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啾踏上木橋時,魏涼和柳清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對面山峰間。
山頂風大,木橋晃蕩得厲害,左右隻有兩條長長的鐵鏈充作扶手。林啾當場就慫了。
原身修行資質一般,十五歲築基,等了兩年沒能感應劍意,便被斷了修煉資源,全部供給她的弟弟林冬。現在林秋的修為勉強爬到了築基中期,和普通人相比也就是筋骨強些、力氣大些、耐餓一些,要是摔下這望不見底的山淵,那是必死無疑。
林啾打起了退堂鼓: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個偏離劇情的大師兄嗎?為男人冒險,不值得。
正當她打算撤退時,忽有一陣山風從山底下呼嘯而上,長長的木橋劇烈一晃,然後便像蛇一樣舞動起來。林啾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時間,隻覺腳一滑,一蕩,眼睜睜看著腳下的木板橋原地翻起了九十度的大跟頭。她死死攥住了木橋邊上的鐵鏈,腳尖卡在木橋縫隙之間,整個人橫在了半空,隨著劇烈的山風上下顛簸。
林啾腦海一片空白。
摔死是什麼滋味,大概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了。就在今天早晨,她的親生父母帶著弟弟衝到她剛剛買下的一室一廳小公寓裡,逼她把房子轉給弟弟結婚用。她當然不會答應,十年前發現她罹患了癌症時,他們就把她趕出家門讓她自生自滅,她和那個家,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這些年病情一直沒有惡化,她辛苦工作攢錢,給自己買下一個小窩,還沒睡熱乎呢,所謂的“家人”便聞著腥味找上門來了!吸血螞蟥也不過如此!
見她態度強硬,不肯把房子轉給弟弟,她的親生父親竟然心一橫,把她從三十幾層高樓推了下去。
那一瞬間,林啾發現人的眼睛真的會說話。她看到父親面色猙獰地告訴她,坐幾年牢,換一套城裡的房子給兒子,值!
她死得太快了,沒有機會告訴這幾個黑心腸的人——她隻是付了首付,他們交不起按揭的!
而且,她用手機向好友直播了全程。故意殺人的爹、隻會哭和抱怨的娘、被重男輕女的父母寵成了廢物的兒子……下半生,這一家人的命運便是伏在煉獄中,苟延殘喘!
林啾當時強忍著內髒破碎的劇烈痛楚,在臉上凝固了一個惡意滿滿的笑容。
不曾想,死亡竟然不是終結。眼睛一閉,一睜,她居然穿越到一本看過的小說中,頂著紅蓋頭,坐在婚床上,接收了原身林秋的全部記憶。
莫非……蒼天嫌她上次摔死的姿勢不對,要讓她再摔一次?!
望著底下的深淵,林啾深吸一口氣,雙手死死攥住鐵鏈,越攥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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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住。築基中期的體能大大強於普通人,隻要堅持住,風早晚會停。
林啾徹底穩住了心神。她閉上眼睛,細細地感受著身旁的風。她一定不會死在這裡,她會好好活著,活得比誰都要好。
終於,風勢漸緩了些。林啾嘗試著慢慢撐起身子……
腰身忽然一緊。一股力量試圖把她從鐵鏈上拽開。
林啾攥得更緊了,指骨繃出“咯咯”聲。
“松手。”頭頂響起一個略帶著幾分無奈的聲音。
“嗯?!”林啾吃力地把脖子扭了半個圈,隻見魏涼踏著風,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負在身後。
大紅的衣袍在山風中上下翻飛,襯得他臉更白,發更黑,顏色更甚。
見她依舊不松手,魏涼揚起衣袖,一隻修長漂亮的手劃過利落的弧,斬在鐵鏈上。
鐵鏈斷得幹脆,長長的鐵鏈蕩過大大的弧線,落向淵底。林啾拽著一截短短的鐵鏈,栽進了魏涼的懷裡。
他把她翻了個身,面朝著他。
“怎麼,一刻也不舍得離開我身邊?”他的面容依舊清清冷冷,語氣卻帶著幾分戲謔。
林啾嘆息:“我隻想去看看大師兄到底死了沒有。”
魏涼唇角微動,正要說話時,見柳清音御劍破風而來。
此刻的林啾整個窩在魏涼的懷裡,小臉煞白,眼尾微紅,雙手緊緊攥著一截斷掉的鐵鏈,竟是有種難以言喻的風情——既楚楚可憐,又莫名香豔。
柳清音的臉更白了。她再難維持原本的風度,當即轉身御劍而去。
月光下,魏涼的眼底滑過一抹涼薄的笑意。
他漫不經心地踏著風,把林啾帶到大弟子秦雲奚居住的雲鶴峰。
修真之人的住處不求美輪美奂,但求靈氣充沛。
踏上雲鶴峰,林啾頓時感覺神清氣爽,呼吸時,絲絲縷縷清涼濃鬱的靈氣沁入肺腑,很顯然,在這樣的地方修行,一定事半功倍。與之相比,魏涼的主峰可以算得上靈氣貧瘠了。
萬劍歸宗的七大劍仙門下各有無數弟子,每一峰若是單獨拉到外面,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宗門。秦雲奚醒來,雲鶴峰的弟子們個個臉上帶著喜色。
見到魏涼行來,弟子們垂首斂衽,大氣不出,退到一旁讓出道路。
“劍君。”
魏涼帶著林啾踏入秦雲奚的洞府。
秦雲奚躺在寒玉床上,臉色慘白,眼睛半睜半閉。周圍立著三個人,除了柳清音之外,還有排行第二和第四的兩名男弟子。仙魔一戰中,七大劍仙折損了三人,如今隻剩下這三個半。
“師尊!”三人一絲不苟地行了禮,微微退開。
魏涼走到近前,一雙清冷的眼睛居高臨下罩住寒玉床上的秦雲奚。
不知為什麼,林啾覺得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看似望著秦雲奚,其實目光根本沒有在他身上聚集。
林啾倒是頗地興致地細細打量這個病人。
本該死去的秦雲奚活了,這是個變數。她很期待一切變數。
秦雲奚元神受到重創,雖然人已經醒轉,但神情十分呆滯,連動一動眼珠都困難。
聽到動靜,他吃力地挪著眼珠子,轉向魏涼和林啾。
林啾覺得秦雲奚就像一臺非常非常非常卡的計算機,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延遲都會長達十幾秒。
看著他,林啾感覺自己都變卡了。
秦雲奚的目光終於落到了魏涼的臉上。
林啾看見,他的眼神很慢很慢地發生了變化。他的眼睛緩緩地閃爍著,似有千言萬語說不出來。他的呼吸變得異常急促,又急又重的呼吸和那慢到了極致的神情變化怪異地融合在一具軀體上。
“大師兄!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師尊說?不要急,你不要急!”柳清音疾步上前,按住秦雲奚的腕脈,渡入靈氣幫助他平復心緒,“那幾個大魔修已被全數消滅,你現在隻要安心靜養,萬萬不要多思!”
秦雲奚掙扎著將目光轉到了柳清音臉上,眸中緩緩浮起痛苦之色,痛色之中,仿佛還藏著深深的慕戀。
林啾絲毫也不覺得奇怪,她知道所有男人都喜歡柳清音。
仿佛察覺到了林啾的注視,大師兄秦雲奚緩緩轉動眼珠,盯住了身穿大紅喜袍的她。
林啾心頭一跳,忽然感到一股極強的厭憎撲面而來,她猝不及防,下意識退了兩步。
那股惡意如影隨形,鑽進了她的身軀!感覺難以言說,就像是被冰錐刺中了一樣。
林啾驚駭不已,抬頭一看,卻見在場各人面色如常,根本無人留意到她的異狀。
再下一刻,她聽到腦海裡傳來“轟”一聲破滅般的巨響,識海中的混沌一掃而空,眼前亦真亦幻,“看”到一朵蓮苞靜靜懸浮在無邊識海之中。
意念觸到這朵黑色蓮苞時,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林啾腦海裡多了一些與它有關的東西。
此物被稱為業蓮,源於上古血脈。林氏一脈中,每千年才會出現一個覺醒業蓮之人。一旦業蓮覺醒,便需要源源不斷地吸收來自他人的惡意。
惡和罪,便是業蓮的養分。
若是業蓮得不到足夠的滋養,便會反噬主人,將她吸幹。
有壞處,自然也有好處——業蓮每開一瓣,身負業蓮的人修為都會突飛猛進。最外層八片蓮瓣開啟時,便可以釋放絕強殺招,滅殺元嬰強者不在話下!業蓮共有五層,難以想象開啟全部蓮瓣之後將有多麼恐怖!
林啾心神震撼,久久難以回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吃力地將意念抽離識海。她瞪著寒玉床上的秦雲奚,心頭的感覺真是一言難盡。
所以這個人是有多厭恨她,才會激活了她的天賦血脈?
她一動不動與秦雲奚對視,識海中的業蓮緩緩伸展一片花瓣,花開一半,停住了。
林啾抬起眼睛,把在場幾個人挨個瞪了一遍。
很遺憾,除了秦雲奚之外,別人對她都沒有那麼大的惡意。
林啾垂下眸,心驚肉跳——原著中的女配恐怕也是覺醒了業蓮,這才走上瘋狂作死的不歸路。原來,不僅僅是愛而不得的恨啊……
她定定心神,再次把回憶捋了一遍,發現原身和大師兄秦雲溪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哪來這麼大恨意呢?
林啾挑了挑眉,唇角浮起壞笑。
既然無緣無故對她滿懷惡意,可就別怪她逮著他可勁兒薅羊毛了!
第3章 魏涼啊魏涼
秦雲奚的恨意讓林啾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她細細地觀察這個躺在寒玉床上的重傷之人。他是魏涼收入門下的第一個徒弟,和魏涼很有師徒相,都生著冷情的眼睛和涼薄的唇。
被她一瞬不瞬地盯著,秦雲奚那雙略顯呆滯的眼睛裡漸漸布滿了血絲,慘白的臉頰上浮起了惱怒的緋色。
林啾發現識海中的黑色業蓮再次動了動,那片孤零零的花瓣盛開至六成。
她揚起嘴角,傾身上前,伸出一隻白嫩的小手,輕輕覆在了秦雲奚垂在身側的手背上。
冰,真冰。
眾人還沒來得及變色,隻見林啾彎起眉眼,臉上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
她用關愛幼子的口吻說道:“孩子,別擔心,師傅和師娘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娘也會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好生照顧著!你且安心將養,師娘每日都會過來看你。”
秦雲奚眼珠暴凸,差點兒當場厥了過去。
林啾識海中的黑色業蓮霎時綻開了一瓣。隨著這一枚外圈蓮瓣的開啟,一股極為純粹強大的暖流自識海傾瀉而下,自百會穴開始,循任、督二脈匯入下丹田。經脈中那些斷續駁雜的靈氣被掃蕩一空,通身舒暢清涼,又像是過電一般麻絲絲的。她輕輕握了握拳,感覺到掌中握住了一股異常強大的力量,仿佛一拳能夠撂翻一頭小牛犢。
這下,林啾是發自肺腑地把秦雲奚當自家崽了——能掙錢的那一種!
她臉上的微笑更加慈祥。
“你!”柳清音氣得俏臉通紅,“你!”
林啾無辜地偏頭望著她:“嗯?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
莫非女主要送她一個兒女雙全?林啾期待地望著柳清音。
柳清音反倒是怔住了。略作回憶之後,她沮喪地發現林啾好像的確沒說錯什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沒錯、她嫁給了師尊也沒錯、她想要照顧大師兄……還是沒錯?!
可為什麼就是那麼氣人呢?!
柳清音眼眶微紅,輕輕跺了下腳。
兩個美麗的女人對視片刻,柳清音先扛不住,移開了視線,淡聲道,“大師兄乃是化神境的大劍仙,頗有名望,如今雖然身負重傷,卻也不是個孩子。他不需要照顧,靜養些時日便能自愈。”
業蓮不動如山。
林啾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氣。像大師兄這種原著中活不過一集的炮灰,隨他愛恨不恨,反正他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但男主和女主就不一樣了,能刷好感還是盡量刷好感,做人呢,頭也不能太鐵。
既然柳清音不是那種因愛生恨的小肚雞腸之人,林啾自然不會故意和她交惡。
於是林啾渾不在意地收回手,笑了笑,道,“是我好心辦壞事了。哦不,壞事還沒來得及辦,我本想著熬些雞湯魚湯王八湯來喂給他喝,倒是我多事了。”
“你的好意我代師兄謝過,但是不必。”柳清音冷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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