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柳玉蓮這些日子裡提及五六次了,霍薇每次都微笑低頭,沒有反駁,柳玉蓮以為這次也是一樣。那麼之後霍薇再說什麼柳蓉蓉如何如何,就顯得斤斤計較忘恩負義了,江湖上就是這樣講究“道義”,恩情大過天。
同桌的林氏和李氏也沒說話,畢竟在外面柳家的名聲越好對她們越有利,當然不會幫霍薇。
可這次霍薇卻出聲了,“姨母,其實我一直有件事疑惑不解,今日剛好有這麼多前輩在,我想了解清楚,畢竟幾年前的事,前輩們應該還有印象。”
“什麼事?”柳玉蓮沒怎麼當回事,隨口問了一句,面上還掛著慈愛的笑容。
霍薇疑惑地看向眾人,柔柔地說:“諸位前輩都知道,我生來體弱,家父為了我的身體到處尋醫,最終請到了柳家主為我醫治。我很感激,我爹也很感激,我記得當初我爹高興地同我說,他太感謝柳家主了,給了柳家主千兩黃金作為診費,連幫忙引薦的姨母,家父也送了百兩黃金作為答謝。是有這樣的事嗎?”
霍薇滿眼的求知欲,好像當真對當年的事十分好奇,這一桌的幾人卻都表情微妙了起來,視線在柳玉蓮和柳家妯娌之間打轉。
柳玉蓮臉上的笑容已經僵了,治病的事在八年前,當時霍峰已經是盟主,女兒續了命極其高興,給酬勞也給得十分高調,在場眾人都是知道的,她想耍賴都不行。給了酬勞看診就是天經地義,算什麼恩人?她剛才說的就是笑話。
若給出千兩黃金還要報恩,那他們誰還敢找柳家主看病療傷?診金易給,人情難還啊!就算柳玉蓮姓柳,也萬萬不敢幫柳家定這種規矩,她已經不敢朝林氏和李氏那邊看了。
李氏笑道:“是有這麼回事,莫夫人也太記恩了,當初雖說大哥為霍姑娘續命廢了不少事,但霍盟主給的診金也是高得很,霍盟主真的很疼霍姑娘。”
嶽山派掌門的夫人笑著喝了口茶,點頭道:“沒錯,確實是這樣。”
柳玉蓮不能讓李氏繼續說下去,害柳家大房丟臉,忙笑道:“霍盟主隻有薇兒這一個女兒,對薇兒真是疼愛得緊。唉,隻可惜霍盟主去得早,不然他定當薇兒如珠如寶,薇兒如今還不知會多快活。”
柳玉蓮故意提起霍峰的死,想讓霍薇難受不再說下去,誰知霍薇垂下頭說:“是啊,若我爹還在就好了。今日我在比武大會上,看到了一位廖叔叔,我記得他,他在我爹出事前去過我家,求我爹幫忙。我聽見我爹答應過兩日給他請名醫,幫他出診金,誰知就那麼兩日,我爹便沒了,也不知那位廖叔叔的妻子如何了。
若因為當初我爹沒及時幫他,他妻子出了什麼事的話,那……”
霍薇用帕子按了下眼睛,幾人見狀都被她的樣子觸動了。這是個善良的姑娘,過去五年的事了居然還記著,而且還這般擔心。柳玉蓮不知她提起這件事做什麼,心裡不知為何有些不安,又沒法阻止。
嶽山派掌門夫人問道:“不知你這位廖叔叔是誰?興許我們知道他的近況,這麼多年了,也許他的危機已經度過了也說不定。”
霍薇抬起頭來,微紅著眼睛說:“要是度過了就太好了,廖叔叔名叫廖洪,我看見他好像在桐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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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山派廖洪?”嶽山派掌門夫人一怔,朝院子裡的一桌看去,正好廖洪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不解地站起來望著這邊等候吩咐。他顯老疲憊的樣子,一看就過得不好,而且這人,他們都知道,幫桐山派做事,兇起來不要命,隻為賺些銀子給妻子看病。他們誰也沒想到,當初霍峰活著時竟是要幫他的。
霍薇期待地看著嶽山派掌門夫人,問:“廖叔叔他過的好嗎?”
同桌的幾人面面相覷,柳玉蓮拍拍霍薇的手說:“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當年的事隻能說天意弄人,他如今是桐山派的人,自然可以解決困難。”
霍薇看向廖洪,面露不忍,“可是我看他好像很疲憊,很不開心,他……他的妻子還在嗎?”
最後一句話很小聲,大家都能感覺得到霍薇的小心翼翼,生怕得到不好的答案,好像隻要廖夫人不在了,她就會自責難過一樣。
旁邊的李氏安撫道,“霍姑娘別擔心,他妻子還在,隻是聽說身體不好。他們還來柳家求過醫……”
林氏急忙接過話頭,“我們柳家一向以治病救人為己任,若真能救,診金方面都好說,隻是這位廖夫人的病需要極稀有極昂貴的藥材,這才沒能治好,隻能慢慢養著了。”
林氏想借此機會說清楚柳家的清高,解除方才以恩人自居的“誤會”。卻聽霍薇說:“柳大夫人,您的意思是隻要有了藥材,柳家主願意不收診金治好廖夫人嗎?柳家主真是醫者仁心啊!”
霍薇一臉的贊嘆欽佩,林氏僵著臉隻能硬著頭皮點頭。然後霍薇便主動拉住柳玉蓮的手,“姨母,既然是我爹生前答應的,我一定要替我爹完成這個承諾。當年我爹不是留下了好多財產嗎?就用那些財產來幫廖叔叔吧!”
第80章 寄人籬下的病弱表妹6妙手神醫高不可……
霍薇好像找到了幫助人的辦法, 很興奮,連聲音都大了些。在場都是習武之人,全都聽見了她的話——用她爹留的財產幫人。
霍家的財產, 前武林盟主的財產,那該有多少錢?
廖洪更是神情激動, 不敢置信地上前好幾步, 盯著霍薇問:“霍姑娘!您說的是真的嗎?您願意救我妻子?真、真的嗎?”
他雙目含淚,抬起的手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看著讓人動容。霍薇眼圈又紅了些, 她用力點頭,起身走到廖洪面前, 也吸引了更多人的注目,“廖叔叔,我爹答應過你的,當然要幫你。對不起, 我隻看到你去找我爹,不知道他沒來得及幫你,直到今日我看見你過得不好才想到這件事,對不起,您夫人本應五年前就治愈才是……”
廖洪急忙擺手, “不不不, 霍姑娘,當年霍盟主出了意外誰都不想, 那大概也是我的命, 所幸……所幸我今日見到了霍姑娘,您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薩,我、我給您跪下了!請霍姑娘受廖某一拜!”
廖洪不知該怎樣感謝才好, 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對著霍薇就要叩頭,霍薇忙彎腰去攔,可她如今身嬌體弱的,哪裡扶得動一個習武之人,還是嶽山派掌門用掌風託了廖洪一把,阻止了他。
“廖洪,霍姑娘還小,不想受你大禮,你起來說話。”嶽山派掌門說完這句便贊道,“霍姑娘心地善良,若霍盟主在天有靈,也能欣慰了。”
霍薇搖搖頭,“我隻是做我該做的罷了。”她又轉身去看柳玉蓮,期盼地問,“姨母,可以嗎?”
莫志鵬怕柳玉蓮犯軸說錯話,先一步開口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不過薇兒,你爹留下的財物都是留著給你做嫁妝的,廖兄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姨父會幫他辦好的。”
廖洪忙又真誠地向莫志鵬道謝,抹了把眼淚道:“小的何德何能?竟能得兩任盟主出手相幫,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才好。”
霍薇失落了一下,輕聲說:“嫁妝啊,我恐怕用不上了,這一次盟主就別和晚輩爭了好嗎?就當是……當是我為爹爹祈福吧,我想完成他的遺願,還想多幫一些人為爹爹積德,這樣,爹爹投胎轉世也能有個好去處。”
她笑了笑,看著大家說:“今日是我爹去世後,我第一次見到諸位武林豪傑,日後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見,所以我想借此機會把我爹留給我的財物全捐出來,幫助暫時遇到困難的武林豪傑。
這幾日我看見有前輩到柳家主那裡求醫問藥,我恰巧看到這位老伯伯和這位大姐姐缺少診金,我也沒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這個診金就由我來出。
還有剛剛我聽這位婆婆說門派山下鬧了洪災,出現不少災民,回去就要救濟他們。我也想出一份力,我別的沒有,便想把我爹留的財物捐出來。
我沒有闖蕩過江湖,但我知道江湖中有許許多多的人在遭遇許許多多的困境,我爹在的時候一直教導我要心懷武林,多做善事,今日我霍薇也想繼承我爹的遺志,就用這些財物吧,希望大家不要覺得我銅臭滿身,我目前也隻有這個了。”
霍薇指了幾個急需幫助的人,說了一大段話,沒一個人打斷她,因為所有人都震驚了,包括身份極高的莫志鵬、嶽山派掌門等人。試問他們在場的任何一個,誰會心善到把所有財物都捐出來?沒有人!
霞光派掌門震驚之後就勸說道:“霍姑娘,你年紀尚輕,身體又需要很多藥物來養,日後用銀子的地方還多著,不可如此衝動。”她笑道,“你有這個心是好的,不如隻拿出一部分做做善事便好了。一輩子那麼長,你日後可以再去幫其他你遇到的人。”
她是好心勸霍薇,提醒了霍薇日後的生活,這樣合情合理,不少人都跟著點頭,附和著勸說。霍薇卻淺笑著搖了搖頭。
她說:“我恐怕活不久了,與其等以後,不如今日趁諸位豪傑都在,一次捐出來了事。”
柳玉蓮臉色一變,“薇兒!不許胡說!”
柳玉蓮的語氣有些嚴厲,因為直覺霍薇這意思是莫家要害死她。
霍薇受驚般地輕微哆嗦了一下,立馬規矩地站好,解釋道:“姨母莫氣,是我說錯話了,我、我不是咒自己,我是真覺得我身體不太好,恐怕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前幾日柳家公子為我看診,也覺得我身體不大好。”
霞光派掌門厭惡地瞥了柳玉蓮一眼,冷聲道:“盟主夫人因何這般嚴厲地訓斥霍姑娘?把霍姑娘都嚇到了。”
柳玉蓮心裡剛松口氣,又因為霞光派掌門的話提起心來,忙無奈道:“這孩子總是這麼悲觀,我也是不想她這樣說自己。”
柳玉蓮一副替霍薇擔心的樣子,倒還挺像那麼回事的。但霍薇從在場一些人的心聲,已經知道他們有些看不慣柳玉蓮的做派了。之前說柳家是霍薇的恩人,這會兒又訓斥霍薇把霍薇嚇得一哆嗦,該不會平時就這樣對待霍薇吧?
這時霍薇又笑說:“我知道姨母關心我,但我的身體神仙也難救了。多謝諸位前輩替我著想,但我的身子治不好,根本用不到什麼昂貴的藥材,隻有這幾日柳家公子幫我開的方子昂貴些,不過也沒什麼起色,我還是用回之前的方子就好。那方子裡藥材都很尋常,一日也就用幾十個銅板,不貴,我留下一點點銀錢就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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