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出聲,阿疇立即看過來。
希錦:“我隻是想問問,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阿疇:“官府安排的驛站。”
希錦:“哦……”
看來寧家人白收拾了,特意給他準備了最好的住處呢,可他根本不打算回去寧家。
不過想想也是,如今他身份不同了。
阿疇:“這是汝城官府的安排,我這次回來,除了接你們,還有一些差事要辦,行程很緊。”
差事什麼的,希錦完全不懂,也不好問,不過希錦還是仿佛很懂地點頭:“嗯嗯嗯,我明白!”
這麼說話間已經抵達了那臨時下榻的府邸,一時早有汝城官員上前拜見,阿疇一概不予理會,隻是對希錦道:“先下車吧,我看芒兒困了。”
希錦:“好。”
一時兩個人下了車,一下車自然有人簇擁過來,又是官員拜見,又是燕京城宮娥侍從的服侍,希錦沒經歷過這種陣仗,身邊的丫鬟也都不在,她心裡沒著落。
不過她努力讓自己不要怯場。
剛才他們聊起六重緯,這不是開了個好頭嗎,等下還可以聊聊別的,其實他們還是有很多話題可以聊聊,敘敘舊,拉攏拉攏他的心。
希錦在心裡撥拉著小算盤。
這時候,他們進了這府中,先是洗漱,之後便是用膳,那膳食自然是奢華至極,有許多菜,都是希錦見都沒見過的。
不過希錦沒什麼胃口,也懶得細看。隻淺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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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並沒什麼能拿捏阿疇的,她要先施行自己的計劃。
既然要□□,那自然不能吃太飽,不然萬一關鍵時候打個飽嗝,甚至吃了什麼放個屁,那豈不是大煞風景?
等吃過後,希錦看芒兒打哈欠,便不安好心地提醒:“芒兒好像困了,讓他去睡吧。”
阿疇抱著芒兒,問道:“奶娘呢?”
希錦試探著道:“你……是問我們家裡的奶娘?”
阿疇:“是。”
希錦:“我也不知道啊,從城外見到你後,我就沒看到她。”
確切地說從她上了金辂車後,她身邊就沒一個熟悉的人了。
阿疇抬起眼,示意旁邊的侍女,侍女匆忙出去了,不多時功夫就回話了,說是奶娘已經被帶來,正在外面候著。
阿疇便吩咐道:“讓她過來,把芒兒帶下去休息。”
奶娘得了令,匆忙趕進來,進來後眼睛都沒敢抬,跪在那裡磕頭,一口氣磕了好幾個。
希錦看著奶娘磕頭的樣子,她覺得奶娘看上去太傻了,當然自己之前磕頭的樣子可能也傻。
沒辦法,如今就是這身份,少不得多跪跪。
誰還能有天天跪人的經驗,說到底還是跪得少了。
阿疇大致吩咐了奶娘幾句,便要讓奶娘把芒兒帶過去休息。
芒兒卻有些不舍,看看希錦,再看看自己爹爹,終於道:“家,回家……”
希錦聽這話,想著這傻孩子還惦記著以前的家,然而今日的阿疇又怎麼會回去,這小人兒怕是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隻以為和以前一樣,爹爹出門了,等爹爹回來,又像以前一樣一家人團聚了。
她暗暗嘆了聲。
這時候,卻見阿疇摟著芒兒,低聲哄著說話:“芒兒,你想見大爹爹嗎?”
芒兒不懂,眨著眼睛:“大爹爹?”
阿疇便道:“是,這次爹爹出遠門是去了燕京城,在那裡見到了大爹爹,現在爹爹回來時要把你帶回去,我們可以一起去燕京城,這樣你就可以跟著爹爹見到大爹爹了,好不好?”
小人兒聽著這話,歪著腦袋想了片刻。
顯然他那小腦袋瓜子還不懂那些,也不懂他爹和以前的爹不是一回事了,他隻是被他爹提起的大爹爹吸引了。
於是小人兒點頭,乖乖地道:“好!”
阿疇便笑了,他撫摸著芒兒的腦袋:“過幾天爹爹就帶著你去燕京城玩,現在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這時候,奶娘便抱著芒兒下去休息了。
希錦從旁道:“你不在的那些日子,奶娘也盡了心。”
阿疇:“嗯?”
希錦:“就是當初芒兒病了,奶娘一夜不睡照顧她,多虧了她,不然我根本忙不過來。”
阿疇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帶她一起過去皇城,平時多照料著。”
希錦:“嗯,好!”
說完這個,兩個人便沉默了,房間內一時也安靜下來。
在這朦朧夜色中,希錦知道,她的重頭戲終於要上場了。
這件事並不好辦。
以前的她對於她的贅婿是很篤定的,就是覺得自己揮一揮手,他就會過來,她覺得他饞,饞得仿佛沒見過骨頭的狗。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身份高了,說不得見識也多了,未必就看上她這小小汝城的糟糠妻了。
哦不對。
她憑什麼是糟糠妻,她生得這般花容月貌,皇城裡有比她好的嘛?
希錦便頓時生了一種氣吞山河踏平一切的氣勢。
隻是一個男人而已,她可以!
她抬起頭來,看向阿疇。
這時候,阿疇也恰好看過來。
四目相對間,好像有什麼異樣的氣息在流動,阿疇並沒有說話,墨黑的眸子就這麼看著希錦。
他的視線一如往常地冷清,朦朧光線在他睫下形成一片陰影,這讓他目光越發幽深,晦暗難測。
這人從來都把心思藏得很深,隻留給外人看似波瀾不驚的平靜。
不過希錦深深明白,就在剛才,那些恭維討好的聲音是那麼熱鬧,仿佛還在耳邊響著,但希錦當然明白,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錦衣玉食就那麼圍繞著他,榮華富貴是這樣迷人眼,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像一場夢一樣瞬間消失。
那一切的根基都是脆弱的。
希錦微抿了下唇,她跪了下來。
在他的注視下,她垂著眼睛,低聲道:“殿下,往日我並不知你的身份,我又是自小驕縱囂張的性子,這你也知道的,我有哪裡衝撞陛下的,請殿下念著我撫養芒兒,恕我無罪,不要和我這商賈之女一般見識。”
阿疇垂著薄薄的眼皮,看著這樣的希錦。
他記憶中的希錦一直都是明豔驕橫的,哪怕遇到什麼不如意隻能憋著,她也是有一股傲勁兒在身上。
現在,希錦跪在那裡,修長睫毛顫了又顫。
他道:“希錦,這裡沒有外人,起來吧。”
然而希錦卻並不起。
她低聲道:“殿下,你這次回來,是要把芒兒帶回去燕京城嗎?”
阿疇:“是。”
希錦很小聲地道:“那……”
阿疇:“嗯?”
希錦便咬了咬唇,越發垂下頸子:“殿下,我是商賈之女,蒲柳之姿,粗鄙之人,不堪服侍殿下,我可以——”
阿疇眸光晦暗地看著她:“你可以如何?”
希錦開口道:“我可以給殿下一封休書!”
阿疇:“……”
希錦對此很坦然:“殿下,請恕我無罪,不小心說錯了,請你忘了剛才的話,我們重新說可以嗎?”
阿疇神情就有些難以形容了:“你——”
希錦:“我的意思是說,殿下,你如果不喜,你可以給我一封休書,我怎麼都行!”
阿疇微壓下一口氣,用一種陰晴不定的語氣道:“然後呢,給你一封休書之後你待如何?”
希錦開始講起道理來:“殿下,你我三年夫妻,說句實在話,你想必對我是不滿的,我這樣的蒲柳之姿,我這樣的驕縱性子,這世間又有幾個郎君能容忍我?是殿下好脾性,才一直縱著我,可我心裡一直覺得委屈了殿下呢。如今殿下身份尊貴,我想著,我們——”
她正說著,突然感覺滾燙的呼吸就在耳邊。
她微詫,抬起眼看,卻見阿疇就在眼前。
那漆沉墨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神情陰晴難辨,太瘆人了!
她一慌,後脊發冷:“殿,殿下——”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啊啊啊!
阿疇越發俯首下來,於是他挺直的鼻尖幾乎碰上希錦如雪的肌膚。
希錦隻覺,他那鼻梁很硬挺,就那麼壓著自己肌膚,有些涼,也有些酥……
她便真有些怕了,整個人都瑟縮起來。
不是怕什麼巍巍皇權,而是怕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
他性情莫測,以前就這樣!!!
這樣的,她便是再有張良計,也白搭!
阿疇薄薄的眼皮垂著,就那麼靜默看著。
薄嫩的肌膚就在眼前,猶如初雪一般淺淺粉粉的,好像稍微呵口氣就化了。
希錦的父母在時自然對她寵愛有加,呵護備至。
待到希錦父母沒了,阿疇這做贅婿的,那更是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裡,處處縱著舉著。
昔日的他為了討好她,跪在那裡給她吃,吃得嘴角鼻尖都沾染了那汁水,他也甘之如飴。
他的姿態那麼卑微,哪怕她對他頤指氣使,他也願意跪在那裡,一點點地吻她的腳指頭。
隻是她終究心裡存著別的念想,如今竟是連榮華富貴都不要了,就這麼舍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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