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屹不動神色看看腕表:還剩一個小時二十分鍾。早在展開審訊前,他就預料到這會是一場硬戰,於是努力調整情緒,很快便恢復平靜。
為了不引起程舟的注意,他開始假意翻看卷宗,注意力卻始終放在身邊喻正身上,時刻準備著輔助喻正找到切入點,進而展開第二次心理審訊。
喻博士面含微笑跟程舟對視,小周幾個緊張得一言不發。
經過這幾次的接觸,小周他們都知道喻博士這時大腦在飛速運轉,面對這樣狡猾的犯人,第一次心理攻關沒能成功,想要順利找到第二個突破點又談何容易。
江成屹翻過一頁又一頁的卷宗,有些心不在焉。
在第三次注意到“水龍潭”這幾個字時,他停頓了一下,可是下一刻便感受到對面投過來的那種曖昧目光,他壓住心中的惡感,快速掠過那一頁,往後翻去。
被小周他們安全送回家後,陸嫣簡單洗漱了一番便上床睡下。
一直睡到早上六點才醒。
江成屹沒有回家,應該在連夜審問犯人。
想到江成屹已經連續兩晚沒睡覺了,她也沒了睡意。
起床,一邊洗漱,一邊將手機放在洗手臺上。
江成屹沒有消息過來,怕影響他工作,她也不敢主動聯系他。
點開幾個微信群,看到堆積了一晚的消息,最熱鬧的是六班同學群,翻看了一會聊天記錄,她才知道:昨晚群裡同學們一致討論要不要去醫院看望周老師。
她還是昨晚影視基地回來的路上,才從喻正處得知了周老師受襲的消息,她知道周老師目前住在icu,並且截至昨晚仍未醒轉。看樣子,周老師住院的消息雖說警方有意隱瞞,還是被周老師的鄰居給傳揚了出去。
同學們在討論周老師到底住在哪家醫院。
最後都懷疑是被送到了附一院,就是不知道住哪個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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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嫣沒參與討論,自從確認了周老師跟鄧蔓的師生戀關系,她就再也無法對此人產生好感。
可是第一考慮到周老師也是其中一個受害者,第二她想到他應該知道不少關於程舟的事,如果醒了,怎麼都會對破案有些幫助,於是她猶豫了幾秒,仍試著給ICU的同事發了條信息。
【我陸嫣,起了嗎,你們昨天誰上晚班呀?】
【我。陸嫣,你怎麼也起這麼早,最近沒在醫院裡,你休假去了?】
【哦,我有一個比賽要準備,所以請了幾天假。對了,我一個老師叫周志誠是住你們科了吧?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窒息導致心跳驟停的那個?現在幾個指標還不大好,但心肌酶和血氣分析的ph都比前兩天好多了,腎功能也沒大問題,總體還算樂觀,我剛給他開了頭部ct的醫囑,一會看看腦部水腫的情況,如果沒波動的話,今天沒準可以恢復意識,不過也說不準。】
今天……
【那就謝謝你了,他是我高中班主任,麻煩你一定多關照關照。】
【沒問題。對了陸嫣,你這個班主任不是有什麼事吧,前兩天警方天天守在我們icu外面,每隔半個小時就問一次他的情況,搞得緊張兮兮的。直到昨天半夜才突然走了一個,現在外面隻剩一個警察了,不過剛才那警察像是到樓下買早餐去了,也不在。】
走了?難道是因為程舟落網,警方認為沒必要再留兩個人繼續保護周老師,臨時抽走了一個?
她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兩步,想起昨晚的爆炸式新聞報道,便退出微信,點開新聞客戶端。
鋪天蓋地都是關於鄭小雯失蹤的討論。
一會是粉絲們齊聲為鄭小雯祈福的畫面,一會是記者們在安山區分局外面的現場報道。很顯然,雖說過去了大半晚,鄭小雯和文鵬仍未被找到。
她猜,此時此刻,江成屹不是在搜尋現場,就是在審訊犯人。
想了想,她找出唐潔之前幫她存的老秦的號碼,打過去。
老秦很快就接了,背景很亂,不時有“突突突”的聲音傳來,像是在進行某種大型的機械作業。
“陸醫生,什麼事?”
“秦警官,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剛才跟我icu的同事了解了一下,如果順利的話,周老師今天也許可以恢復意識,我想既然他認識兇手,隻要及時進去審訊,應該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不知道搜救進行到哪一步了,但那位守在icu外的同事最好能時時刻刻守在icu外面,因為病人隨時可能會醒,並且這種經歷了心肺腦復蘇的病人,隨時可能再次陷入昏睡狀態。
她在隱晦地提醒老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老秦那邊有哗啦啦的水聲,遠遠有人在喊:“沒有,湖裡的泥都快翻個遍了,還是什麼都沒有。”
老秦應了一聲,又回過頭對陸嫣說:“陸醫生,謝謝你的提醒,我這邊有點忙,就先不說了,我這就給我醫院的同事打電話。”
陸嫣松了口氣,老秦非常世故且精明,很快便聽出了她委婉的暗示。
老秦一掛掉電話就撥給廖崎:“誰在醫院守著周志成呢?”
“李茂和劉清吧。”廖崎顯然也正忙著,“哦不對,是劉清。”
“到底誰?說明白點。”
“劉清劉清。李茂被臨時抽調到郊區去掃燕平湖了。”
老秦忙給劉清打電話,聽電話裡有汽車過路的聲音:“你小子幹嗎呢。”
劉清頭皮一緊,忙扒幾口面條:“我一晚上沒吃飯,出來到夜宵攤子吃個面條,怎麼了秦老師。”
“周志成呢?”
“還沒醒。”
“你趕緊給我回醫院守著去,大夫說他隨時可能會醒,程舟到現在還不肯開口,周志成那要是能提供什麼線索,你趕緊跟江隊聯系。”
劉清知道事關重大,忙擦擦嘴站起來,付完錢就往醫院跑,因為周志成遲遲不醒,他剛才本來還打算在樓下溜達個十來分鍾,可是經老秦這麼一提醒,他意識到自己如果不盡快回去守著,很有可能會錯過向證人要口供的最佳時機。
趕到icu門口,一片死寂。
他既松了口氣,又隱隱有些失望。
守了一整晚,他有些累,便從煙盒裡取出一根煙,蹲到一邊。
正要點燃,抬眼看到牆上的“無煙區”標志,又默默掐掉。
他索性站起來,在空無一人的過道裡來回走動,剛走到走廊盡頭,icu的門一開,有個胖乎乎的女醫生從裡面探出頭來:“誰是周志成的家屬?病人醒了。”
程舟仍不開口。
江成屹將案卷翻了個遍,最後回到第一頁,盯著程舟的戶口所在地“水龍潭”那三個字,眉頭微皺。
手機在桌上震動,他掃過去,見是劉清打過來的,立刻接起。
就聽對方說:“江隊,周志成醒了。”
江成屹眼睛微亮,連忙看向身邊那位審訊經驗非常豐富的老劉,傾身過去,壓低聲音說:“老劉,周志成醒了,趕快抓緊時間過去,想辦法問出關於程舟的線索。”
老劉立刻會意,二話不說便站起身。
程舟表情未變,卻不由自主開始注視著這邊的動靜。
老劉走後十五分鍾,喻正終於打破僵局,淡淡笑道:“要不我們來聊聊你的鄰居周志成和林春美兩口子吧。”
程舟毫無觸動,隻努了努嘴,微微扭動身子。
江成屹的電話卻再次震動起來,見是老劉的號碼,他心跳稍稍加快,接起,目光仍盯著程舟。
“江隊,周志成還是迷迷糊糊的,但我問他認不認識程舟,他隻反復說:那孩子掉到井裡了,救、救——”
“沒說別的?”江成屹隱約有些失望。
“沒有。他馬上又陷入了昏睡狀態,然後醫生就把我們給趕出來了。”
身邊的喻正已經再次展開心理審訊。
可是掛掉電話後,江成屹仍覺得房間裡有些憋悶,距離程舟給出的死亡期限隻剩四十分鍾,程舟的態度依然頑固,如果接下來不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突破口,鄭小雯和文鵬隻有死路一條。
他不得不打斷喻正,示意喻正跟他出來。
“你是說,周志成醒來後聽到程舟的名字,隻說了一句:那孩子掉到井裡了,救、救——”
“是。”
“井……”喻正卻陷入了思考。
“對,井。”江成屹前所未有的焦躁,來回在走廊上踱步。
“孩子?”喻正思忖著說,“如果這句話指的是當時的程舟,那應該還是在兩家都住在水龍潭的時候。”
“水龍潭”三個字再次傳來,江成屹脊背一僵,轉臉看向喻正:“喻博士,您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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