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漣的皮囊自不用說,鼻梁高挺,輪廓分明,雙眼細而長,下顎線極富骨感,流暢而凌厲,即使四面八方全是猙獰蠕動的觸足,整個人也顯得冷峻而優雅。
至於周圍的觸足。
盡管第一眼看上去是如此恐怖,如此可怕,令人脊髓發涼,蠕動的時候,表面薄膜卻會散射出熒藍色的光點,如同幽幽閃光的夜光藻一般,倏忽湧現,又倏忽消逝。
仿佛隻存在於幻想中的生物。
美,卻致命。
周姣看著箍住自己手腳的觸足,內心湧動著一股古怪的、莫名的情緒——有憤怒,有恐懼,但更多的似乎是……隱秘的興奮。
就在這時,她下巴一痛,觸足把她的兩顎箍得更緊了。
她看見江漣低下頭,俯到她的面前,與她鼻尖頂著鼻尖,狂亂地嗅了一口氣。
周姣:“你……”
江漣說:“你在興奮,因為我。”
他盯著她,眼中是晦暗的渴欲,密不透風地將她包圍,令她一陣窒息:
“你想成為我的一部分。為什麼不答應我?”
“……我不想。”周姣一字一頓地說,“沒人想成為怪物的一部分。”
“你想。”江漣說,鼻子伸到她的唇間,很深地嗅了一下,“我能聞到你的情緒。”
說著,他突然張開口,一條紫黑色的觸足猝然伸了出來:“你不信的話,我還能聞得更深一些。”
話音落下,他就要強行捏開她的上下颌,似乎想讓觸足鑽進她的胃裡嗅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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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周姣打了個哆嗦,咬牙說,“我的確很興奮,但不是因為想成為你的一部分。”
江漣沒有說話。
她情緒激動的時候,果然是最香的。
他很想,很想……
把嘴唇貼上去?
不,不夠。
寄生她,永遠留住她的氣味?
也不行。寄生雖然能讓她心甘情願地依附他,被他享用,但會讓她的氣味發生變化。
而且,比起無休止的、不能解渴的嗅聞,他更想吃她的唾液,重溫那種舌根被香到發麻的感覺。
江漣想了想,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
他居高臨下,觸足猶如劇毒的海蛇一閃,想要刺入她的口中。
電光石火間,周姣迅速拔出泰瑟-槍,對準江漣的頭部,扣下扳機——砰!砰!砰!砰!連續射出四道閃著藍光的電弧,每一道電弧都直擊江漣的致命部位,如果他是個人類的話,已經被電得癱倒在地了。
然而,江漣的神色卻毫無變化。
他側過頭,喉結一動,收回口中的觸足,取下纏繞在金絲眼鏡、鼻梁、頸骨上的電弧,隨手扔到一邊。
“你不僅錯誤地對我發起了攻擊,”他說,“而且選擇了錯誤的武器。電壓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傷害。”
周姣冷冷地說:“那什麼才是正確的,躺著不動,讓你給我做胃鏡嗎?”
江漣盯著周姣,沒有說話。
周姣越是反抗,身上的氣味越是甜膩。
他有一萬種辦法壓制她,迫使她張開口,但離她越近,失控感越強。
他怕控制不住渴欲,把她撕扯成碎片。
這是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他一直看不起周姣,認為她不配成為自己食物鏈中的一環,此刻她不過是朝他射出四道電弧,他就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暴怒。
她是如此渺小、脆弱、不堪一擊。
這種程度的電流,都能被她視為防身的武器。
他願意庇佑她,她應該感到榮幸才對。
周姣眉頭緊蹙,想要後退,但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觸足,隻能被迫站在原地,警惕地看著江漣。
“——你在想什麼?”她維持著舉起的姿勢,一字一頓。
“我在想……”江漣居高臨下,緩緩說道,“我要不要殺了你。你讓我煩躁極了。”
他這麼說著,頭卻離她越來越近。
像被某種恐怖的吸引力牽引一般,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頭直直地垂落下來,臉龐幾乎貼在她的臉上。
這本該是一個旖-旎的畫面:男人的側臉線條冷峻而鋒利,鼻梁上一副金絲眼鏡,膚色蒼白,如玻璃器皿般潔淨剔透,卻垂下頭,與她呼吸交-纏。
——如果他的皮膚底下沒有觸足在激烈蠕動的話。
就在這時,更加可怖的事情發生了:江漣挺直的鼻梁突然從中間裂開,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食人花,向外伸展開數十條紫黑色的觸足,猛地鉗制住周姣的脖頸。
頂級掠食者終於暴露出恐怖驚悚的真容。
江漣沒有說謊,是真的想要殺死她。
他動了殺意,“謝越澤”和變異屍體也失控了。
周姣隻覺自己被洶湧而厚重的寒意包圍了,生命力在迅速流逝,艱難轉頭一看,原來是手腳被“謝越澤”和變異屍體的觸足纏住了。
它們智力不如主體,自控力也不如主體,剛一纏住她的手腳,就開始冷酷而貪婪地汲取她的生命力。
很快,她的手腳就變得冰涼而僵硬,失去了知覺。
江漣沒有注意到周姣慘白的面色。
事實上,他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樣。
一開始,他的確想要殺死她。
可是,她太香了,一聞到那種甜得發膩的氣味,他從頭頂到神經末梢都像過電似的發麻,心神全被她的氣味佔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變得多麼癲狂,似乎從這一刻起,活著隻剩下一個念頭。
——嗅聞嗅聞嗅聞,標記標記標記。
嗅聞眼前的人。
給她打上自己的記號。
這是他的所有物。
隻有他能嗅聞,也隻有他能標記。
除非他拋棄她,否則其他生物都不允許看她,聞她,靠近她,在她附近留下自己的信息素。
不知過去了多久,空氣逐漸變得稀薄、窒悶。
周姣有些缺氧,想要大口呼吸,但不管她吸入多少空氣,都會被觸足毫不留情地掠奪一空。
她不由得愈發難受,比溺水窒息還要痛苦。
周姣從來沒有離死亡這麼近。
胸腔火辣辣的。
她的腦子似乎變成了一張紙,意識是墨跡未幹的字,在水的浸漬下,逐漸變得漫漶不清。
她在哪裡?
她怎麼了?
她要被江漣……殺死了。
生命力還在流逝,意識越來越模糊,手腳冷得幾近僵硬。
她明明還活著,卻已經淪為了一具任人宰割的屍體。
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她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就在這時,她手指傳來劇痛。因為過於疼痛,她渾身一個激靈,額頭滲出冷汗,驟然清醒過來。
她勉強抬起那隻手,手指如同被什麼吸幹了一般,顯現出一種可怖的枯黃幹癟。
……連江漣的傀儡都能隨意宰割她。
不甘的怒火從她的胸中升起。
她不能任人宰割。
她要活著。
她要怎麼做?
她要反擊。
周姣倏地攥緊拳頭,被枯黃幹癟的手指傳來錐心的疼痛,使她的雙眼前所未有的清明。
江漣快要溺死在她的氣味裡。
他整個人似乎被一分為二,一方面是對周姣的極端蔑視,另一方面卻是對她氣味的古怪迷戀。
汗液、血液、唾液、淚液……隻要是帶著她氣味的東西,他都恨不得回味一遍又一遍。
如果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那麼,他一定是最狂熱和最卑微的情人。
可惜,他是怪物,她是人類。
江漣死死盯著周姣,金絲眼鏡早已被電弧擊碎隻剩下鏡框和碎片,眼中渴欲狂暴翻湧。
假如不是周姣意志力異於常人,已經死在他的手上了。
但是,不夠。
觸足表面的薄膜,具有擬態和生物發光的功能,當外部皮膚進入偽裝和防御狀態時,甚至無法被檢測到熱量和電磁場;
同時具有極強的抵抗力,既不受溫度和壓強變化的影響,也不會被槍-彈或電擊傷害,不過也因此犧牲了一部分的感官。
他要撤下這層薄膜,進一步去嗅聞她嗎?
她值得他冒這麼大的風險嗎?
江漣沒有思考太久。
幾乎是立刻,觸足的薄膜便被撤了下去,露出銀白色的本體。
如果這時候,周姣能睜開眼睛,就會發現這條觸足變得脆弱至極,如同剝了殼的雞蛋般細滑,很輕易就能留下咬痕。
但她睜不開眼。
她覺得自己在融化,在消融,眼前似乎有瀑布在傾瀉。
過了很久,她才意識到,那並不是瀑布,而是她急速消逝的生命力。
她真的快要死了。
人要怎樣才能對抗怪物?
人從水下來到陸地,從樹上來到樹下,從四肢著地到直立行走,從茹毛飲血到第一次鑽木取火。她的體內流淌著先祖的血脈,她的基因承載著最精密的答案——造物主不可能再從遺傳、概率、環境、變異和進化的公式中得出另一種人類。
……既然她這麼完美,為什麼她不能對抗怪物?
她不想死。
她不能死。
周姣猛然睜開雙眼。
她的面龐已是瀕死的顏色。
但她下顎骨忽然從面頰上凸了起來,兩顎驟然發力,狠狠咬住了江漣的觸足。
江漣瞳孔倏地一縮,想要抽出觸足。
下一秒鍾,周姣伸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脖頸。
她的掌心像是帶著萬伏電流,明明他對電流毫不畏懼——對他而言,這跟被蟲子蟄一下沒什麼區別。
然而這一刻,他居然覺得被她碰過的地方,每一個細胞都在發熱,都在發麻,瘋狂地一張一合。
周姣的主動碰觸,令他渾身上下都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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