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潮生笑道:“大多是銀引司的官。”
魏率愣住,他不大明白,餘潮生是銀引司的指揮使之一,銀引司的人被抓了,他怎麼還能笑得這麼開心?
餘潮生突然抓了一眾犯官的事,並沒有特意遣斥候官回稟朝廷。按他的意思,他打算等自己回京後,再親自向皇帝稟報此事。然而幽州城中,蘇溫允得知此事後,他了解了一下被抓的幾個官員是何身份。接著,他臉色一變。
蘇溫允連夜寫了一封密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去盛京。
“你王子豐死了無人可惜,但你不可壞我大事!”
餘潮生的馬車走得不快,到第四日,蘇溫允的密信送回盛京,他們才走到一半。
這封信是送到右相王詮手上的,王詮見了信,目露哀色。他在書房中沉思了一個下午,接著喚來了自己的心腹。第二日,邢州案的核心人物孫尚德一頭撞死在了大理寺天牢,竟是忍受不住酷刑自戕了。
這件事在次日早朝上,由大理寺少卿匯報給了皇帝。
因為西北大捷,趙輔這些日子已經很少去關心邢州案。突然聽聞此事,他神情頓了頓,目光在堂下臣子的面龐上一一掃過,似乎想要看清這些人的面孔。
這世上最想孫尚德死的人,無疑就是與邢州案有牽扯的一眾官員了。
趙輔沉默了許久,他輕聲道:“左相以為如何?”
左相徐毖上前一步,低頭道:“罪官孫尚德畏罪自戕,老臣以為,主使伏首,但此案還得繼續查下去。”
趙輔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又問道:“右相以為呢?”
右相王詮上前道:“此案為大理寺同刑部一通審查,臣以為,兩部自有定論。”
趙輔不再開口。
散了朝後,徐毖與王詮走到了一處。當朝最位高權重的兩位相公,此刻各自抱著玉笏,步伐緩而穩健地走向宣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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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毖感慨道:“大理寺天牢的酷刑,果真不是尋常人能受得的。未曾想那孫尚德受了三個月,最終還是耐不住啊。”
王詮也同他一起感嘆:“雖說老夫未曾去過大理寺天牢,但也總聽聞,無論是誰,隻要進了那兒,都得剝下一層皮再出來。更多的,卻是再見不到天日了。”
徐毖笑著微微俯身,行禮。
王詮立刻回了一禮。
徐毖:“王相往那兒去?”
“勤政殿。”
“那便不是同路了,在此別過。”
“徐相慢走。”
“王相留步。”
兩人互相客套一番,轉身各走各路。
當王詮來到勤政殿時,他剛剛踏入自己的右相府院,便見一個挺然颀長的身影立在院中,正俯身觀賞院中的一朵月季花。深紅色的官袍穿在尋常官員身上個,並不覺得如何,穿在王子豐身上,隻令人覺得豐神俊朗,別有清姿。
不過他這個侄兒天生一副好相貌,無論穿什麼,都十分俊雅。
王詮:“怎的在這?”
王溱轉首行禮:“下官見過右相。”
王詮哭笑不得道:“你這是在作甚。你我叔侄同為一品官,你今日拜我,我可是得回拜你一禮?”
王溱正色道:“如今是戶部尚書王溱,在拜見右相大人。”
王詮挑眉:“哦,那戶部尚書有何事要找本相?”
王溱蹙了眉,竟真露出困惑模樣:“下官確有一事,不明所以,百思不得其解,於是隻得來求右相為下官解惑。”
“何事?”
“孫尚德為何而死?”
王詮腳步一頓,他抬起頭,看向自家侄兒:“這世上最想此人消失的,當是徐相。”
王溱笑了:“右相還未回答下官,孫尚德為何而死?”
王詮靜靜地看著他,道:“就不能是左相滅口?”
王溱長嘆一息:“叔祖為何要孫尚德的命。”
王詮自知再也瞞不過這個多智近妖、玲瓏心竅的侄兒,他無奈地說道:“進屋說吧!”
進屋後,王詮將蘇溫允的那封密信遞給王溱,王溱看完信,也愣了半晌。他嘆氣道:“原來竟發生了此事。叔祖所行,豐怎能不懂,但叔祖可知,就算如此,也於事無補。那孫尚德就算死了又如何,大理寺若是死了重要證人再要結案,無非兩種結局。一是死無對證,匆匆了結;二是死無對證,百口莫辯!”
王詮:“孫尚德已死,難道這還不夠?”
王溱:“若是對尋常人而言,這便夠了,這便足以顯現我等的誠意。但對徐相而言,遠遠不夠!徐相怎能信,孫尚德死了,是匆匆結案還是百口莫辯?”
王詮又豈不知如此,但他也是無可奈何,隻得用此方法,救王溱一招。
但王溱卻道:“況且,我也從未打算真的匆匆結案。”他清雅一笑,“死了倒也好,以後便是百口莫辯,死無對證了。”
王詮錯愕道:“你……”
另一邊,唐慎剛剛試驗好籠箱的新用,他忙了一天,匆匆從工部回府。才到右侍郎府,奉筆便交給他一封信:“是下午才到的,從幽州送來。”
唐慎驚訝道:“幽州?”
第一時間,唐慎便想起了王霄。
自唐慎不再擔任銀引司右副御史後,王霄和梅勝澤偶爾會給他寫密信,說些遼國動向。唐慎拆開這封信,卻大為驚愕——
這信竟然是李景德寫的!
望著信上的字,唐慎越看,心越來越沉。
看完整封信,他怔怔地坐在屋中許久,接著將信紙一角靠近蠟燭,看著信紙變成黑灰。
唐慎立刻換上常服,來到尚書府。
王溱竟然還未歸來。
待到戌時一刻,王溱才從外頭回來。管家告訴他唐慎來了,他微微驚訝,笑著走進花廳,問道:“怎的突然來了,不是說近日工部事務眾多,暫時不來了?用過晚飯了嗎?”
管家在一旁道:“公子一個時辰前便到了。”
王溱皺眉道:“那便是未曾用飯了。你是如何侍候的,為何不上菜?”
管家:“小的知錯。”
王溱:“加一道西湖醋魚、素丸子。”都是唐慎喜歡吃的。
王溱拉著唐慎的手,兩人一同坐在桌旁。
唐慎望著他,心中千回百轉。他不知道王溱到底知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如果知道,他會做一番說辭。如果不知道,他又會做另一番說辭。
唐慎思慮片刻,開口道:“師兄去哪兒了,現在才回來。”
王溱看了他一眼,為他沏茶:“從叔祖府上回來。工部如今忙得如何了?”
唐慎語氣輕松:“籠箱已經做好了,明日便可承到聖前。師兄倒是也會一道看到。”
很快,一桌飯菜都上齊了。
王溱給唐慎夾了一筷魚肉:“幾日不見,小師弟清瘦許多。”
唐慎吃了魚肉,他單手撐著下顎,也不再吃飯,就這麼等著王溱給他夾菜。王溱起初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等他夾了幾次後,他擱了筷子,轉首看向唐慎。他目光含笑,清潤疏朗的面容在燭光中顯得更為雍容柔和。
“等著我給你夾菜?”
唐慎理直氣壯:“來者為客,照顧客人,不理所應當?”
王溱笑了:“當,非常當。”他轉首對管家吩咐道,“唐公子是客,如今唐公子不願動筷,定然是廚房的菜做得不夠好。今日是何人做菜,辭了便是。右相府上的廚子是宮中御廚出身,你去將他請來,再為唐公子做一桌菜。”
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還沒開口,就聽唐慎說道:“讓你為我夾兩筷菜,你都不樂意?”
王溱:“為娘子……咳咳,為夫君夾菜,子豐樂在其中。為客人夾菜,我王子豐可做不來。”
唐慎收回冰冷的視線,他道:“那繼續夾著吧。”
王溱溫柔道:“嗯,夾一生也不無不可。”
唐慎隨口道:“相見都難,哪來的一生。”
王溱驟然變了臉色,他默了半晌,認真道:“我許你我的一生。”
唐慎心知說錯話,他的情商大多是被王子豐、趙輔給磨礪出來的,但肯定不如這二人,所以無心說錯話的事偶爾也會有。尤其是對王溱,因為太過放松,更容易出錯。
唐慎拉住王溱的袖子:“師兄別生氣。”
王溱淡定地吃了口菜:“不生氣,隻是傷心,心口舊疾又犯了。”
唐慎:“……”
說的好像我天天氣你似的!
唐慎心一橫,幹脆不要臉了,他將下巴擱在王溱的肩上,在他耳邊輕聲說:“你老傷心,我也心疼的好麼。不氣了,大不了隨你怎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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