僅說容貌,洪晚情可差遠了。


  傅霆州微怔,斂眸自嘲一笑。現在計較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她已經走了。


  洪晚情被這些話捧的得意,她笑著推辭,許太太看明白洪晚情的態度,玩笑越發肆無忌憚:“不過美人是花,再天生麗質的容顏也需要土壤滋養,侯夫人嫁給鎮遠侯,才是真正找了個好歸宿。你們兩人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站在一起登對的不得了,有你們兩人在,這半邊天都亮堂了。”


  他們幾個人站在河道拐彎處,身後被花木圍住,需要轉過樹叢才能看清後面。洪晚情和許太太正你來我往吹捧,身後忽然傳來騷動聲,有人快步走動、讓道,其中還夾雜著問好聲。


  許太太奇怪,洪晚情也顰著眉朝後看去:“是誰來了,擾人安靜?”


  她話音沒說完,後面人也穿過花木,看清了岸邊景象。兩方人視線交接,花瓣吹落如雨,簌簌從中間落下。時間仿佛停滯,最終,花樹後一身朱紫的男子率先笑了笑,不緊不慢道:“鎮遠侯,真巧。”


  他的音線如金玉相擊,明朗清越,隱約的笑意裡仿佛藏著春風十裡、春林初盛。他的話如同打開了什麼開關,眾多女眷如夢初醒,趕緊斂衽給他問好:“陸都督上巳安康。”


  陸珩含笑應了,卻不說免禮,眼神落在傅霆州身上,笑意中似乎有無形的刀劍霜雪。陸珩盯著傅霆州,而傅霆州的眼睛,一直落在旁邊那位女子身上。


  佳人霧鬢雲鬟,亭亭玉立,身上穿著端莊明豔的紅色衣裙,琵琶袖外卻露出一雙欺霜賽雪的手腕。她雙手交握放在腹前,靜美,莊重,又置身事外。


  所有顏色都對皮膚白的人別有優待,而王言卿是天生的冷白膚色,哪怕大紅色穿在在她身上都不顯喧賓奪主,她皮膚中的白反而中和了紅衣中的豔,遠遠看著有種瑩瑩生輝的豐盈感。


  她穿這一身很美,但卻深深刺痛了傅霆州眼睛。他年少剛通人事時,深夜裡曾想過她穿嫁衣是何模樣,一轉眼所去多年,她穿著正紅的樣子如他想象中一樣驚豔,卻已經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


  陸珩終於被傅霆州的眼神激怒了,他伸手,握住了王言卿手腕。王言卿也任由他握著,溫順乖巧至極。陸珩的動作無疑是示威,傅霆州總算看向陸珩,陸珩也對著他,輕輕笑了笑。


  “聽聞鎮遠侯和永平侯三小姐新婚,可惜夫人身體不舒服,沒能去傅家討一杯喜酒喝。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裡偶遇鎮遠侯和傅夫人,真是有緣。”


  傅霆州心中冷嗤,目光冷冰冰盯著陸珩。


  恐怕是孽緣吧。


  陸珩突然帶著一位女子出現,許太太想詢問又怕冒犯,如今陸珩開口,許太太終於敢確定,這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陸夫人。


  許太太堆著笑道:“原來是陸夫人。妾身早就想拜會陸夫人了,隻可惜一直沒尋到機會。如今終於見了真人,沒料到,陸夫人竟是此等天人,真教妾身大開眼界。”


  王言卿笑了笑,對許太太微微頷首:“太太過譽了。我前段時間身體不好,不方便見客,如有失禮之處,請太太海涵。”


  許太太哪敢指教陸珩的夫人,她連忙道不敢,隨即換上一副關切的口吻,問:“陸夫人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陸珩雙手包著王言卿的纖手,微笑著接過話題:“婚禮上被幾個宵小搗亂,出了些岔子。她不慎撞到了頭,我怕有危險,強拘著她養了許久,今日才敢讓她出門。”


  陸珩在眾人面前毫不避諱親昵動作,說到“宵小”時,他語調放慢,牙尖研磨,似乎另有意味。


  許太太聽著這話沒什麼,而在場中三個當事人卻明白,陸珩話中的宵小,並非指倭寇刺客,而是指傅霆州。


  陸珩婚禮當天,王言卿才走到門口就被刺客撞暈了,而之前王言卿被傅霆州藏在鎮遠侯府,京城大部分女眷並不認識她。可是,洪晚情和傅家小姐們對這張臉卻再熟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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