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刃失笑:“恃寵生嬌,受不得一點寵。”
百刃自己都說了,江德清也就不避諱了,繼續道:“好日子過了沒兩天,二小姐就開始想心事了,撺掇著李二公子去跟李大人和李太太說,讓把顏氏休了,扶她做正房奶奶。”
祁驍嗤笑:“她到底有沒有腦子,若李家真的能休了顏氏,又何必弄她來?直接一封休書寫了,再有什麼樣的名門閨秀弄不來,李家就是不願意將顏家得罪狠了,又不想丟這個人才想出這抬貴妾的法子來的,她到底明不明白?!”
江德清一攤手:“誰說不是呢?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偏二小姐不明白,非要折騰,這下讓顏氏戴著把柄了,又鬧了起來,日日跑到李太太跟前去求休書,李家有往來親戚串門時她也跟人家念叨,說這府裡是容不得她了,正商議著要買砒霜來毒死她呢,這……鬧了個雞犬不寧,李太太無法,隻得當著眾人將二小姐斥責了一通,不許她粘著李二少爺弄這些有的沒的,隻安心侍奉,快點生了兒子是正經,二小姐讓眾人劈頭蓋臉的數落了一通,無法隻得作罷,正想踏下心來懷個孩兒,顏氏又想別的法子了。”
江德清搖頭笑:“顏氏一改之前妒婦作風,呼啦啦的突然給李二少爺納了好幾個通房,個頂個的漂亮,李二少爺讓顏氏嚴加看管了好幾年,哪裡見過這陣仗?一時間卻也顧不上二小姐了……自然,若二小姐能安下心來踏踏實實的,將來懷個哥兒也不難。”
百刃心中暗暗搖頭,別人不清楚自己是明白的,讓康泰踏踏實實?做夢吧。她當初選了李家,無非是想學自己生母,但顏氏並非是太妃那樣的性子,哪裡會容忍,說不得……康泰這後半生,大概都要填送在這姬妾堆的爭鬥裡了……
祁驍見百刃神色淡淡的,怕他煩心,對江德清道:“隨她去吧,先讓外面將早膳送進來,他吃點東西好去泡湯泉的。”
江德清連忙答應著,百刃突然又道:“等下……康泰鬧成這樣,沒……沒再去央告柔嘉吧?”
江德清寬慰一笑:“王爺放心,二小姐如今隻是一個二房,平日是出不了門的,想見郡主也無法啊,再說……郡主如今是當家太太了,早跟以前做女孩兒時不一樣,很能料理自己的事了,王爺放心就好。”
百刃想起之前柔嘉攔著康泰不許她進府的樣子笑了下,點了點頭,徹底的安下心來。
祁驍見百刃懶懶的,索性讓人將早膳送了進來,擺在小炕桌上同百刃親親熱熱的用膳,百刃身上越是不大舒服越是喜歡膩歪祁驍,不自覺的想讓祁驍哄,祁驍心中好笑,小聲道:“知道你不好受,一會兒我給你揉揉,好不好?”
百刃滿意的哼哼兩聲,殷勤的將祁驍喜歡的春卷送到祁驍面前的小碟子上,兩人正溫存著,外面一個大丫鬟進來了,一福身道:“殿下,敦肅長公主來了。”
百刃一口奶酪卡在嗓子裡,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祁驍哭笑不得,忙替他捶著,笑道:“你怕什麼……”,祁驍轉頭對外面道:“將長公主迎到花廳去,跟長公主說,我剛得了幾盆極好的蘭花,請長公主看看,挑兩盆一會兒帶回去。”
大丫鬟又一福身下去了,祁驍拿過一盞茶來喂給百刃,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皇帝醒過來跑來抓|奸了呢,你至於的……”
百刃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喘著氣道:“你……你小心些,千萬別讓她進來,好了我好了,你快去,別讓公主起疑……”
祁驍哪裡放心,又陪他坐了會兒,看他真沒什麼事兒了才整了整衣裳帶人去了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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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肅長公主心思細膩,輕易不好糊弄過去,祁驍正想著如何解釋呢,誰知敦肅長公主見了他什麼也顧不上了,急急的屏退眾人,壓低聲音道:“今天我進宮,薛貴妃悄悄給了我個消息,事關緊急,我就直接過來了……”
祁驍一頓:“怎麼了?”
敦肅長公主眼中閃過一抹寒色,咬牙狠聲道:“薛貴妃說,馮皇後暗自讓人制了一批筷子,薛貴妃留心讓人偷偷扣下了一雙,回來一看……那筷子上的鏤空包銀是假的!託人看了,說是拿煉制極好的鐵摻了什麼別的東西打出來的,看上去同銀筷子無異,但……”
祁驍勾唇一笑:“但卻試不出毒來了。”
第一百零六章
權貴人家的餐具上多銀飾,像是祁驍,十歲之前所有入口的東西都是拿銀質器具盛著的,那一整套考究的的銀質雕花小盤小碗現在還在宮裡收著呢,那會兒敦肅長公主對外說太子人小力氣輕,總是摔碗摔碟的,沒得浪費那些好東西,索性給他全用銀器,隨便他摔打去,皇帝和馮皇後笑笑也就答應了,其中深意,不用敦肅長公主說兩人心裡也明白。
就是如祁驊等皇子,所用碗碟等物雖沒祁驍奢靡,也多在碗口,盤底,筷子尖上包一層銀,而這筷子最有講究,因為純銀筷子實在太沉,且極容易發烏變黑,故而宮中多用包銀的,輕便好拿,汙了替換起來也不至於折損過多,而為了好看,這包銀又分許多種,有鏤空雕花的,有纏龍騰紋的,還有錾詩句的,祁驍如今府上用的就是這樣的銀筷子。
鳳華宮正殿暖廳中,祁驍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自己手裡的精致包銀雕花筷子,若不是提前知道,自己還真的看不出來這竟不是銀的。
馮皇後殷勤的讓人將自己面前的一道醋魚拿到祁驍跟前去,笑道:“本宮記得你最愛吃這個味兒,小時候一氣兒能吃小半條呢,哈哈……那會兒皇上就跟本宮說,太子飯量好,以後身子一定差不了,是個能擔當能抗事的,皇上金口玉言,果然不錯。”
祁驍默不作聲的看著馮皇後張羅,抬眸掃了一眼旁邊桌上的薛貴妃,薛貴妃臉色發白,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跟祁驍搖了搖頭,祁驍心中淡淡一笑,那日薛貴妃通風報信後他並未全然相信,直到當日晚上宮裡喜祥派人來送信時祁驍才真的確定,馮皇後是要用這極蠢的法子奪自己命了。
祁驍有時候實在想不明白,為何馮皇後就能一次又一次的相信她還能翻身呢?連馮家老太爺都已經歇心了,她怎麼就不累呢?祁驍心中嘆息,大概真如同敦肅長公主所說的吧,聰明人永遠想不透蠢笨人在想什麼。
這日正是祁驍知道消息的第三天,正趕著十五正日子,眾人給皇帝請過安後天色還早,馮皇後就張羅著讓眾人來自己宮裡吃頓“團圓飯”,祁驍勾唇一笑,馮皇後也算沒虛待自己,竟擺了這十幾道好菜,送行飯送行飯,果然與往日不同。
祁驍習慣性的輕輕摩挲腰間命符,宮裡的事他都跟百刃說了,今天出府前百刃一定要跟著,想要易容後扮成小太監混進來,祁驍嘴角含笑,為了讓他放心自己可是頗費了一番功夫,最後還特特的將命符戴好了,百刃這才堪堪安下心來。
命符在命在,命在命符在,百刃知道自己不會拿他的命犯險。
馮皇後見祁驍隻是出神也不動筷子心裡著急,勉強笑了下道:“太子……怎麼了這是?可是菜色不合口味?唉……你父皇病一直不好,本宮也就沒那麼多心力張羅這些,委屈你們了。”
幾位皇子和裡間坐著的妃嫔聞言連忙起身說不敢,唯祁驍還坐著,馮皇後面上有些下不來,尷尬笑了下道:“好了好了,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哪裡有這麼多禮數,快坐吧。”
眾人落座,祁驍提箸輕輕撥弄了下眼前的醋魚,銀筷子閃亮依舊,馮皇後悄悄松了一口氣,誰知祁驍又將筷子放下了,馮皇後安排多日,如今孤注一擲,心裡著急的很,見祁驍這樣忍不住道:“太子今日到底是怎麼了?一口也不吃,可是身子不舒服?”
祁驍抬眸,靜靜的看著馮皇後不說話,馮皇後讓祁驍看的心虛,拼命擠出個笑臉來:“這孩子……什麼也不用,隻是看著本宮呢?”
祁驊心裡慌的很,臉色發白的看了祁驍一眼,目光和祁驍相撞,連忙垂下頭去不敢再多看了,馮皇後比祁驊也強不了多少,讓祁驍定定的看了會兒就招架不住了,忍不住蹙眉轉頭看向自己的心腹嬤嬤,老嬤嬤知意,皺眉道:“殿下,皇後娘娘跟殿下說話呢,殿下一言不答,這是什麼規矩?!”
祁驍勾唇一笑:“皇後娘娘恕罪,我隻是好奇,我自襁褓之中到十五歲出宮建府,中間同皇後娘娘同席的時候太多了,但這麼多次……娘娘還是頭一次這麼殷勤的勸我動筷呢,我心中欣喜不已,惶恐不已,是以忘了答話。”
馮皇後讓他說道痛處,越發慌張,幹笑了下左右看看道:“看看……這孩子是說什麼呢,好像本宮這些年沒好生疼你似得。”
祁驍搖頭笑:“我絕無此意,皇後娘娘是如何疼我的,樁樁件件,祁驍銘記於心。”
馮皇後心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她自認自己這次是做的天衣無縫了,從籌謀到下毒,每個細節她都想到了,不可能再出岔子,馮皇後強自穩住心神,搖頭笑笑道:“這是什麼話……本宮是你母親,疼你待你好不是應該的麼。”
祁驍哦了一聲,笑著重復道:“我母親……說起這個來我一直有一事未明,來請皇後娘娘明示。”
馮皇後臉色發白,不安的拿帕子按了按鬢角低聲道:“你問吧。”
“我……是庚子年十一月二十七出世的。”祁驍淡淡一笑,慢慢道,“這個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做不得假吧?”
馮皇後心裡咯噔一聲,當著這許多人,祁驍這到底要做什麼?!馮皇後心中砰砰直跳,難不成要翻之前的老賬麼?她眼珠一轉想了想放下心來,她是戊戌年嫁給皇帝的,中間隔著一年,就說祁驍是自己所出,時間上也對的上!
馮皇後咳了聲不耐道:“玉牒上寫的真真的,自然不會是假的。”
祁驍復又笑了下,不緊不慢道:“我也曾聽人說過,因著忝具嫡長之位,我是一落地就被封為皇太子的,這個也沒錯吧?”
馮皇蹙眉,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就是想不出來,但這是事實,她辯駁不得,隻得勉強點了點頭,祁驍見狀笑道:“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老祖宗的規矩,十年一纂修玉牒,去年纂修的時候可巧我無事也去看了看,沒看別的,隻留意了下皇後娘娘封後的時間,正是……呵呵,皇後娘娘自己應該還記得吧?”
馮皇後忽而明白過來,瞬間煞白了臉色,慌張道:“你……罷了,說這些做什麼,安心用膳吧……”
祁驊猶自不解,皺眉看向馮皇後,祁驍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來,現在才知道丟人了麼?現在才知道有些事總是沒法遮掩了麼?祁驍輕笑,一字一頓道:“皇後娘娘的封後大典是在辛醜年二月十六,而皇上的登基大典,是辛醜年正月二十八。”
薛貴妃聞言譏諷一笑,看好戲似得望向馮皇後,眾人先是愣了下,隨即全明白了過來,瞬間啞然,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好,祁驍神色如常,看著馮皇後輕聲笑道:“這就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了,我這太子,竟是先於父皇母後受封,這實在說不通啊。”
祁驍直直的看著面如死灰的馮皇後,笑的駭人:“皇上還沒登基,我卻先是太子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馮皇後像是脫水的魚兒一般,讓祁驍問的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慘白著臉頻頻大喘氣,當年武帝封襁褓中的祁驍為太子,聖旨發下來幾日後武帝就去了,這之後才有了皇帝逼勒孝賢皇後讓位之事,那會兒的腌臜事他們雖已經百般抹去了,但祁驍的生辰,祁驍受封太子的日子玉牒上都記的清清楚楚,無人可改,馮皇後緊緊攥拳,隻恨皇帝沒有料理周全,留了這麼大的一個把柄在人家手裡!今日祁驍若以此為由翻出當日的事來,算起來皇帝這皇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更別說自己兒子了,更是無法繼位!馮皇後憤恨的看向祁驍,她千算萬算,再也沒想到祁驍會抓住了這事,又偏偏在這個要緊關頭發難,馮皇後幾番按捺,恨不得撲過去抓祁驍的臉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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