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日記
顧時清死了,蘇遙的生活好像有了變化,又好像沒有變化。
她依舊每天去上班,按照老板的吩咐加班,忙的跟陀螺似的,企圖補上心裡空落落的缺口。
這天,蘇遙忙碌完下班的時候看見電影院正在開售一部戀愛主題電影的票,她下意識走過去,在售票員問要幾張時又恍然頓住,是了,那個喜歡看戀愛電影的男孩子已經不在了。
蘇遙驟然臉色蒼白,向售票員擺擺手,示意自己不要了,然後快速逃離回家,不敢再待下去,不敢再回憶下去。
她家隻是一個不大的出租屋,跟顧家完全不能比,顧時清卻很喜歡,總是買各種東西,把家裡布置的很溫馨。
蘇遙打開家門,看見裡面七零八落的放著幾個啤酒瓶子,苦笑一聲,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誰心裡會沒點觸動?
她繞開那些東西進去,又從冰箱裡取出一罐啤酒,正打算喝,手機卻響了。
屏幕上的電話沒有打備注,可那些數字卻牢牢刻在蘇遙骨縫裡,迎著寒風,生疼生疼的。
蘇遙看著那串號碼許久,終於放下了手裡的啤酒,按下接聽鍵。
裡面是中年男人疲憊的聲音,混雜著女人崩潰的哭聲,“我兒子留下了點東西,你過來拿一下吧。”
很諷刺,人死之前,他們都覺得她是圖顧時清的錢,現在人死了,反倒叫她去拿顧時清的東西。
但蘇遙還是去了。
顧時清留下的東西,她也想看看。
第二天早上,蘇遙請了假,打車去顧家。
顧家大門緊閉,連來往的佣人臉上也帶了幾分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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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眼尖的首先看見蘇遙,忙擦了擦眼角走上來,“蘇小姐來了,老爺夫人等你呢。”
說著,她就進去喊人了。
蘇遙沒有進顧家的大門,這大門,顧時清活著的時候她沒進去過,現在他死了,她也不想進去了。
顧母溫淑從裡面走出來,以前她的容色有多溫婉,現在就有多憔悴。
“蘇小姐來了,進來吧。”
她想讓蘇遙進去說話,蘇遙卻神色淡淡,拒絕了她。
“不了,他的東西呢。”
她對顧父顧母所有的尊重討好,都來自顧時清,現在自然沒必要再維持那些東西。
顧母嘆了口氣,回屋裡拿出一本日記來。
蘇遙仔細看,能看見那雙素來保養得宜的手,正微微顫抖。
“這是阿清寫的,我都看過了,你也應該看看。”
這番話尾音都帶著顫,面前女人難過到不行,眼眶通紅發腫,又落下幾串淚來。
蘇遙接過日記本,不發一言,轉身就要走,又被顧母伸手叫住。
她微微回頭,看見一個女人在屋檐下捂著嘴淚流滿面,依舊顯得很年輕的臉上滿是悔恨,她說,“我不知道,不知道阿清這麼喜歡你,我要是知道的話……”一定不會阻止他的。
可惜顧母的話沒有說完,蘇遙就懶得聽了,她惡心這些等人走後才開始滿心悔恨的人,包括她自己。
回到狹小的出租屋,她坐在沙發上打開日記本的第一頁,她發現,這是顧時清大三時開始寫的日記,日記第一頁,黑色的鋼筆字清晰端正的寫著,今天是跟遙遙在一起的第一天,我一定要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遙遙,讓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蘇遙心尖一顫,這些話是顧時清從來不會當著她的面說出口的。
她咬牙看下去,一頁一頁的翻,今天是跟遙遙在一起的第六十三天,Q城下雪了,遙遙喜歡雪,我明年還要帶她看雪。
說起顧時清,別人都覺得他陰冷陰鬱,不愛說話,喜歡安靜,蘇遙有時候隻能看見他用一雙天生帶著霧氣的眼睛緊緊盯著她,卻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想要什麼。
這本厚厚的日記,就像是顧時清跟蘇遙在一起的一生,從一開始的甜蜜,到後面多有怨懟,顧時清說,今天是跟遙遙在一起的第四百七十五天,遙遙好久都沒有找到工作,她說我煩,說我父母欺負她,怎麼會呢,我父母人都很好的,不會欺負遙遙的,我要去哄遙遙了。
……
今天是跟遙遙在一起的第四百八十天,原來遙遙說的都是真的,我爸媽為了逼她跟我分手,對行業內施壓,不許他們招遙遙做職員,我很害怕遙遙生氣,該怎麼辦。
……
跟遙遙在一起的第五百天,遙遙提分手了,我心裡好難過,我想去求求她不要跟我分手,我也想去求求我爸媽,不要再欺負遙遙了,不然遙遙不要我了。
……
今天是跟遙遙在一起的第五百零五天,遙遙跟我和好了,謝天謝地,我一定會好好保護遙遙的,不會再讓人欺負她。
蘇遙看著那些話,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略顯蒼白的笑來。
可再往下看,她卻笑不出來了。
裡面的內容越來越讓人難過,他說,感覺遙遙沒有那麼愛我了。
怎麼辦,遙遙今天沒有給我晚安吻。
遙遙好像不喜歡我了,我要怎麼挽回遙遙。
遙遙為什麼不生氣,我把碗打翻了,她也不罵我,怎麼辦,她不想管我了嗎。
今天問了遙遙,遙遙說她沒有生氣,可是她躲開了我的吻。
看見一個男的給遙遙撐傘,雖然遙遙拒絕了他,可我還是不太高興,好想,好想打斷他的腿,不許他再接近遙遙。
蘇遙一顆心都提了起來,這些日期標的時間,都是她正被工作跟顧家人折磨的心力交瘁的時候。
不可否認,這時候她已經在計劃著退縮了。
她以為她隱藏的很好,可實際上,顧時清都知道,知道她的轉變,她的疏離。
跟遙遙在一起的第六百二十一天,我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告訴我,我可能有重度陰鬱症,可這又怎麼樣,遙遙不會心疼我,也不會可憐我的,她隻會更快的丟棄我。
跟遙遙在一起的第六百二十二天,如果我死了,遙遙會不會多看我一眼?可是這樣我就見不到遙遙了。
蘇遙捂著嘴,險些哭出聲音來,直到她翻到最後一頁,今天是跟遙遙在一起的第九百天,遙遙還是不太理我,但是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隻要她不離開我就好了,明天是遙遙的生日,我要去她最喜歡的蛋糕店裡,給她訂一個生日蛋糕。
厚重的日記本,截止在這一天,後面再也沒有人動筆,寫他跟遙遙的故事。
蘇遙哭的眼淚都幹了。
顧時清啊,他是Q大的高材生,父母又經營著這麼龐大的公司,他本應該,有一個美好肆意的未來。
可這些,都被她毀了,孫依然說的沒有錯,她會毀了顧時清。
看,她果然毀了顧時清。
蘇遙放下筆記本,從旁邊翻出一罐尚未開封的啤酒來,咕嘟咕嘟就喝進去一大半。
啤酒實在是不耐喝,她爬起身,四處翻了翻,不知從哪翻出一瓶白的來,撬開蓋子一下子幹下去一大口。
白酒性烈。
剛喝下去,蘇遙的喉嚨就燒了起來,難受的直咳嗽,眼裡也下意識泛出點淚花,霧蒙蒙的,她倒在沙發上,伸著手在面前摸了摸,什麼也沒摸到啊,再也不會有男孩子,站在那沉默的照顧她,關心她了。
“顧時清,如果有下輩子,你千萬別再喜歡我了,去喜歡孫依然吧,這樣……對我們都好。”
蘇遙聲音嘶啞難聽,半晌,她抬手捂著眼睛,纖長的眼睫掃了掃掌心,然後緩緩閉上眼。
難受,胃裡火燒似的疼,可也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心裡好受一點。
顧時清走後,她總忍不住想,要是她沒有在那天給顧時清打電話,會不會一切就不一樣了?他不會死,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想著想著,蘇遙又垂下頭,算了,一切都是局,他們總是在局裡的。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刺目的陽光照著她的眼睛,刺痛非常,讓她不得不爬起來,預備拉窗簾。
“喂這位同學,這位同學你幹嘛去呢,還沒下課啊,同學!”
第2章 . 又見面了,顧時清……
蘇遙被一個中年男人慷慨激昂的聲音喊醒,腦子都炸開了,第一反應是家裡進賊了,可一睜眼,臥槽不對啊,這擺設咋這麼不像我家呢。
白天亮堂,她眼睛習慣了黑暗,驀然被光照射,疼的難受,可是她也不帶管的,愣愣瞪著眼睛,不敢置信般看著自己面前的場景。
課堂,老師,同學。
她眼睛呆傻傻的往四周轉了一圈,就在自己的面前,那裡還有個人死命給她使眼色。
那個人長得有點眼熟,“趙,趙思思?”
“喂同學,說你呢,上課時間你是要逃課嗎?!”中年男子憤怒的聲音傳來。
上課時間?
蘇遙下意識有點疑惑,但不等她反應過來,身體的本能已經讓她先坐下了。
“老,老師,她剛剛肚子疼,想去個廁所。”
他們課是可以自己去廁所的,但是需要小心一點,偷偷從後門出去,不能打擾到別人聽課,誰知道蘇遙這個實心的棒槌怎麼大搖大擺的站起來了,趙思思心驚膽戰,這堂課的老師可是出了名的能叭叭。
老師黑著一張臉,口水亂噴教育了全班同學十幾分鍾,才勉強停下,嚴肅道,“下不為例,上課,就要有上課的樣子,聽到沒有?”
對方明顯是在問她,蘇遙再傻也先點頭了。
“聽到聽到。”
老師這才重新開始講課。
趙思思碰了碰蘇遙的手,偷偷給她豎大拇指,“你可以啊你,這麼勇,去個廁所鬧出這些動靜。”
對方還記得蘇遙剛上課的時候說想去廁所來著,但最後因為沒人陪,打算留到下課去。
蘇遙沒回話,她仍有些精神恍惚的看著教室裡的一切,就好像在做夢一樣,她回到了自己最肆意,最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
“喂,你傻了?”
趙思思拍了拍蘇遙,輕微的痛感傳來,蘇遙才驚覺,這可能不是夢……
她眼睛慌亂的掃了掃桌面,眼睫也一顫一顫的,心中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隻想趕緊找出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倏而,她在抽屜裡看見一部手機,簡單的透明色,是她的,背面應該還放著趙思思的兩寸照。
趙思思一頭霧水看著蘇遙把那手機搶過去,不知道蘇遙要搞什麼名堂,啥時候這麼依戀手機了。
而蘇遙人早就傻了,手機上的年月,正是她讀大二的時候,而她是,大三才跟顧時清在一起的。
所以這是……時光回溯?
蘇遙捂著嘴不敢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竟然落到她頭上了。
那豈不是,豈不是她有了重新選擇的機會?
一節課很快就過去,教室裡的同學紛紛離開教室,趙思思欲言又止的看著蘇遙。
“你……”
“嗯,嗯?”
蘇遙回頭,眼裡竟像是有幾分光亮,看見了新生一樣。
奇了怪了,剛剛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呢。
趙思思吞下剛剛想說的話,轉而道,“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去不去食堂。”
Q大的食堂不錯,物美價廉遠近聞名,平時趙思思跟蘇遙想省點錢買好看衣服,就會去食堂吃上十天半月。
“去!”
蘇遙心裡激動,現在的她還沒跟顧時清糾纏在一起呢,沒有傷害他,也沒有傷害自己。
隻要她這一次,不答應顧時清的告白,兩個人就都會好好的吧。
Q大食堂幾乎是人擠人,蘇遙好不容易擠進去,在裡面打了一個糖醋排骨,外加一個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拌飯可是一絕。
兩人找了個清淨地方坐著,邊吃邊聊天。
“哎,下午有社團聚會,你去不去呀。”
趙思思扒了兩口飯問她。
社團聚會……
這個詞對蘇遙來說好像已經很遙遠了,但她依舊記得,上輩子她跟顧時清就是在各種聚會中越來越熟悉的。
她是漢服社的,顧時清是攝影社的,漢服社的社長跟攝影社社長是情侶,所以兩個社團經常一起活動。
蘇遙指尖微動,紅潤的唇忽然泛了白,“我還是不去了,今天有點累,想回去休息一下。”
記得以前,顧時清好像從來不會落下任何一場社團聚會,她幾乎每回都能看見他,那這次他也會去吧。
兩個人本來就不適合,還是不要多加接觸了。
醫生那句,“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沒有求生欲。”,幾乎讓蘇遙膽寒至極。
沒有求生欲啊。
人怎麼會沒有求生欲呢,明明他,一直活的好好的啊。
如果不是自己那通電話,把話說的那麼狠,他是不是就不會喪失求生欲了?
如果當時……顧時清不是喪失了求生欲,也許就不會死了,他們都該有新的人生,沒有對方參與的,新的,完整的人生。
蘇遙垂眸,看見手機上漢服社社長發消息來叫她去參加社團聚會,她隨便找了一個理由,“不好意思啊社長,我身體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不能,不能再跟顧時清日久生情了。
Q大的作業不算繁重,但也會每周留一點,講真蘇遙已經不記得作業是什麼了,還好回去的時候看見同寢室的朋友洛梵在敲代碼,順嘴問了一下,才得知本周作業。
有作業可以寫,日子就不算無聊,起碼不會輕易想起那些不高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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