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滿意一笑:“孺子可教,現在眾矛頭直指祁驊,唯一可以將他洗清的就是這馬車夫了,奈何白日間他醉的不省人事,無法審問,晚上的時候……你說誰會最著急,忙不迭的要逼著大理寺卿連夜審問?”
百刃抿了下嘴唇:“馮皇後還有二皇子他們……”
祁驍淡淡一笑:“若當時就將那馬車夫撞死了也無妨,但留著他的性命,就可以再嫁禍別人,百刃……知道我之前為何會教訓你不可因一時惱怒就衝動行事了吧?我們活得不易,不能總靠著運氣,萬事要謀定而後動。”
百刃這次是徹底服氣了,垂眸道:“之前……是我太天真了。”
祁驍輕聲一笑:“你原也做的不錯,隻是少給自己留了幾分退路,沒事……以後有我看著你,不會再讓你犯傻。”
百刃抬頭看向祁驍,他之前隻覺得祁驍是太子,所以才能掌控自己,所以才什麼人都能調動,什麼事都能籌謀,現在百刃也漸漸明白了,沒有什麼人是能僅靠著地位在這朝堂上站住腳的。
祁驍現在的處事周全,一半是天生,一半怕也是在這條荊棘路上磨礪出來的。
祁驍看著百刃眼中的欽佩寵溺一笑:“好了,先睡覺吧,皇帝今天已派了人來看你,是我說你受了驚嚇不宜見人才攔下了,明日皇帝大概又要宣你進宮了,還得費好一番心神呢。”
百刃點點頭,扯過錦被蓋好,祁驍抬手將床帳放下了,躺下來一把攬過百刃,動作自然的很,百刃驀然睜開看看著祁驍,祁驍閉著眼笑了下:“行了,快睡……”
百刃猶豫了下沒再掙扎,倚著祁驍的臂彎閉上了眼,不多時就睡著了。
同一時刻的後宮中,馮皇後聽著宮人傳來的消息失手打了手中的茶鍾,失聲道:“你說什麼?那……那車夫死了?”
宮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喪著臉道:“是……已經死了。”
馮皇後大驚,連聲道:“如何死的?上吊……還是撞牆?還是大理寺卿用刑太重,他受不住……”
宮人搖頭苦道:“不是,都不是……那李元寶死後身上血絡鼓脹發黑,一看……那就是讓人下了藥了,娘娘,舅爺知道消息後趕著派人來問奴才,問娘娘之前可曾派人去過大理寺,奴才……奴才……”
馮皇後閉了閉眼心中哀嘆,兩個時辰前,她就是遣的這個宮人去了大理寺,責令大理寺卿連夜問審,她還讓宮人暗示了大理寺卿,不管用什麼法子,一定要讓那車夫咬出一個人來,一定要將此事定案成別人意圖借刀殺人,二皇子對此完全不知才行。
馮皇後的哥哥馮國忠倒是白日間就早早的送話進來了,讓馮皇後按兵不動,千萬不要將手伸到大理寺那邊去,免得讓皇上生疑,馮國忠好生勸導了馮皇後一番,說皇帝並沒有疑心祁驊,讓馮皇後放心,但馮皇後哪裡聽得下去?她忍了半日,心焦的受不得,生怕夜長夢多,大理寺那邊讓祁驍先一步插了手進去,上下一同串供來咬祁驊,最後實在按捺不住,才派了這個奴才前去遞話,馮皇後隻怕別人趕在她之前跟那車夫說什麼,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人釜底抽薪,直接要了他的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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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不敢瞞著舅爺,就將之前的事說了,舅爺當即就給了奴才一腳,大罵為何不聽他的,這個當口上不要再去給人送把柄,娘娘……”這宮人一肚子委屈,哭道,“奴才也跟舅爺說了,奴才隻見了大理寺卿一面,根本沒去見那人,如何能將下毒之事栽到奴才頭上呢?舅爺聽了更生氣了,賞了奴才好幾個嘴巴,罵奴才說這都是一樣的,奴才不敢再說別的,忙問舅爺如何補救,不多時太爺也來了,太爺倒沒那麼急眉赤眼的,隻讓奴才跟娘娘說,現在什麼都不要做,若皇上問起什麼來,娘娘全部照實說就好,萬不可有所欺瞞。”
宮人抬頭看了馮皇後一眼,咽了下口水道:“太爺最後還說……讓奴才跟娘娘說三遍,現在……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做,什麼都不要做。”
這三句話,如同三個巴掌一般抽到了馮皇後臉上,馮皇後一把將案上的一套描金茶具掃到了地上,俯案大哭。
第二十六章
翌日,馮府老太爺親自往宮中遞了請安折子,奏請面聖。
為了給兒子讓路,馮老太爺馮逸山早早的就告老了,身為外戚馮逸山是很清醒的,隻要自己女兒不犯大錯,隻要自己孫子將來能順順利利的登基,那自己一家的榮耀就可以長長久久的延續下去,是以馮逸山從來都不會多手多腳去管朝中之事,就是自己兒子,馮逸山也隻讓他規規矩矩的當差辦事,萬不可貪權攬事,是以馮府向來低調,就是哪家有什麼事,馮逸山也一直稱病不理會,這宮中,馮逸山也很久沒來過了。
“國丈大人好。”乾清宮首領太監福海祿上前給馮逸山請安,一笑道,“皇上早上看了大人的折子,很是意外呢,大人可有日子沒進過宮了吧。”
馮逸山苦笑一聲:“家人糊塗,沒給二皇子挑中個好奴才,竟鬧出這麼些事兒來,都是我治家不嚴之過,我在家中實在坐不安穩,就想著來向皇上請罪,多少不是,都是我的。”
福海祿連忙擺手道:“哎呦呦大人可別這麼說,您不知道,皇上看了您的折子很是感慨呢,說難為大人這麼大年紀了,還得操心這些,忙讓奴才將今早的事推了,留出空兒來見大人,這不……議事的大人們就要出來了,大人一會兒就可以面聖了。”
馮逸山點點頭,皇帝還肯見自己就好。
皇帝當年能順利繼位,其中馮家沒少出力,且這些年馮府也算是知趣,甚少給皇帝惹麻煩,是以皇帝對自己這老丈人還是很有幾分情誼的,皇帝雖起了扶持其他皇子的心,但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且祁驍還在太子寶座上穩穩當當的坐著,在沒將祁驍這個外患攘除之前,皇帝是不會先一步處理內憂的。
這幾天皇帝也想明白了,皇子們漸漸的都大了,與其一心培養不爭氣的祁驊,壓的其他庶出皇子不敢出頭,倒不如都看重一些,讓他們自己去奪祁驍的太子之位,以後鹿死誰手就看各人的本事了,到底是哪個皇子將祁驍拉下馬皇帝並不在意,隻要是有手段有智謀,就是庶出的皇子也無妨。
但這都是以後的事了,在合適的繼位人出現前,皇帝還不想同馮府撕破臉,雖然……最近這一出出的事讓皇帝很想狠狠的發作皇後一頓就是了。
但不管對馮皇後如何不滿意,皇帝也沒將氣撒在馮逸山身上,馮逸山這些年安分守己,皇帝一直很滿意,是以乾清宮中,君臣二人面上還是很和睦的。
馮逸山這次進宮最大的目的是要親自確認一下皇帝的態度,在那車夫死之前馮逸山能肯定皇帝沒懷疑到祁驊頭上去,但現在好死不死的,在馮皇後的人去了大理寺一趟後,那車夫就毒發身亡了!別說是皇帝了,就是馮逸山都忍不住懷疑之前的事也許真是祁驊一時衝動辦下了糊塗事。
馮逸山混跡朝堂多年,還是有些城府的,先同皇帝闲話家常,慢慢的將話頭引到了大理寺,竭力打消皇帝的疑慮,馮逸山本是有備而來,且見皇帝待自己同往日並無兩樣,想著替馮皇後和祁驊描補幾下大概不成為題,誰知剛提到了昨日之事皇帝就端起了茶,淡淡道:“嶽父大人多心了,皇後平日管理後宮,哪還有工夫插手前面事,這事兒朕知道不是她做的,也不曾疑慮過,說起來……”
皇帝抿了一口茶一笑:“皇後這些年也是辛苦了,她身子還一直不大好,如今祁驊不長進,總是惹她生氣,朕有時想著……該讓皇後歇一歇。”
馮逸山心裡咯噔一聲,竭力穩住心神,慢慢的將茶盞放下了垂首道:“皇上眷顧皇後鳳體,臣闔府上下……同沐皇上恩德。”
皇帝點到為止,淡淡笑道:“但可惜宮中其他妃嫔資質差皇後太遠,實在幫不上什麼,朕也就一直沒讓她們跟著添亂,且讓皇後操勞些吧……”
皇帝打了一棍子給了顆甜棗,馮逸山卻依舊心驚膽戰,他之前也看出來了皇帝有想要扶持其他皇子的意思,卻沒想到皇帝竟要連子帶母一起提拔,馮逸山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皇帝徹底放棄祁驊,等料理了祁驍後改立庶出皇子為太子,馮逸山甚至已經交代了兒子,將來皇帝就是真的絕情至此也不要妄動,隻暗中結果了新太子的母妃就好,日後馮皇後還是唯一的太後,隻要馮皇後不倒,那馮府的輝煌就不會衰敗。
馮逸山萬萬沒料到,皇帝竟已經動了要另立皇後的心思了。
皇帝最好面子,自然是做不出廢後之事的,但若他真的想要給日後的太子一個名正言順的嫡出身份,隻消讓皇後消無聲息的病逝,再立一位皇後就是了。
馮逸山起了一身的冷汗,心中默念幾句不止於此,強自鎮定道:“有皇上這樣體恤,娘娘自然會不畏辛勞的。”
皇帝點到即止,又闲話起家常來,午膳時還賞了馮逸山一頓御膳,馮逸山如坐針毡,一頓飯味同嚼蠟,出宮回府後忙將馮國忠叫到了房裡,關上房門後父子說了半日的話,分析好利弊後馮逸山嘆口氣:“明日就是十五了,讓你太太入宮一趟吧。”
馮國忠瞬間明白了父親的意思,點頭道:“父親放心,兒子一定跟方氏交代清楚了,讓她好好勸勸皇後,定然……定然不會讓皇後再辦出什麼糊塗事來。”
馮逸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風水輪流轉啊……”
見老父如此嘆息馮國忠也不好受,一想起之前的事來他心裡就跟吞了個蒼蠅似得,人家嶺南王世子好好的在偏殿呆著,自己那皇子外甥非要去撩撥人家,想要給人家一個下馬威,結果呢?威風沒抖成,撓了人家一把,自己挨了二十板子,之後又出了貓兒胡同的事,這事兒不是馮皇後和祁驊幹的馮國忠也知道,不怪她們,但之後呢?好好的,非要派個閹人去大理寺溜達一圈,偏生剛溜達回來那車夫就毒發身亡了!
馮國忠到底不如馮逸山沉穩,啐了一口:“真是外人打進來也就罷了,這……都是什麼破事兒!”
馮逸山搖搖頭:“娘娘心裡著急……也是人之常情。”
“著急什麼?那幾個皇子哪是那麼容易起來的!妹妹就是太容易心浮氣躁了。”馮國忠狠狠的灌了一口茶,“就是那王世子!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出了事就說事兒,非要弄那些沒用的,憑白給人話柄……”
馮逸山苦笑一聲:“你擔心這個?為父卻更有別的擔心之處。”
馮國忠看向馮逸山一臉不解:“父親還擔心什麼?”
馮逸山慢慢的轉著手中的翡翠扳指半晌道:“皇帝有了別的心思,為父自然心焦,但如今我更擔心的是……太子。”
馮國忠挑眉:“太子?這次……並沒有太子什麼事兒啊,哦,是,之前因為偏殿中的事攪黃了太子和嶺南郡主的婚事,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太子就是心裡不高興也不能如何……”
“糊塗!”馮逸山已有些混沌的眼中閃過一抹戾色,“你不覺得之前這一出出的都太巧了麼?!事事跟太子沒關系,最後的結果卻都是太子得益!照這個情形下去,帝後分心,皇子們各懷心事,你正我鬥,最後得益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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