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眾人也接著信兒了,二公子和夏側妃倉皇間穿好衣裳,連聲命人去拿王妃……噢,殿下不知道,自嶺南王死後二公子就一直稱王妃病重,將王妃軟禁在了她自己院裡,但等他們再衝進王妃院中時,隻見人去樓空,王妃早已不在了,二公子頓時嚇癱在地,還是夏側妃拉著他和康泰郡主急急忙忙出逃,等她們收拾好包裹跌跌撞撞的一路跑到王府角門時……角門打開,外面世子正死死的看著他們!”
小太監連連搖頭,繼續道:“王府中不過有幾十個家兵,還逃了一半,剩下的哪裡是世子的對手,不消一盞茶的時間,世子的人就將眾人都制伏,五花大綁的捆好了,世子派人去找王妃,也不見王妃蹤影……其實世子自進城就命人去尋王妃了,但那人一去不復返,竟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世子咬定是夏側妃和二公子將王妃藏起來了,逼問拷打之後他們卻說不出什麼來,世子那會兒早就殺紅了眼了,又見找不見王妃,更是怒火通天,當即幾刀將夏側妃砍死了。”
敦肅長公主蹙眉:“那王妃到底在哪兒呢?!”
小太監失笑:“說不得……世子下一個就要殺二公子了,裡面一個嬤嬤突然踮著腳跑出來了,那正是嚴嬤嬤!嚴嬤嬤是見過世子的,她本是出來打探打探,一見是百刃回來了,連忙上來,拉著世子又是哭又是笑,原來世子派到王府來的人本是找到王妃的,隻是等他跟王妃和嚴嬤嬤說明情況後,外面已經鬧起來了,世子的人要帶著王妃走,嚴嬤嬤不放心,不讓走,拉扯間就聽外面刀戟聲叫喊聲不止,嚴嬤嬤當機立斷,將眾人全帶進了王府的酒窖裡,她們在酒窖裡躲了小半個時辰,聽不見外面有動靜了,嚴嬤嬤才爬出來看,果然就看見世子了,阿彌陀佛,世子和王妃母子才得以相見。”
江德清松了一口氣,嘆道:“好險……”,小太監繼續道:“之後的事的就都好說了,百刃亮出金印來,無人不信服,世子收繳兵械,收編叛軍,殺伐有決斷,當晚就處決了幾十口人,將那些助二公子謀逆的頭頭全斬了!這才壓住了眾人,等天亮時,世子已入主嶺南王府,給皇上寫折子了,如今這折子,終於傳到了皇城來。”
江德清很不放心,轉頭看向祁驍:“太子……皇上會如何?不會再處置世子了吧?”
祁驍淡淡一笑:“世子?過不了幾日,就該叫嶺南王了。”
江德清眼中一亮,喜道:“果然?好,好……殿下說沒事,那就定然沒事了。”
稍有處置是肯定的,但這個當口上,皇上絕對不敢再興兵了,這樣也就算圓滿了,不過……祁驍深吸一口氣,小太監三言兩語說的簡單,但當時的情形,絕不是那麼輕松……
敦肅長公主嘆口氣:“如此就好……他若能順利繼位,也不枉你受了這些苦處,隻盼著他記得你的好處,來日……來日能幫扶一二。”
祁驍一笑沒說話,敦肅長公主道:“這樣我那侄兒侄媳婦也可以安心了,這幾日,別說是柔嘉,就是我那嫂子都是終日提心吊膽的,唉……”
祁驍這才想起柔嘉來,問道:“柔嘉如何了?動著胎氣了?”
敦肅長公主苦笑:“怎麼可能不動?先是接著她父親死了的消息,而後忽而聽說文鈺反了,又一下子聽說百刃殺回嶺南去了,生死不明,她連番受驚,胎氣大動,前幾日都見了紅了,眼見著就不中用了,幸得梓辰那孩子是個有擔當的,日日守著她,好言好語勸著她哄著她,她婆母又求了最好的太醫去,將養了好幾日,才堪堪保住了,如今梓辰閉門謝客,除了賀家這邊的人,別的人一概不見,就怕別人亂她心思,也不讓柔嘉下床了,好吃好喝待著,倒也慢慢的養回來了。”
祁驍低聲道:“他就這一個姐姐,如今天南海北不得見,我又不便關照,還望姑母多加照看了。”
敦肅長公主聞言心裡忍不住著急,什麼叫“他就這一個姐姐”?敦肅長公主想著斥責他幾句,看著他這一身傷又不忍心說什麼了,隻得道:“你隻放心吧,別的不說,她也是我侄媳婦,她懷的更是賀家的骨肉,我哪裡會不看顧的。”
祁驍點頭:“江德清……找些好補品,讓姑母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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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藥我那多得是,你不用想著。”敦肅長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氣,整了整發髻道,“且我現在還沒空去看柔嘉,你這邊沒事了,別的地方……我還得去說道說道。”
江德清皺眉:“別的地方?”
敦肅長公主冷笑:“我將皇太子打了這一頓,你以為皇上能不過問麼?”
話音未落,外面一執事大丫頭進來一福身道:“長公主,宮裡來人了,請長公主進宮呢。”
敦肅長公主冷哼一聲:“這不,說什麼來什麼麼。”
祁驍蹙眉恩:“姑母……”
“你放心。”敦肅長公主一笑,“我自有話回他。”
乾清宮內殿,馮皇後一臉擔憂,連聲道:“公主,驍兒如何了?”
敦肅長公主嘆了口氣,垂眸拭淚,哽咽道:“我隻想著教訓他幾下子,誰知道,誰知道……這孩子隻是外面看著結實,又讓我打狠了,竟,竟昏死過去了,我還隻當他是故意裝樣子給我看,讓人接著打,如今昏迷不醒,也不知救得救不得了啊……”
馮皇後心中大喜,袖中指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忍住沒笑出來,面上還是擔憂不已:“那還了得!讓太醫去看了麼?”
敦肅長公主點點頭,垂淚道:“看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懂那些醫理,到底如何,我並不知道……”
馮皇後不知道,皇帝是清楚的,聞言冷聲道:“朕怎麼聽說……皇姐將朕派去的太醫趕出來了呢?”
“別提了……”敦肅長公主搖頭唏噓道,“那會兒他醒過來了,我拉著那太醫跟他說,說看看你父皇,你犯下這滔天大錯,你父皇都沒說什麼,聽說你傷著了,還特特的來攔著我不許我打你,還送太醫來,這樣的恩情,你拿什麼報答,太子太氣人,一言不發,我這氣又上來了,就將太醫趕出去了,偏不許太醫給他看病,皇後啊……”
敦肅長公主拉著馮皇後的手連聲大哭:“你也是有兒子的人,該明白我的苦處吧?我哪裡是不疼他,我是太疼他了,所以才恨鐵不成鋼啊……”
馮皇後迷迷糊糊,見狀隻得應著,皇帝心中怒意更盛,沉聲道:“朕不是沒罰他,朕讓他閉門思過,已然是處罰過了,皇姐何必多此一舉,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未免會招人口舌,讓人說皇姐僭越吧?”
皇上在人前一向對敦肅長公主敬重有加,這樣的重話還是頭一次說,誰知敦肅長公主卻像是沒聽出其中的警示意味似得,一揚臉道:“皇上不必包庇他!”
皇帝一愣,敦肅長公主擦了擦眼淚,拉著馮皇後的手,親姐妹一般貼心道:“皇上和皇後的苦處,別人不知,我知道,就因為驍兒這身世……皇上皇後多疼惜他多少!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頭一個想到他,他犯了什麼過錯,別的皇子要挨教訓的,到他這兒皇上皇後就不忍心了,一般就放過了,還不是憐惜他沒了生身父母?”
敦肅長公主嘆息:“當年之事,知道的人太多了,我們自己知道的,是皇上皇後是在教導孩子,那糊塗的,還以為皇上皇後容不下他,在處心積慮的折挫他呢!人言後娘難當,正是這個意思了,你們的難處,我豈有不明白的?如此,我也想開了,以後這惡人,就讓我來做!”
敦肅長公主擲地有聲,凜然大義道:“本宮橫衝直撞這半輩子了,怕過什麼?以後皇上皇後依舊該怎麼疼他怎麼疼他,但他若是不好了,就讓我來教訓!那家法我就留下了,也讓他有個懼怕,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宗室看不過去,讓他們來找我!再大的錯處,隻讓我來擔,百年後去見祖宗,我自去請罪!”
敦肅長公主轉頭看向皇上,輕聲安慰:“以後太子再惹皇上生氣,皇上也隻來找我,橫豎他是恨了我這姑母了,隻要皇上同太子父慈子孝,我什麼都忍了。”
馮皇後徹底讓敦肅長公主繞暈,茫然中迷瞪著接話:“苦……苦了公主了。”
敦肅長公主搖頭嘆息:“苦什麼苦,還不是為了大襄麼,隻盼著我一片苦心,後人能明白吧……”
皇帝讓敦肅長公主堵的說不出話來,連連吸氣,聽了馮皇後這蠢話更是險些氣的吐出血來,他忽而想起前幾日朝堂之上祁驍舌戰群儒,順利為自己開脫的情形,他當時還暗暗納罕過,武帝話少,終日緘默無言,孝賢皇後更是有名的溫柔,同她說話如沐春風,父母這樣,何以生出這麼個牙尖嘴利的東西來!現在他是明白,明白祁驍是隨了誰了!
第九十章
送走敦肅長公主後,馮皇後見皇帝面色不愉,怕觸霉頭,也推脫有事就走了,皇帝坐在炕上看折子,心中怒氣怎麼也壓不下去,終於一把將小炕桌掀翻在地,茶盞碎了一地的碴子,折子也洇湿了不少。
福海祿一直守在閣子外面,聽見動靜連忙進來了,連聲勸道:“皇上有氣千萬別憋著,龍體要緊啊……”
皇帝大怒:“朕有氣又能如何?敦肅已經將祁驍打的下不來床,難不成朕再去打他一頓?天下人該怎麼看朕?該怎麼看朕?!”
福海祿嘆息連連:“長公主她,唉……奴才知道皇上心裡憋屈,但長公主同別個不同,她又師出有名,皇上不得不忍啊。”
“忍忍忍!從一落地朕就一直在忍!”皇帝一面拍著炕邊放著拐枕一面怒聲道,“先是忍大哥,我們明明都是養在皇後宮裡的皇子,因為他是嫡子,所以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所有人都覺得他是最好的!之後又得忍敦肅!就因為她名號裡面也帶了一個‘嫡’字!所以宗室都敬重她!連朕這皇帝都得讓她三分!如今呢?祁驍那小畜生長大了,朕又得開始忍他了!!他犯了這麼大的事,朕還沒如何,宗室就忙不迭的來替他說好話,難道是因為他真比別人強什麼?”
皇帝一把將拐枕也扔到了地上,大怒道:“還不是因為他們知道,他是大哥的孩子!他是大哥的嫡子!他是嫡子的嫡子!所以才尊貴,才要小心著,生怕他有個閃失!!”
皇帝一向自持,從沒這樣發過怒,殿中宮人都嚇壞了,福海祿知道他是氣狠了,先是出兵不得,後又讓敦肅長公主擺了一道,現在偏偏百刃還勝了,還是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勝了,福海祿方才也看見百刃送來的折子了,言辭懇切,沒有一絲不周到的地方,沒有一處能挑揀的地方,皇帝想發作他也無從下手。
連日的氣壓在一處,皇帝終於受不住了。
福海祿擺擺手讓殿中眾人下去,自己躬身收拾一地的狼藉,慢慢道:“皇上……您沒白忍啊,再如何,現在坐在龍位上的,是您啊。”
皇帝聽了這話心裡瞬間舒服了許多,隻還是別不過這個勁兒,搖頭苦笑:“朕坐在這龍位上?多少人看著,盯著呢,別說祁驍,就連朕自己的兒子,都在時時刻刻的盯著朕這把椅子呢。”
“嗨……皇上多慮了。”福海祿撿著皇帝愛聽的說,“再說那幾個老王爺,唉……隔了多遠的親,他們還能真心疼太子?三分真心七分湊熱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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