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鳳清韻被白光晃得心跳驟停,再抬眸時,卻見周圍徹底變了副模樣,原本的斷壁殘垣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片白茫茫的虛空。
龍隱竟也不見了蹤跡,鳳清韻握著麟霜劍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一扭頭卻瞳孔驟縮——“……師尊?!”
卻見不遠處的虛空中,漂浮著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那不是穿著粗布麻衣的李寡婦,而是手持望月劍,身著皓月錦紋袍的劍尊鍾御蘭。
她並不算很漂亮,但容貌對她這種境界的巨擘來說沒有多大意義。
那副磅礴的宗師氣度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了。
但當她將眼神投在自己的愛徒身上時,周身的氣場一下子便溫和了下來。
“清韻。”
鍾御蘭眸色微動地打量著自己的弟子,語氣難掩波瀾道:“你受苦了。”
鳳清韻聞言鼻頭驀然一酸,可看著她半透明的身體,心下難掩悲痛道:“師尊,您當真已經……”
“生死不過仙途的一部分,輪回也隻是修行的另一條道路而已。”鍾御蘭寬慰道,“為師能再見到你已經是上天庇佑了,不必為我難過。”
鳳清韻心下還是難掩傷痛,但見鍾御蘭魂魄完整,並無殘缺跡象,總歸得到了些許寬慰。
勉強從悲痛中回過神後,鳳清韻一下子想起來了:“他們兩人呢?”
“你想問的恐怕不是他們,而是他吧。”鍾御蘭聞言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當即輕笑了一下道,“放心,為師隻是稍稍分開跟他們說幾句話,不會把你那道侶怎麼樣的。”
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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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清韻臉一熱,前一秒還在拎著劍想砍人,這一秒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和他還未舉辦道侶大典……”
“沒辦應該也不遠了。”鍾御蘭柔聲道,“雖然為師不能親臨,但還是恭喜我們清韻,找到了當真深愛你的良人。”
鳳清韻聞言臉更熱了,下意識把麟霜劍背到了身後,但也從鍾御蘭的話語間聽出了她的態度,背著手摩挲著劍柄道:“我還以為……方才師尊出手,便是不想讓我殺他。”
鳳清韻沒說“他”是誰,但二人顯然對此心知肚明。
其實若是沒有前世之事,不知道他做的那些縱容姑息之事,僅看此生的慕寒陽,他明面上確實還是那個光風霽月的寒陽劍尊。
至於他給鳳清韻下血契一事,傳出去也不過是仙宮“家事”,對於外人而言,這完全稱不上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倒是鳳清韻不顧同門之情,反而要殘害手足,此事傳出去,正道那些人恐怕又要忍不住說到三分了。
可鍾御蘭聞言卻搖了搖頭道:“從他給你下血契那一刻開始,他便不再是你的師兄,也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後發自內心道:“是我教徒無方,監管不嚴……讓你受苦了,清韻。”
鳳清韻喉嚨一緊連忙道:“不……這和您沒有關系,您不必為此自責。”
“你不怪為師,為師卻不能當真心安理得地認為自己沒有責任,不過眼下確實不是取他性命的時候。”鍾御蘭道,“我的魂魄在此封閉萬年,如今空間因你們的到來而破碎,我以這種狀況能存在的時間恐怕沒有多少了,眼下長話短說,你且聽好。”
“……萬年?”鳳清韻愕然道,“您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鍾御蘭接下來,以一種極度簡練的描述方式,將她所能觸及的,有關整個世界的“真相”,原原本本地描述了出來——
“麒麟為走獸之長,又稱四象之外的第五相,傳聞祂司掌時空之力,也死在了上古那場戰爭中,但所有遺跡都沒能找到祂的身影。”
“你剛化形那年,我境界已經到了渡劫期巔峰,眼看著自己卡在瓶頸無法飛升,便動了尋找麒麟的念頭。”
“畢竟祂是司掌時空的第五相,若是祂沒死,說不定飛升還有一線生機。”
聽到這裡,有什麼答案在鳳清韻心頭呼之欲出:“您最後……找到了?”
“找到了。”鍾御蘭的神色卻並不高興,反而有些凝重,“但我找到的,並非活著的麒麟,而是祂死後飄在時空裂縫中的心髒,以及祂的麒麟角。”
“我在裂縫中聽到了麒麟最後的遺言,將祂的心髒鑄造成了一把劍,讓祂選擇有緣之人,作為答謝,祂將麒麟角以及此物的用法傳授給了我。”
“——麒麟選擇了你。”
鳳清韻不知為何喉嚨一緊,垂眸看向了手中的麟霜劍:“麒麟之心……便在麟霜劍中?”
“沒錯。”鍾御蘭點了點頭,“但當時的我依舊一無所知,在將劍交給你後,我自覺完成了麒麟的遺願,於是拿著祂作為報酬給我的麒麟角,發動了祂所謂的,隻有單向的破碎虛空之旅。”
“我因此——窺探到了上古之事。”
在鍾御蘭接下來的描述中,她用麒麟角劃開了時空裂縫,毅然決然地持著劍邁入了這生死不明的裂縫中。
在時空混流中,她看到了未來即將到來的天崩,也窺探到了上古那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她看到了無數仙人降落在了這片大地上,數量之多甚至超過了鍾御蘭在世時,此方世界渡劫期大能的數量總和。
可上古之戰時,參與戰爭的渡劫期修士甚至比仙人數量還要多。
而且那些仙人在血戰中居然並不站上風,隱約之間,似乎還在畏懼著什麼。
“——畏懼?”鳳清韻微微蹙眉,腦海中卻不禁浮現了那個黑衣的劍修,“他們在畏懼什麼人嗎,還是在畏懼別的?”
“我不知道那些仙人在恐懼什麼。”鍾御蘭搖了搖頭,轉而道,“我隻知道,那些上面下來的仙人,最終贏得了整場戰爭,達成了他們的最終目的——他們肢解了此方世界的天道。”
此話一出,本就虛無的空間驀然陷入了一片寂靜。
鳳清韻攥著劍,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肢解了……天道?”
“沒錯。那些仙人曾說過,每一個世界都會經歷混沌初開,有無相生的過程。”
“而後世界的道便與四象一起應劫而生。”
“據那些仙人所言,如果把道比作一個人的話,四象便相當於道的四肢。而混沌初開時,清氣向上為天,相當於道之首,濁氣向下為地,相當於道之軀幹。”
“但唯有能孕育出麒麟,也就是相當於道之心的世界,才會有真正的靈氣出現,也隻有這些世界,誕生的生靈才有飛升之機。”
鳳清韻驀然想起了慘死的麒麟,事情突然像是珠子一般被整條線索串在了一起:“所以他們才拼著兵解的風險也要殺玄武——”
“沒錯。”鍾御蘭點了點頭道,“玄武埋於東野,青龍沉於南洋……四象俱死,麒麟也沒能逃脫,而後便是天崩。對於人來說,這便相當於砍去四肢,挖其心,斷其頭顱……”
“幸好天道非人,否則若遭此般劫難……無論是人是妖,恐怕都難以挺住。”
鳳清韻聽了鍾御蘭的感嘆,不知為何隻覺得心下發疼,他緩了半晌才疑問道:“可……那些外面來的仙人怎麼會為了一方小世界而如此大廢周章——”
“並非全是外面來的仙人。”鍾御蘭卻搖了搖頭道,“其中有不少攻伐者,實則為本界飛升之人,他們對此方世界的情況了如指掌。”
“是他們,背叛了孕育他們的世界,也背叛了他們的道。”
鳳清韻呼吸一滯,更加不解了:“……從本世界飛升的仙人為什麼要絕後來者的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一開始也不能理解,甚至直到在裂縫中走馬觀花,回到最初起點時,我依舊沒能想清楚這個問題。不過哪怕當時的我在時空混流中回到了起點,卻依舊找不到來時路了,我隻能攥著麒麟角,破碎虛空去了臨近的大世界,直到那裡,我才意識到了一切問題的緣由。”
“我到的那個大世界叫做碧波,顧名思義,那個大世界中有一半的地方都是海洋,很多城市與修士都在海底修行生存。”
在鍾御蘭的描述中,一開始雖兩個世界語言不通,修煉方式也迥異不同,但因為渡劫期的身份,她還是立刻就受到了那個世界的擁戴。
而隨著逐漸掌握了本地的語言與文字,鍾御蘭終於發現了一個最致命的問題——除去她,碧波大世界的渡劫期修士加起來竟也不過四人而已,而且這還是數萬年來,他們世界渡劫期修士最多的時候!
鍾御蘭驀然意識到了不對,多方詢問之下,卻發現其餘世界的情況基本和此地差不多。
一般大世界的渡劫期修士數量至多五人,少者兩三。
中世界一二為多,而小世界中若能誕生一尊渡劫,便是足以誇耀到令其他世界豔羨的了。
就連鳳清韻聽到這裡,也驀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從狐主口中可以知道,那些仙人稱此方世界為“此方小世界”。
也就是說,他們所在的不過是一個最平平無奇的小世界,可就是這樣一個小世界,在上古大戰時居然擁有足以和仙人抗衡的渡劫期數量。
而在經過上古大戰和天道肢解後的短短幾千年間,歷經了數不清楚的功法斷代後,此方世界竟然又有了九位渡劫誕生——這還是不算鍾御蘭的情況下,實際上應該為十尊渡劫!
甚至超過了大世界數萬年來渡劫期修士的總和。
鳳清韻自小在此世界長大,完全沒覺得一個世界上有九個渡劫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可聽到這裡他卻忍不住變了臉色。
——多一個兩個可以說是天賦異稟,可整個小世界一下子出了十個渡劫,這怎麼會不惹外人猜忌呢?
“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鍾御蘭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當即肯定道,“一個小世界,擁有此等不為人知的潛力,一定會招致禍患。”
“比如上古僅天狐一族便有九尊渡劫。”
——所以天狐一族是最先被滅族的。
“我也是在那個世界,才終於想明白了,那些佔盡此方世界的優勢的人,在飛升後為什麼扭頭便要絕人後路。”
“畢竟聽他們所言,仙界的仙位不限,但神位實際上是有限的,唯有大能耐者方能證得神位,而一旦心境不佳,便會被人取而代之。”
“為此,那些本就心境欠妥的仙人自然會把心思用在別的地方,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下界的仙人最後贏得那麼慘烈。”
“其中故有上古之時,本世界的渡劫期修士實力強悍為由,更多的或許也是因為下界的仙人本就是仙人中低劣的那一部分。”
“但本世界的飛升者中也並非盡是如此……”鍾御蘭嘆了口氣道,“妖族通天老祖,乃是昔日天狐妖主的道侶,本已證得神位,聽到風聲後不惜放棄神位,破著玉石俱焚的念頭也要下界阻止那些仙人的做法,可惜寡不敵眾,最終與妖主慘死在北冥海。”
鍾御蘭說到這裡卻話鋒一轉道:“可我們是敗了,但那些仙人勝了卻也是慘勝,他們死的死殘的殘,有實力回到仙界的,便先一步離開,又施了法術將本世界與其他世界徹底隔絕,甚至用獻祭之法斷了本世界的飛升之道。”
“而那些瀕死的,傷殘的仙人,就被他們那些同伙和我們這些人一起,困在了此方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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