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浮點頭。
諾頓是近幾年比較出名的心理學博士,尤其是他去年寫得一本書成功出圈,收獲了大批粉絲。
約見心理學博士是很私密的一件事,劉宇猜測李相浮事先對此並不知情,開口說:“我這兩天買咖啡,都能看見他們談事。”
李相浮收回視線:“這頓我請。”
暗示願意承這個人情。
劉宇笑了笑,上次他因為對李相浮的印象還停留在四年前,強勢登門拜訪,難免惹人不快。
如今能維持塑料情誼總比一直不冷不熱僵著好。
四年時間雙方變化都很大,劉宇不像從前那麼鬧騰,識趣道:“我還有事,下次約。”
李相浮點了點頭,沒有跟著起身,他走後視線一直停留在斜對面。
張阿姨不在的幾天,老爺子說是去度假村,如今卻在市區約見心理大師,其中肯定存在問題。
距離太遠,想聽到雙方的交流不大可能。
李相浮安靜地喝完一杯咖啡,沒有預兆地站起身朝那邊走去。
“爸。”
李老爺子正在低頭看東西,聽到聲音眉頭一動。
這時他和諾頓博士已經談得差不多,最後說了幾句話,諾頓博士先一步離開。
李相浮自然地坐在原先諾頓博士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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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顧無言,約莫半分鍾,李老爺子將面前的資料推了過去。
李相浮從第一頁看起,神情逐漸凝重。
這是一份完整的報告,分析對象不是老爺子本人,而是李戲春。
根據李老爺子的口述,諾頓博士盡可能對李戲春的性格展開剖析。後半部分過渡到可行性分析,制定了詳細的父女間話術。
雖然紙上寫得目的是溝通,但李相浮能感覺到報告的重點在於如何勸說分手。
逐一閱讀完畢,合上資料時發出的動靜略大,李相浮不贊同道:“人不是機器。”
李老爺子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多年來強勢家長的形象不改:“我和她媽媽都見過高尋,兩人不合適,在一起早晚成怨侶。”
“問題不在這裡。”李相浮手指在報告上點了點。
資料裡給得方案相當具體,譬如故意為男方說話贊同大男子主義,從而讓女方反感,同時利用逆反心理,適當時候介紹一個不同性格的人,口頭再將這人貶得一文不值等。
“這涉及到尊重。”
換做任何人,知道被當樣本分析,被至親算計怎麼分手,心理的滋味絕對難以形容。
可惜李老爺子一貫固執,隻看結果。
“口頭規勸罷了,”他毫無所動:“不同的是換了種高效率的法子。”
李相浮正色道:“您在偷換概念。”
“錯了,我早該這麼做,”李老爺子的目光倏然一變:“也不至於讓你姐白白耽誤這麼多年。”
片刻後又道:“正好她這幾天住家裡,你去探探口風,如果能勸的了這件事就此作罷。”
聊天不歡而散。
李相浮又坐了一會兒結賬離開,坐在車上陷入沉思。
高尋被拉黑了,但也隻是李戲春發泄苦悶的一種方式,他很清楚,很快他們還會聯系,進入新一波的糾纏,至於結局好壞誰也預測不了。
回到家,李戲春竟然沒去畫廊,揉著眉心躺在沙發上。
“在為感情煩惱?”
李戲春勉強笑了下。
李相浮沉默稍頃,走過去問:“就這麼喜歡高尋?”
李戲春表情有幾分迷茫:“這麼多年的感情,好歹知根知底,不嫁給他我都不知道嫁誰了。”
“為什麼一定要嫁?”
李戲春開玩笑道:“難不成孤獨終老?”
李相浮沒辦法共情,所以不發表言論。
李戲春指甲陷入柔軟的沙發墊:“有些事心裡明白是一回事,實踐起來是另一回事。”
觀察到她說話時一瞬間不自然的神情,李相浮擰了下眉。
“其實我隻是在害怕,隨著年齡增長有種說不出的恐慌……”
具體在恐慌什麼,她也不知道。
“如果隻是怕孤獨,”坐在地毯上一直沉默看書的李沙沙突然抬起頭:“逢年過節我可以去探望,久病床前我也能照料。”
李戲春沒有說話。
李沙沙:“結婚的前提是相愛,不是結婚本身。”
李戲春好笑道:“你一個小孩子,哪裡來的這麼多道理?”
李沙沙面不改色扯謊:“爸爸說的。”
李相浮這會兒已經去了廚房,熟練地料理著一條魚,片出來的魚肉薄如蟬翼,放在姜片上去腥。
望著他的背影,有一瞬間李戲春甚至忘了這個弟弟從前是何等的不省心,不禁好奇是什麼改變了他?找準了想要的生活方式?
直到李老爺子回來前夕,李戲春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不自覺地咬緊唇瓣,幾乎滲出血來。
……
花了重金和諾頓博士咨詢,李老爺子手上已經有一套完整的方案勸說女兒分手。進門後理了理思緒,準備進行計劃裡的第一步時,李戲春卻主動開口:“爸,我想通了。”
李老爺子愣了愣,爾後表情變得柔和:“想開就好。”
李戲春回顧從前的自己,突然覺得幾分好笑:“我不該把結婚當成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小弟說得對,結婚的前提是相愛,不是結婚本身。”
就在這一個瞬間,李老爺子心生不祥。
李戲春的笑容則恢復了以往的幾分明媚:“爸,我這輩子不結婚了,一切隨緣吧。”
“……”
短暫的寂靜過去,別墅內響起一道極為壓抑的聲音,李老爺子沉聲吼道:
“李——相——浮!你給我滾下來!”
樓上。
李相浮正在輕輕擦拭古琴上的灰塵,這一嗓子驚得屋外樹梢上的麻雀紛紛飛走,他的手一抖,指尖差點被琴弦劃破。
作者有話要說:
李相浮:想過個安穩日子怎麼就這麼難?
第10章
語氣渾厚得像是要化作一根無限延伸的藤蔓,直接把人從樓上拽著滾下來。
李沙沙原本在自己的房間看書,敲了敲門進來:“爸爸。”
李相浮嘆了口氣,小心把古琴收好。
“你做了什麼?”
李相浮搖頭,表示不知情。
他已經許久沒遇到這種大場面,上一次還是數年前老爺子發現自己利用假期又跑去徒步。
想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該忘的沒忘,不該忘的就跟施了咒法似的。”
團遊冒險的具體經過記不清,但棍子抽到身上的滋味還記憶猶新。
下樓梯時,看到李戲春無奈地衝他眨了眨眼,沒來得及說上話,李老爺子直接斬斷雙方間可能有的交流:“過來。”
一路從後門走到庭院。
兩側自然生長出的野花受不了炙熱的太陽,聳拉著花頭。
李相浮提醒自己稍後過來澆點水,這時前方人停步,瞪大眼睛說:“我之前是怎麼跟你說得?”
目光從花花草草上移開,他想也不想回答:“多勸勸我姐。”
李老爺子投來銳利的目光:“勸?說得好!你不但勸分,連主題都給升華了。”
李相浮聽不大明白。
“你姐她一直在糾結和高尋結婚後會產生矛盾,兩人性格不合是事實。”
“哦。”李相浮平靜問:“那她現在是準備用愛感化對方,還是用愛改變自己?”
從發怒的言語中,直覺以為雙方不但沒分,反而和好了。
“都不是,”李老爺子冷笑:“她決定不結婚了。”
李相浮怔了怔,爾後不解問:“這有什麼問題?”
是不是氣話還不一定,畢竟人的觀念不是朝夕之間就能改變。
再者說,未來遇到真正合適的,或者和高尋之間磨合的差不多,李戲春也隨時有可能順應心意成家。
可惜李老爺子雖然不是封建思想,但內心有傾向性,更希望孩子能盡早結婚生子。
沉默了片刻,他的狀態忽然間從暴怒切換到深不可測:“仔細想想,成年人有權選擇。”
李相浮打了個寒顫,直覺不妙。
“就像成年人該學會生活自理。”
自理的範疇很廣,下一刻老爺子一錘定音,宣布他的生活費從下月起正式停發,說完轉身離開。
李相浮獨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默默從噴泉裡捧了點水去澆花。等回到房間,李沙沙從他冷靜的外表下察覺出喪氣。
“我們沒錢了。”李沙沙瞬間明悟。
“還有幾萬塊,但撐不了多久。”
他有預感,他姐的事情隻是引子,老爺子是要借機迫使自己獨立。
搬出筆記本讓李沙沙操作,李相浮獨自靠在床沿上閉目養神:“幫我搜一下,最近有什麼知名的繪畫比賽。”
雙面繡時間太長,還容易有價無市,繪畫來錢要稍微快一些。可他現在苦於沒知名度,容易被壓價。
“第56屆少兒書畫大賽;國際青少年繪畫大賽……”
李相浮打斷:“不設年齡限制的。”
“夕陽紅老年藝術速成夏令營。”
李相浮睜開眼,定定望著他。
李沙沙聳肩:“確實不限年齡,上不封頂。”停頓了一下道:“不過有個修斯採風活動,含金量不錯,有準入門檻。”
李相浮來了興趣:“具體說說。”
李沙沙正要開口,突然眼睛發亮:“今年特等獎的獎金是一百萬元。”
對於有點名氣的畫手來說,這個獎勵或許不會令他們心動,更關注獎項本身。
這對父子不同,他們已經被金錢蒙蔽了雙眼。
“……申請參賽需要上傳簡歷和作品,初選階段參與人數已經有很多。”
好的畫作看多了,難免造成審美疲勞。成千上萬份作品,審查的人根本沒耐心細品,簡歷上的獲獎經歷大概率會造成先入為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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